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君有奇才我不貧
又道:「您謹記著。」
「不是公子,難成是小姐?」冬青薄怒襲面,又刻意咬了字:「公子面前,是大岳長公主,位高尊榮,著讓公主謹記您名,是否有失禮數?」
冬青眉眼間似霜打瓊苞碎,生冷的,她待著男子依舊高低不知,好訓他個到底,卻驚見這文士抬手作揖,卻是誠道:
「司長是粗鄙村夫,言行放浪了些,如讓公主和姑娘惱了,司長且陪不是。」
冬青氣不足,來去都快,也要垂首回了禮,卻聽得弓司長又道:
「可就算陪了不是,司長還是得說,方才之言都是打心裡出的,贊公主貌美人慧是真,讓公主謹記著也是真。」
冬青倏地抬頭,不免啐道:「你這人亦是真呢,是真無禮,真輕浮!」
弓司長只輕笑,似經一夜春風的秀木草青,承和煦而芬腴,他故意忽了冬青,只向著顧昭和問:「在下名姓,可在公主心裡留了影?」
顧昭和謹慎慣了,溫和笑也是透著疏淡的:「公子言行不同尋常,換了誰也暫忘不得。」
「是了。」弓司長笑了開,眼瞧著冬青不明所以,更是春風得意似的:「在下若是卑躬屈膝,端方識禮,您見慣了,只當是過眼雲煙,轉眼就把在下忘了個全,是該得出格些,才能讓您這般有尊貴傲性的美人兒牢記呢。」
「歪理一大通。」冬青不免咕噥。
弓司長也不分辯,仰天長笑,竟自去了,是風露浩然,山河影轉的洒脫景,是楊柳風柔,海棠月淡,獨自倚闌時的逍遙自在。
他來時是一團雲,是帝鄉白雲起,飛蓋上天衢,他去時也是一團雲,是乘化隨舒捲,無心任始終,顧昭和凝著他背影,只淡道:
「身覺浮雲無所著,心同止水有何情。」
冬青猶豫道:「是香山居士的詩?」
顧昭和頷首:「正是。」
冬青細思了幾番,這才開口:「公主言意,是在說這人瞧著無定性,內里卻波瀾不驚,止水似的清靜?」見著顧昭和唇邊有薄笑,瓊枝霜花似的易消,她恍然明悟:「難怪,奴婢正驚呢,這男子瞧著也風流韻致,行徑卻是放浪形骸得很。」
「這話不能讓司長聽得,他皮厚臉實慣了,話只聽半截,只當冬青姑娘是在誇他。」
男子連磕帶喘聲讓冬青驚了神,忙跪下道:「奴婢失察,眼拙將三皇子疏漏了。」玉容也隨著跪下,如是道。
陳暮成輕搖首:「怪不得你們,暮色黯沉,驛站里又緊閉了門窗,就算掌了明火,這角落裡還是晦暗,我不出聲,誰曉得,快快起來。」
顧昭和聽得他氣虛短氣,又話不接續,關懷道:「殿下可是傷筋動骨了?還是卧床休養為好。」她偏頭看去,卻立馬垂了眼眸,是一瞥既過了。
陳暮成瞧著她神色不對,立馬迴轉,沉定慣了的黑眸倏地多了慌亂,四顧著急尋衣物,他往日多在營帳,與粗人莽夫打交道,倒忘了與嬌滴滴的姑娘小姐相處的禮數,如今他袒胸露膀,僅用白布條粗粗地纏了傷,實是輕浮無禮得很。
「暮成失禮。」他手忙腳亂地扯了外袍蔽體,難堪道:「手下人去城中醫館尋醫問葯,囑咐了暮成好生待著,暮成方才又在沉思默慮,倒是將……其些事疏忽凈了。」
陳暮成正顏厲色,又寡言少語,如今卻被逼得面色青白交錯,著實讓顧昭和忍俊不禁,她忍了忍,方斂了艷絕笑,只余了沁香入脾梨花瓣蕊白似的清淺妥帖:
「方才那位弓公子殿下不曾引見過,可是殿下至交?」
陳暮成知她是刻意移開話,心中感激,也不瞞她:
「是暮成幕僚,也是摯友,司長行事不比凡俗,若是言行不妥冒犯了公主,還望公主念著暮成薄面,海涵了他。」見著顧昭和搖頭淺笑,是不在意的,放穩了心,又道:
「下回公主直喚他名姓既可,他姓氏別緻,再加上公子敬稱,聽著怪異,他也不喜。」
顧昭和從善如流,笑道:「司長在殿下心裡,可是有些分量。」
陳暮成不假思索:「司長與我,有救命的恩情,暮成時時叨念,不敢忘的。」他黑眸朦朧,似在思憶過往:「況且他有真才實學,不與那些惑上討好的奸佞同污,您日後與他相處,自分明知曉。」
顧昭和笑點頭,卻聽的陳暮成咳喘連連,他新傷未愈,尚有血絲往外沁,一有大動靜,那傷更不能結痂凝口,潺潺地溢著血,沁透了白布條,又沁濕了外袍,瞧著觸目驚心得很。
卻是穩了穩氣息,道:「又讓公主驚神了,樓上房間掃灑了乾淨,公主且去避避,也早些歇息。」
他雖未叫苦喚痛,可雙手成拳青紫筋見,想來是痛得很了。
顧昭和輕聲道:「殿下雖遣人尋醫去,可這城荒僻靜,多是鈴醫巫醫,怕是尋不到千金妙手,不如讓昭和的隨行御醫瞧瞧,雖無妙手回春濟世大能,可料理刀口劍創卻是綽綽。」
陳暮成忍痛道:「公主仁心好意,暮成感激不盡。」
顧昭和自喚了御醫來,又道:「殿下親信隨侍,得喚一兩個到跟前來,幫襯御醫照料周全著。」
陳暮成默然,半晌才隱晦道:「暮成行得匆忙,親信倒是未曾多帶。」
顧昭和明了這是傷心事,也不追問:「那便勞累司長前來?」
陳暮成更是苦笑:「別瞧他混世魔王樣的不知天高地厚,卻是個十成的弱質書生,半點血也沾不得,一瞧見便昏……」
顧昭和回想著方才那血染白梅,神色不免古怪,陳暮成瞧出她心中所想,拿衣袖捂了臉,悶道:「不錯,他之所以離得匆匆,不是倨傲不羈,恐是怕自個在公主面前揭了短露了丑。」
冬青禁不住,捧腹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