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鄒知寒開口
姚氏看到姚灼素的時候沒什麼詫異的,顯然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錦衣衛帶了姚灼素過來要挾她,是早在預料之中的事情。
「咱們娘兒都命苦。」她就對姚灼素說了這麼一句,之後就閉上眼不理不睬,任憑吳六當著姚灼素的面給她動刑都一聲不吭。
這份忍耐的功夫,由不得人不佩服。
「給她女兒動刑吧。」有人所以就提議。
吳六家裡世代做行刑手,對於折騰人是祖傳的手藝了,絕對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可姚灼素到底是他搭過手幫過忙的,感情就不一樣。
聞言便是沉吟。
最後還是關總旗接到消息趕過來親自督促,姚灼素才被夾上了拶指。
拶指常用於女囚,十指連心,等閑都很難忍過去。
姚氏這短短几個時辰已經撐了幾遍,十指的指骨八成都碎了,一雙手抬起來指頭都軟綿綿的垂著,沒骨頭似的。
而姚灼素則在動刑的人才開始使勁時就試圖嚼舌。
只是這一手姚氏之前已經玩過,行刑手都有了防備,所以立刻被捏脫了下巴骨。
事實證明她熬刑的能耐沒有姚氏強,問題是她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而姚氏聽著女兒在自己面前痛不欲生,只是沉默。
「你說她做什麼要對幕後之人如此忠心耿耿?」於克敵帶著一身血腥氣從刑房回去後面,跟郗浮薇討論,「建文手底下竟然有這樣會籠絡人心的人?」
郗浮薇道:「她也算半老徐娘,可有什麼相好?」
「就算有相好,女兒都要議親了。」於克敵說,「至於為了個相好這麼賣命?相好會變心,女兒可是親生的。」
郗浮薇說道:「人各有志,也是說不準的。」
又說,「再者就是恩情,看看她這輩子是否碰見過什麼九死一生的事情,遇見了貴人才僥倖逃出生天的那種。」
於克敵道:「這個也不太可能,知恩圖報的人到底少。何況是搭上唯一的血脈這個程度的報恩?」
「那還有個可能。」郗浮薇道,「就是姚灼素其實不是她女兒,她真正的女兒落在了幕後之人手裡,姚灼素只是個用來掩人耳目的替身。」
「我跟總旗說。」於克敵這次站了起來,「去安排下滴血認親。」
郗浮薇又說:「如果她們的確是親生母女的話,再查一下姚氏是不是當真就姚灼素一個女兒?」
因為姚氏母女來自遙遠的南方,那邊的結果一時半刻的反饋不過來。
半日後總結出來的結果,就是姚氏跟姚灼素確實是親生母女,姚氏在濟寧這邊也沒什麼相好。
然後她還是死活不招。
正在一伙人都無計可施的時候,之前被派出去追趕建文餘孽的人倒是帶回了一個好消息,說是發現了蹤跡。
關總旗當即決定親自帶隊出發。
走之前他跟魯總旗單獨密議了好一會兒,又將於克敵喊過去好生叮囑了一番,這才匆匆離開。
「追蹤的兄弟懷疑那邊的蹤跡是故意為之,怕是陷阱。」於克敵之後告訴郗浮薇,「關總旗怕建文餘孽會來個回馬槍,引開關總旗一行人之後,重新殺回來,滅口鄒知寒。」
郗浮薇就問:「鄒知寒也沒招嗎?」
「沒有。」於克敵搖頭,「他到現在還在喊冤。」
錦衣衛盯鄒府不是一天兩天了,所以關於鄒府跟建文餘孽的關係,還是有據可查的。
這會兒都拿出來放在了他跟前,這人卻還是繼續說自己被冤枉的,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這一晚上由於幾個校尉的死,吳六他們都在跟姚氏較勁,暫時倒沒怎麼顧上他。
郗浮薇道:「鄒一昂的事情他知道了嗎?」
於克敵說還沒有:「萬一他以為咱們找不到鄒一昂了,越發死不認賬怎麼辦?」
而且,「那些人帶走鄒一昂,圖的就是讓鄒知寒心甘情願的閉嘴受死。既然如此,咱們不說,那邊也要想法子讓鄒知寒知道。這樣的話,沒準還能試一試,咱們的人里還有沒有內奸了?」
他們這兒閑聊了會,就有人過來請郗浮薇去審訊鄒知寒的屋子,說是鄒知寒的要求:「他想看過妻兒都沒大礙才開口,因為鄒一昂被帶走了,咱們只能跟他說實話。總旗說當時郗小姐既然正去看望鄒一昂,不如就請郗小姐去跟鄒知寒說道說道。」
郗浮薇知道這說道就是給建文餘孽潑髒水,讓鄒知寒知道獨子在那兩人手裡是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這本來也是實話,就沖著昨天鄒一昂在那人手裡挨的打,以及那人同伴勸他的:「等這小子沒用了隨便你處置。」
想也知道,從記事起就已經是永樂朝,對於建文帝毫無感情的鄒一昂,到了建文餘孽手裡,會是什麼下場?
