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吹沙走浪幾千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吹沙走浪幾千里

原來那青石哪裡是青石,分明是生在陰寒處的一塊磐石,又歷經了年歲,竟生出許許多多的綠苔。

偏生它又混跡千枝萬葉中,乍一看,便當是天生的青色。

唯有觸手方才知道,那樣的滑濕膩糊,哪能握得住。

不過轉眼的功夫,弓司長便想了個明白。

可此時就算明白,究竟也無益處。

那男子循聲望來,見著軟泥中深陷的頑石,怎有不明白之理。

於是不死不休的偏執尚未消散,愈發怒從心起,恨不得將面前人千刀萬剮。

「你要暗算我?!」他磨牙霍霍,將話從牙縫一字字地往外擠:

「你該死!」

話罷便將那慧娘往清水潭裡一掃,只見濺沫橫飛,宛若碎玉飛落。

那男子五指成爪,似極了磨牙吮血,剔骨噬肉的野獸。

連姿態也與餓狼撲食無益,猛衝,往前躍。

是要讓獵物斃命,要撕裂,要掏出心肺的狠毒。

這男子來勢洶洶,弓司長知曉大勢已去,倒不畏怕了。

「我該死?該死的是你!」他冷眼直面男子:

「你原不是君子,瞧你行事,連做人都是不配,反倒怪我背後暗算,笑話!我只怨我有眼無珠,沒瞧清你本性可惡,該趁早將你打死了!」

弓司長又捏緊拳,沖著男子痛罵:

「老天爺,你若大發慈悲開眼,也讓我從頭再來一回,我必定要這賊人,豬狗不如的東西不得好死。」

弓司長雖是清淡慣了的人,如今臨死前,倒迸發出滿腔恨意,讓人望之生畏。

男子下意識地低頭,避了避那極狠極恨的鋒芒,待回神,只覺他那話著實可惡,又覺氣勢輸了人,又不甘心,於是愈發邪火直冒:

「你才不得好死,你才不得好死!狗官!你賺滿肚腸的油水不足,還欺壓我這窮苦的可憐人,我是為民除害,要除了你這毒蟲!」

他竟不知不覺地,將自個也說服了。

他底氣足了,說話響亮,腰桿也挺得筆直,好似自個真真成了正義之士,連惡行也成了官逼民反的不得已。

他沒過錯,過錯全在弓司長這般為富不仁的臭豬狗。

弓司長聽他義正言辭,只覺此人不僅有大惡,且還荒唐:

「你這為民除害的話,騙得你自己,騙得了旁人否?你真當人心與你一般豬油蒙心,老天與你一樣糊塗?」

他發狠道:

「我死了,至少清白,可你這賊人若要死,必定是被凌遲而死,痛得哀嚎連天,滿地鮮血,底下人還拍手稱快的,即便是死了,也是被人戳脊梁骨,做個直不起腰的鬼,還要到油鍋里燙得滿身燎泡,洗了你一身罪孽,來生才能投身做個牲畜呢。」

弓司長說得繪聲繪色,真教男子想著往日觀刑瞧見的慘樣,刀尖從胸膛一點一點划拉開,露出白紅相間的血肉。

任憑那受刑人撲騰得比砧板上的魚還要劇烈,那刀子也不晃蕩動搖,一片肉下來,又是另一片,胸膛的肉割完了,便能見著五臟六腑瑟縮蠕動,似極了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慌亂的心境。

可這還沒得完,刀鋒一轉,又對準手臂,薄薄的刀刃將手臂上的肉片片剝開,似極了不斷開合的魚鱗……

到最後,柳條籃里堆滿了腐肉,好端端的個人,除了頭顱,只余個掛著兩三似殘肉的骨架子,偏偏人還剩著餘氣,將死未死,還受著磨難,此時彷徨驚懼皆不為疼痛,是眼睜睜地瞧著自個成了白骨骷髏,卻不能死的苦痛。

男子想著,背脊上混了一串的細汗和雞皮疙瘩。

恍惚畏懼間,又似見著好些青面獠牙的鬼差,兼有些牛鬼蛇神等物,他心裡愈發亂了,逞強道:

「你死到臨頭了,還說這樣胡亂的話,必定是你怕了!」

弓司長不應他話,只輕蔑一笑。

男子只覺他嘲諷蔑然的神色分外可惡,好似他不是個人,是螻蟻,是蛆蟲,他恨不得撕了弓司長那嘴臉:

「你才是下輩子作畜生的料,這輩子你欺壓了我,下輩子必定變個被我朝打暮罵的牛馬!」

弓司長怎會與這小人紛爭這些,沒得倒辱沒了自個兒。

他只靜靜立著,再望望蒼蒼竹林,幽泉寒冰。

竟想著,此處清凈,倒不失是個長眠的好地方。

左右他上無父母孝順,下無小兒照料,實是無牽無掛的孤家寡人一個,此番一去,倒也瀟洒。

正好,也再不必勾心鬥角,哀嘆物是人非事事休。

弓司長這般一想,竟將不甘願英年早逝的心,收了一大半。

見著男子張牙舞爪向他襲來,他平靜地闔上眼,彷彿這般便可將男子猙獰醜陋的臉,連同舊日的許多苦惱煩憂,都徹底隔絕了。

「嗞拉……」

是利器穿刺聲,手上還濺上幾點血腥氣的溫熱。

又緊接著聽到沉悶一聲「咚」響,似是重物墜地聲。

只是身上並未有疼痛之感。

弓司長狐疑睜開眼,見著男子已然仰倒在地上,雙目不住地翻,四肢哆嗦抽搐,雖是張大口,卻並未有聲響。

只見他喉結凸起處,直直插著一枝扁平鐵鏢,力道之勁,從遠處破空而來,還能貫穿喉間軟骨,將男子釘在地上。

男子臉漸漸憋紅,唾液往外溢了滿臉,肥舌不住地縮,似是在乾嘔,卻又嘔不出。

他的手拚命的抓扯,摸到喉間的鐵鏢,一喜,忙要將鏢拔出去。

誰知那鏢竟像是天生生在地里,根深蒂固,任憑他怎的去拉,去拔,竟不能撼動一分。

胸腹里的氣越來越少,他難受地拍打胸膛,拍得「噼里啪啦」的響,可那窒息之苦尚不能化解一分。

弓司長冷眼瞧著,沒有半分同情哀憐之感:

「真是風水輪流轉,那慧娘受得可不是同一遭苦。」

話罷,再無閑搭理這苦苦掙扎活命之人。

只是四下地張望,好看清出手救他的恩人。

正對上一雙清水妙目,弓司長將驚異往眼底藏了又藏,先拱手作揖:

「謝過公主救命大恩。」

又猶猶豫豫地忍不住問:

「此地乃三皇子居所,不知昭和公主,何故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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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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