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猶為離人照落花
「奴婢讓您先行著,不是逞強好勝,是請您顧全大局的意思。」
顧昭和神色清淡:「我曉得。」
玉容躁急,卻也只得好言勸著:「若真有伏兵四起,奴婢一人逃出生天也易些,您便當疼惜奴婢,往周遭避避。」
「你是顧著我周全,我心頭有數,只是這城邑陋僻,又不接大道,我就算先行著,敵騎追上也是容易事。」顧昭和眼神沉定,似根盤峭壁,屹傲蒼穹的勁松:「倒不如同往,互相也有照應。」
玉容無奈垂頭:「至少讓奴婢打馬在前,多少能看顧著。」
顧昭和方頷首:「小心。」
愈往前行,血腥味愈重了,冬青輕聲,生怕驚擾了鳥雀似的細細:「奴婢也聞著了那股子污穢味。」她扯了張裹香囊的娟帕子,上頭似有疏花淡幽的香:「您將口鼻遮一遮,這味兒聞著心慌呢。」
顧昭和搖首:「前頭還不知是個怎樣的景形,若在那血光衝天處撂了帕子,那味兒更沖人,倒不如慢慢習慣著。」見著冬青有些畏,她索性拉了她上轎:
「你將這娟帕當面巾系著,再把眼合了,要好些。」
冬青勉強笑:「您能忍耐著,奴婢嬌里嬌氣算什麼話。」
驛站前本有數枝暗香梅,禁住了風刀霜劍嚴霜逼,卻未禁住刀光劍影的凄愴摧,花枝搖落了一地,冬青一瞥:「可憐這獨妍紅梅,傲雪白梅,倚在橫梢上好好的,如今卻擁紅堆雪,憔悴殘香。」
顧昭和瞧著她還有惜花的心思,也順眼一看,臉上華容清麗的笑消隕了乾淨:「你再瞧仔細些,哪有小紅桃杏色的紅酥梅放?」
「這不……」冬青正要回,可凝神近看,地上的紅梅殘香皆帶著濕意,又深紅淺紅的顏色不一,她大驚,踉蹌地退了,將顧昭和往身後護:
「公主,公主!」
這哪是芳菲梅艷,這是血染霽雪梅,是殺人如麻,冤亡積。
顧昭和見著她粉面驚成皚皚雪,腳下也搖搖,忙扶了她:「莫驚怵了,我見著這血梅森森,卻是放穩了心。」
冬青仍倉皇著:「這血四下流著,怎能放心?」
顧昭和連道:「你可見著半具積屍骸骨?若是敵人大勝,定沒得遷屍的心思,應是三皇子佔上風,又想著我們這頭多女眷弱婦,這才多勞了些力。」
冬青依然生畏:「許是為引我們往裡頭撞呢。」
顧昭和拉了她手,寬慰著:「若這險招是沖對著我,早就該在路途上設伏,趁著百姓擠涌紛紛,擊得護衛措手不及,事成后便往人群一混,也好退,三皇子是驍勇豪傑,禦敵無數的,若不是不得已,誰願招惹他?」
「吱嘎……」
是驛站門緩緩敞了,玉容下意識地要防,卻又聽得清脆的掌擊聲:
「啪啪啪!」
是長衫青巾,文雅自若的文士,他踱步而來,閑淡似月下弄詩,斟酒自吟:「早聽殿下說了公主慧敏,司長猶不信,只當殿下命犯桃花,被絕色佳人迷亂了眼,方揀糊塗話說。」他清目一動,笑似霽月風光,朗朗道:
「如今親見了公主,才知絕色是真絕色,卻也是冰雪聰明,秀外慧中。」
顧昭和只淡笑:「是公子過譽。」
「不是公子。」文士輕笑:
「在下弓司長。」他一字一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