郗浮薇生怕鄒知寒不相信自己的話,非常詳細的描述了鄒一昂對於永樂帝的推崇以及對建文帝的怨恨:「鄒公子認為都是建文帝害了您一家,不然鄒府這會兒應該還是和和樂樂的過日子,根本不會鬧到如今這個地步。」
「……」鄒知寒沉默著,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庄老夫人哭的聲淚俱下:「知寒,你們夫婦就這麼一個男嗣!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咱們這一家子日後到了底下卻如何見列祖列宗?算娘求你了,你要是知道什麼,就說出來好不好?」
說著就要跪下來給兒子磕頭。
鄒知寒一聲不吭的避開,闔了闔眼,最終艱難道:「他們最近都在汶水畔盤桓,但具體在哪裡我不知道,要做什麼我也不知道。」
「你怎麼會什麼都不知道?」跟郗浮薇一起過來的魯總旗皺眉,「你在建文餘孽當中身份應該不低才對。」
鄒知寒沉默。
魯總旗於是對郗浮薇說:「告訴他邢行首的底細。」
「邢行首邢芳歸。」郗浮薇看了眼庄老夫人以及尚夫人,才說,「應天府名.妓,前些日子來了咱們這邊。她本是朝廷命官的愛女,因著靖難之役后,其父兄冥頑不靈,抄家滅族,母姐許與象奴,自己沒入賤籍。如今的姓氏,乃是隨了鴇母。」
鄒知寒額角青筋跳了跳,庄老夫人跟尚夫人則面有決絕之色,只是看向身側的鄒瓊若等人,又化作戚然。
而鄒瓊若、鄒海若幾個女孩子因為年紀太小,都還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的看著大人們。
「求求你們爹爹,讓他給你們條活路。」郗浮薇轉過身,摸了摸鄒瓊若的腦袋,低聲道,「一念之差……就是多少條人命?」
幾個女孩子怯生生的叫了聲「沈先生」,遲疑著跪到鄒知寒跟前:「爹爹……」
「我的確不知道。」鄒知寒聽著女兒們稚嫩的嗓音,沉默片刻,到底睜了眼,目光從鄒瓊若幾個身上緩緩掠過,眼中滿是掙扎之色,良久才道,「事關我唯一男嗣的前途,我何以會隱瞞?」
魯總旗面無表情:「你家與建文餘孽勾連甚廣,怎麼可能一問三不知?!那你都知道些什麼?難道就知道你們家乃是建文餘孽的暗子,於是這麼糊裡糊塗的忠心著?!」
「敢問大人,是如何知道我家同建文餘孽關係匪淺的?」哪知鄒知寒啞著嗓子反問,「誰知道我家不是個幌子,乃是被拋出來引人注意的?」
這話聽的魯總旗跟郗浮薇都是一怔。
「照你這話的意思,是早就這麼懷疑了?」片刻后,魯總旗問,「那為何一直沒有棄暗投明?」
鄒知寒看了眼面前的一群女眷,嘿然道:「我家在濟寧薄有家產,地方上也有幾分體面,所以難免有人心存嫉妒。好好的時候也還罷了,一旦祖上的身份暴露出去,誰知道官府以及平素跟我稱兄道弟的士紳們是什麼嘴臉?我膝下子嗣眾多,男嗣卻稀少,而且至今無法撐起門楣!這情況我怎麼敢冒險?」
他索性把話說開了:鄒知寒的祖父是第一代錦衣衛,甚至連鄒家都是他靠著錦衣衛的身份振興的。
為了保證富貴連綿,他那個祖父表現相當的積極,在太祖皇帝那會兒清洗朝堂的事件里,基本上都有份。
後來太祖為了懿文太子,將錦衣衛解散了。
懿文太子去后,太祖憂慮皇孫年輕,果然又悄悄的物色了一批人手,重新活動起來。
所以到了永樂朝,鄒知寒擔心的不僅僅是自家祖上乃是太祖留給建文帝的人這一點被揭發出來之後的下場,更擔心他祖父當年那份積極得罪的人,有些固然家破人亡之後徹底絕了嗣,又或者一蹶不振根本無力報復。
但因為他祖父當年太積極了,得罪的人不是一個兩個。
總有那麼些個,子孫仍舊在朝,相當有能力報復鄒家上下。
只不過人家迄今還不知道真相,沒注意到鄒家而已。
要是知道了,鄒知寒想不出那些人為什麼不落井下石的理由?
「那樣的話就跟現在差不多,抄家滅族,女眷們沒個好下場。」鄒知寒神情冷漠的說道,「所以我權衡之下,只能繼續替找上門來的人做事。」
他說這個做事主要就是給錢給糧,「其實他們也不是很信任我,所以找我基本上都是要東西。其他事情都不跟我說,我那個時候總想著離他們遠點,所以也從來不問。」
魯總旗笑了笑,和藹可親的那種:「那現在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