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雖然君蘭猜到了九叔叔對孩子的在意,但是沒想到他會這麼顧及小孩子。
兩人在一起后,雖偶爾談到過小孩子的話題,卻並未深入過。所以,她剛剛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還是很忐忑的。並不是怕他不喜歡。他一向能把身邊人照顧妥帖,這個她不擔心。而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他的心裡對這個孩子的期盼程度有多高,更不曉得該如何與他一起共同面對這樣的狀況。
現下看到他這麼在意小傢伙,甚至於這麼早就開始顧慮到小傢伙的感受。君蘭明白,他對未來的期望,比她想象的更高更遠。
原本君蘭還想笑一笑他,以報平時的「仇」。可是看到他這樣難得緊張的樣子,她反倒是不忍心逗他了,拉了他的手,低聲道:「王爺放心。不論你是怎麼樣,他都會很喜歡你。」
剛才她眼中分明閃過了狡黠之色。
所以卿則已經做好了準備,接受她的玩笑。哪知道她忽然斂了神色這般認真的寬慰他。
卿則心中百感交集,輕輕把她攬入懷中,下巴蹭了蹭她柔軟的發頂。
「我知道。」他的目光柔和至極,聲音溫暖,「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好好的。我只是希望和他相處的更融洽些。」
他這二十多年裡,大半時間處於孤寂之中。即便有親情,也是被深重的仇恨和痛苦所壓。唯有和她一起的時候是開心和無憂的。
他希望孩子出生后,家裡這種融洽的氣氛能夠繼續下去。沒有半點的陰霾。
不過……
卿則垂眸看了看自己懷中的小嬌妻。思量一瞬,忽而笑了。
也罷。有她在,想必家裡一定是溫暖愜意的。他又何須去擔心那些。
鐘太醫的師弟應邀而來,在鐘太醫寫信的十一天後,臨近關城門前進了京。
他剛剛在京城內出現,就被人抄小路悄悄帶走,一路送到宮門口。卻沒有進宮,而是在宮外不遠處的一處宅子里安頓下來。
第二日一早,此人就被帶進宮去,見清王妃。
鐘太醫的師弟姓付名建。是個喜歡四處遊歷的人,每年都會到外面各處走走。到了冬日裡回老家歇著。等春日裡再出去走走。
說來也巧。
得虧了現在是到了冬日,所以尋到他不難。倘若是平時天氣好的日子,譬如春秋兩季,還有夏日裡暑氣不濃的時候,他極大可能沒有在家中待著。
君蘭沒有在住著的院子里見他,而是讓人把他帶到了御花園去。
花園中綠意依然濃郁。風吹樹葉,空氣清新。再有梅樹在旁,景色頗佳。
恰逢天氣尚可,在這個地方沏一杯茶慢慢品著,倒是不失為愜意的事情。
君蘭慢慢飲著茶慢慢等。待到兩盞茶喝完,付建也就從宮外的住處來到了御花園中。
他身材不算很高,算是中等。身材微微有些胖,笑起來看著十分和善。在他笑的時候,本就雙眼眯起,小到幾乎看不見,只留下一點點的眼縫兒。
可就是這麼個和善的大樹模樣的人,卻懂得十分疑難病症。
「付大夫,請坐。」君蘭主動相邀,待他落座后,又讓人上茶上點心。
付建並未吃茶吃點心,而是環顧四周環境,說道:「這裡空氣不錯,王妃選的地方好。」
坐下后,付建輕輕抿了口茶,不時地打量君蘭。好半晌后,放下茶盞,遲疑著說道:「王妃莫不是有孕了?」
這事兒都沒有和人提起過。只最熟悉的幾位親人曉得。滿打滿算,頂多再加上個出不了大理寺監視範圍的趙寧帆。
君蘭這時候是真的好奇起來,問道:「付先生何出此言?」
聽她稱呼這般恭敬,付建很是意外的愣了下,忙起身抱拳,搖頭笑道:「王妃這一聲喚可是嚴重了。草民不過是個走南闖北的郎中而已,這聲『先生』可當不起。」
說罷,他才答了剛才君蘭所問之事,說道:「小的看王妃休息的不錯,臉色尚可。偏氣色有些差。這就留意到了。后看王妃面色,還有王妃偶爾站起坐下的小心翼翼,這就猜了一猜。」
君蘭莞爾,笑道:「先生可真是實在。半句虛言都沒有。」
她說的是剛才她主動說起付建猜對了,之後付建說起原因時,沒有把自己的醫術誇大,而是承認借住了看她動作的小心翼翼才猜出來。
付建哂然一笑,「為醫者,誠信是最主要的。若是需要欺瞞來行醫,那可就真對不起自己的多年所學了。」
「好一個『誠信』最重要!」
高聲讚歎聲從旁傳來。付建欣喜地看了過去,小跑著迎上前,「師兄。你來了。」
來人正是鐘太醫。
昨天君蘭收到消息知道付建進了京,便讓人和鐘太醫講了。鐘太醫今日一早就進了宮,因為要給宮裡的主子們請脈所以耽擱了些時候。一空閑下來就往這裡干,剛好遇到了付建說那句話。
鐘太醫拍了拍付建的肩膀,嘆道:「師父當年叮囑的話,你是都記著了。可是我……」
在宮裡,總有許多的不得已。所以,這謊話可是沒少說。
