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新勢斜飛一角差
?他轉了下眼珠看四周無人,又壓低聲音接著道:「父親曾信用於他,也讓他暗自挪用戶部庫銀給我們盧家周轉過啊,雖都已還上,但孩兒不能不擔憂啊……加上這麼多年謀事多少,其中總會有那麼幾件不可告人的……要是他泄密,說出什麼對盧家不利的話來……終是禍患啊!父親不可不防,斬草除根為上!」
盧遠植穩重的步子陡然停下,面色冷硬,沉默了一晌,若有思量,狠絕道:「這顧清玄還是留不得!」
「可……父親不是沒有害他之意嗎?怎麼就因此變了主意?」盧遠澤問道。
不及盧遠植開口,盧遠承先諷道:「有把柄被他捏著,不動他,難不成等著他藉此挑事嗎?誒,大哥,我怎麼覺得你有點偏袒顧家啊,還捨不得這個岳丈嘛?呵,是不是忘了,你要娶的是郡主,心思可別長歪了!」
兩兄弟又爭論起來,冷言冷語互相攻擊,盧遠植聽得心煩,拂袖踱步而去,他們才作罷。
三人各乘馬車回府,盧遠植先在府門前下車,二子相隨而上,他忽覺額心一涼,仰頭望去,天幕陰雲漠漠,寒風又起,簌簌白雪飄飛而下。
「下雪了。」盧遠承昂首看去,爽朗笑言。
盧遠澤感嘆一聲:「開春的這場初雪,還是來了。」
盧遠植無言,轉身入府。
晚間,顧清玄從戶部行署冒雪歸府,走入正堂茶室,嗅到茶香,是他偏愛的明前香茶。他愛品茗,沈嵐熙好茶藝,每日她都會為他沏上一壺,待他從官署歸家,水溫正好,茶香正郁。此時一嗅這茶香,他立即醒神,脫口問侍女:「夫人何在?」
侍女懵懂,回道:「大人……夫人與大小姐出遠門了呀,今晨才走,大人忘了?」
他恍然,自斟茶水,疑惑道:「那這茶……」
侍女笑回:「哦,這茶是弦歌小姐沏的。弦歌小姐聽聞夫人和大小姐去了洛陽就來府上問好,現在正與大公子在後院廊下賞雪。」
顧清玄略有失望,點點頭:「嗯,原來是弦歌啊……」
此時白雪落滿山石樹上,燭光映照下點點熒光,江弦歌與顧清桓在廊下並立。今日她一來,顧清桓恨不得自藏地縫,但奈何弦歌豁朗,一語點破他的窘況,並好言開導,明理而體貼,顧清桓因此又找回主張,更為這位紅顏知己心折。
她已來了一個多時辰了,雖一直與顧清桓對話,而眼中流波不時拋向正前方主屋,見那屋燈燭亮起,面色稍變,輕聲道:「顧伯父……回來了……」
顧清桓點頭:「是啊……」他正欲引弦歌去見顧清玄,卻見管家過來了,向他道:「公子,大人回府了,不過大人今日身體不適一回來就入卧房歇息了,吩咐老僕轉告公子要好生招待弦歌小姐,今晚大雪,應當親送小姐回江月樓。」
「好,我知道了,這是應該的。」他道。
江弦歌啞然一瞬,爾後言別,並不讓顧清桓相送,找了個理由讓他進書房寫詩,她自己戴上披風氈帽,冒雪而去,卻沒有直接出府,看四下無人,在長廊轉角變了方向徑直走到主屋門前,未有扣門就推門潛入房內……
乍暖還寒時候,開春嚴寒突降,大雪封城,一夜之間,長安處處銀裝素裹,如此天氣出行最為艱難,尋常百姓皆在家晚起避寒,可憐百官依舊早起趕朝,冒雪而行。
大齊歷代帝王,無論賢愚,都能是勤政之君,除非大節大喪或大戰,非休沐之期朝會從不可遲不可誤。每日未到辰時,百官們便已到達皇宮東門外,按照規矩宮門內不得行車抬轎,就算是相國趕朝,也得就此步行到明堂。這時天往往還沒放亮,偏偏為消火患,宮門宮道上沒有一處燈燭,所以百官每每「摸黑」趕路,或者「借光趕朝」。
何謂「借光趕朝」?按規矩,正二品以上官員及皇族有特待,他們趕朝時,走入皇宮內門后,會有專門的司明太監為他們掌燈行路,其他官員可以等候這「有光」一派的到來,跟隨其後,借光而行。然而為防官員結黨,這「借光」也有一條規矩,就是同部官員只能借本部大臣的光,左右司丞要麼獨行,要麼與相國同行。
這大雪之日,天地昏暗,宮門前更是熱鬧。
顧清玄的馬車一到,在雪中等候多時的戶部各官員卻沒有急切上前,顯然已有了隔閡。他下車后,直接入了皇宮東門,戶部屬官跟隨在後,與其他各部相較,這一路人尤為沉默。
在東門與內門相隔的宮道上沒有燈火,他們沿宮牆行進,實現不明,難免有磕跘,不時有人滑倒,連顧清玄都不慎一腳踩進冰涼雪水裡,雙靴濕透,又弄髒了披風。
他正起身來,心煩意亂,「真是晦氣!如此儀容上明堂怎麼行?」
顧清玄冷著臉回頭看向後面的侍郎魏坤,道:「我馬車中有備用官靴,我得去換換,你等先隨燈入朝,不需候我,朝會不能遲!魏侍郎你領他們繼續往前便可。」
魏坤似是不耐煩,嘀咕道:「那行吧,真是誤事!」
顧清玄不與他計較,又獨自返身走向宮門,這次未有燈照,他倒是一步不失。
到了內門前,司明太監問了句是哪一部人,魏坤怕太監有微詞,就直接報了戶部,接著坦坦然然地領眾人隨燈而行。
又走了好長一段路,戶部眾人行至殿側的沐恩橋上,這是一座跨越御河的小橋,沒有橋欄,橋面拱圓平整,此時結了冰行步艱難,眾人過橋時難免擁擠。
寒風大吹,司明太監沒有護好燈籠,燭光忽滅,這時橋上眾人忽聞一聲驚叫,又乍起落水聲,眾皆嘩然,等燭光再續,他們過了橋,一齊查看,發現魏坤不見了蹤影,太監急忙張羅著撈人,可御河水深,加上寒冷黑暗沒人敢下去撈,落水人噗通了幾下就沒了聲息,等撈上來了,人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