第一百零四章 冬寒霜雪零

第一百零四章 冬寒霜雪零

廚子乾嚎了好陣子,用手搓紅了眼,方迷迷濛蒙擠出幾星子淚,可門上厚緞帘子依舊緊攏,竟無人理他。

廚子尋思了一陣,索性敞了嗓子,愈發嚎得地動山搖:

「奴才原是最不濟個人,雖善炮製岳膳食,奈何此乃陳國,非岳國也,故而長久未尋到好上家,如今家中老母,賤內俱病重,小兒又極年輕,尚不能解憂分擔分擔,正是急需銀錢米面周轉之際,還望公主疼顧疼顧,好歹收下奴才。」

又攀交情道:

「奴才亡父,也是岳國人士,說來奴才與公主,倒能稱半個老鄉。」

一襲話,說得立在旁側瞧熱鬧的人,都忍不住皺眉。

前些話還好,文縐縐地,他們也聽不大懂,料想合上頭人的意。

可後邊兒這話,一聽便大失分寸。

只有上位者極謙遜客套,或是平輩相交,得一句鄉親老鄉的,哪有位卑者這般地說話。

有婆子聽了,忙著斥道:

「你不瞧人顏色,倒也罷了,還這般不會說話,你可仔細著!」

還有小廝壓低聲怒道:

「放你娘的屁,誰與你是鄉里鄉外的交情!」

那廚子聽著指摘,全然地不在乎,只嚎啕得更大聲了些。

若換了個貴人,他一介低賤庖廚,斷不敢如此糊塗混鬧。

只是他仗著是三皇子指派的人,又曾聽人說,那岳國公主最是個耳根子軟的人,性軟得有些糊塗,這才有了膽量底氣。

想著,那秋空霽海的賬房,偷盜了公主銀錢釵環,要誣衊她清白的。

她也不問個緣由底細,先當那賬房有些家道中落的苦處,還生了濟助他的打算,若不是有人點明了,她尚且蒙在鼓裡,受人戲弄。

試問,這般泥菩薩似的主子娘娘,他便是面上做的尊重些,內里又有多少真敬畏呢。

顧昭和在裡間聽著此話,笑意如那寒月素光,朦朦朧朧地凝在唇邊:

「你聽著他那后話,不像是個明事理的讀書人,想來前些『炮製……奈何……』的文話,也是旁人傳授他的,不過是照葫蘆畫瓢。」

君洛聽了,也如是冷笑道:

「這廚子便是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你也早曉得是那陳暮成的授意,這廚子何必花心思藏瞞你,自是他教什麼話,他便照著什麼般。」

他愈說,面色愈是難看:

「我是男人,最懂男人心思,那陳暮成,不過是打定一句『烈女怕郎纏』,這才有了如今這樁樁事,又想著你離家別苦,定懷念岳國風土,如今便指點這廚子前來,只將那故土情誼,善制岳食之事一敘,料定你心裡是願意的,不過礙於面子拉不下,他又特特尋了廚子家道艱難來說道,你收下他,是寬仁慈善,也圓了場面。」

君洛一一說來,往常那似嗔非嗔,格外妖異的鳳目,已凍寒凝結,比那臘月雪,小寒霜,還要凄涼冷厲得多。

顧昭和聽了,便略一頷首:

「我何嘗未想到這些,這人,堅決不能收的,我本對他無意,此番承了他情,他只當有一便有二,何況我先前為讓人少提防,柔慣了,軟慣了,長此以往,人人都當我好欺負,趕著來門前生事,趁此小懲大誡,讓眾人都瞧瞧,也是好的。」

冬青先打了帘子出去,那廚子一瞧她穿衣打扮,比旁人皆不同,倒猜著了,該是那岳國公主貼身的丫頭。

於是膝行兩步上前,討好道:

「這位姐姐……」

冬青睨了他一眼,輕慢道:

「誰是你姐姐。」

廚子哪瞧出她隱隱含怒,只當她傲氣人,不太容易討好,只管覥著臉:

「奶奶!」

馬屁拍到馬腿子上!

冬青懶理他,只冷哼一聲:

「看守門院的人,何在?!」

顧昭和帶來的人雖多,可經不住要用人的差事更多,因此不能面面俱到,凡粗使雜役,照舊用的別院舊人。

那些箇舊人,都是積了老的,個個混得老油條似的,明著尊重,背地裡應付,又因不得中用,少有油水賺頭,愈發散漫不當心。

今日之事,若是這些個人稍顧著些許規矩,也不會不管好賴,允了這廚子進院,肆意撒潑鬧騰。

冬青一想,面上愈發蕭肅,公主近些日忙於朝堂大事,倒忘了御下嚴厲,此次不治,還不知日後要如何怠慢。

「還磨蹭什麼,上前來!」她低喝道。

被點著名的幾人相視了一眼,彼此眼裡都存著輕視散漫之意的,可這輕慢一晃而逝,待上前去,又是全然地討好之色:

「冬青姐姐,不知有什麼吩咐!」

「吩咐,斷不敢的。」冬青冷冷一笑:

「你們都是經歷練的老人,有的是顏面,連公主的話也敢陽奉陰違,不待通傳,盡放不三不四的人進院,這般的膽量,這般的行事,我不過是個奴才丫頭,怎敢使喚你們這些翹腳的大爺,往後這看門守院的辛苦差事也不必你們擔,自尋個神龕坐上去便是,我尋思,日夜拿香火供著你們方好!」

幾人聽著冬青這夾槍帶棒的一襲話,內里頗有些不以為然。

他們是太子府上的奴才,縱然是管教,也該由太子府上的主子,何須輪得個異國公主的小婢教訓。

況且大家彼此都是奴才,誰又比得誰高貴。

不過心頭這般想,面上卻不宜鬧得太僵太難看,他們是彼此通了氣兒的,如今只苦了臉,向著冬青道:

「冬青姐姐,你這便是折煞,錯怪了。」

一人說:

「姐姐,好歹為我們這些下頭人考量考量,我們不過是些粗使雜役,下九流的人,三皇子殿下遣來的人,我們有幾條命,幾個膽子攔阻的?我們倒想通傳的,奈何這廚子性急,不待通傳,便擠進了院,騰騰地哭鬧開,我們倒斥了這廚子沒個規矩方圓,可也不敢真動拳腳,將人給趕了。」

一襲話,說得倒是意誠摯,若不是冬青早曉得這幾人收受了好處,還當這幾人,多麼的左右難為。

又有一人故作親近,附耳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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