但是這些話只能擱在心裡,鐘太醫萬不敢說出口。更何況,眼前正有一位貴人在。倘若被清王妃聽了他的抱怨去,這太醫院的職務怕是就保不住了。
誰都知道,宮裡的那幾位貴人很疼清王爺。連帶著,清王妃也十分受寵。如果清王妃聽了他的抱怨,在和貴人們閑聊的時候不小心透露了幾個字出去,他這後半生定然過不舒坦。
他是清王爺身邊的親信,忠於清王爺。
可越是這樣,說話就越是要字斟句酌小心點。
付建不知道鐘太醫的諸多顧慮,看鐘太醫一時無話,就小聲問他:「師兄讓我這次過來是做什麼的?」回頭看君蘭一眼,「難道是給清王妃把脈?」
付建只知道師兄讓他進京來給人看診,也知道師兄是讓他看個病情奇怪的病人,並不曉得具體為了什麼人、對方得了什麼樣的病。
所以,這次一下子就來清王妃這兒,也難怪他會這樣去想。
可在付建看來,清王妃只是有孕而已,身子好似也虛弱了些,卻不像是師兄在信里說的那樣急、有很重的能要了命的重病。
因此付建想要求一個穩妥的答案,看看是自己猜錯了,還是師兄這次就真的是讓他千里迢迢而來,只為了給個貴人看診。
要知道,當初師兄曾想要邀請他一同來太醫院任職,還說以他的本是定然考的進。可他想要給老百姓們治療疑難雜症,堅持堅持留在外面。
倘若師兄為了給清王妃看診讓讓他來,他就真的要生氣了。
鐘太醫瞧出了付建的不樂意,哈哈大笑,片刻后重新壓低聲音,說道:「給王妃把脈是一定的。王妃前段時間差點丟了性命,身體虧損厲害,需要好生調養。另,等會兒出宮去,王妃的鋪子里會來一位客人。師弟幫忙瞧一瞧。」
看來這最後的才是重點。
只給王妃調養身體的話,師兄也能做得到。
付建明白京城的彎彎繞比較多,聽這番話後有些弄不懂為什麼來來回回那麼麻煩,略皺了皺眉,也沒多說什麼。好生給清王妃把脈后,開了藥方,由著師兄把那藥方交給了宮人送去太醫院抓藥,也沒有多講半個字。
不多時,付建離宮。
長燈駕車,帶著他徑直往錦繡閣去。
因著入了冬,錦繡閣內聚集了不少的夫人和姑娘,或是在挑選上好布料,或是在選花樣子,打算做時新的冬衣來準備過年。
鋪子里十分熱鬧。
在這樣忙忙碌碌眾人熱火朝天選購物品的氣氛中,付建從男賓們聚集的屋子中間穿了過去,繞到後院,去了指定的一個房間,靜靜等著。
沒多久,有位姑娘從外行了進來。
她很瘦,臉色蠟黃,隱隱透著灰敗之色。走路的時候極其乏力,明明才十幾步而已,卻累得她氣喘吁吁。
這般的狀況下,她的精神卻還不錯。眼神有些渙散,可是雙瞳中隱隱透著光亮,比起那身體的衰敗來,已經顯得很有神采了。
相較於旁人看到丁淑眉這副樣子后避之唯恐不及的狀況,付建看見她后,反而忍不住一再靠近她,然後盯著她的面容仔仔細細的看。
過了很久。有一盞茶時間了,付建方才問出兩人相見后的頭一句話,「敢問姑娘,您最近可曾遇到了什麼怪事?」
丁淑眉當真是難受得緊。
她是昨兒晚上收到消息才知道這神醫到達京城的。今天一大早,旁的也顧不上了,直接按照君蘭在信中的暗示,想方設法地讓母親答應她出門,來到了這個地方買衣裳。
母親挑選衣裳很耗費時間。從款式到花樣到顏色,都要仔細選很久。所以,她就擇了這中間的時候暫時離開了會兒,說是來讓人兩身做衣裳,其實就是悄悄來見神醫。
可是這神醫一開口就提「怪事」……
丁淑眉搖搖頭,腦袋昏沉發脹著,說道:「沒什麼特別的。」
付建抬頭看看她,見她連這樣簡單的事情都回憶不起來,就沒有再去追問這些。而是多看了她一會兒,仔細記下了她脈象的特點,打算回頭再仔細去想想。
外頭傳來提醒的聲音,暗示慧成郡主已經試好了衣裳準備離開。
丁淑眉趕忙起身。因為起得太猛,所以腦中有片刻的空白。
她穩住思緒,臨走前輕聲說道:「您看,我還有救么?」
這姑娘的聲音透著無奈和絕望,聽到付建耳中,忍不住愣了愣。
「不知道。」付建說道:「不過,我會儘力而為。」
這已經是很好的狀況了。丁淑眉覺得心中巨石落了地。能夠肯試一試,沒直接說沒有希望了,那就說明還有希望。她或許還能好。
丁淑眉離開的時候,腳步輕盈許多。只是身體負擔增加的太重,所以沒能和以往那般蹦蹦跳跳著走。
付建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過來很久后,終是深深的嘆了口氣。
君蘭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到了快晚膳的時間。
付建給丁淑眉看診后,就一頭鑽進了自己休息的屋子裡,翻看自己的那些走南闖北留下的筆記和記錄。
因為丁淑眉走得倉促,導致當時把脈時間不夠。
付建利用著自己把脈的那些時候還有記住的她的面色,不斷查閱翻找。最後終是印證了自己之前的猜測,被他找到了一點點線索。
付建想要和君蘭說的那幾個字,在宮裡是禁忌。因此,不能留在紙張上寫下來。只讓長燈與君蘭帶個口信兒罷了。
君蘭沒料到事情居然能夠和「巫蠱之術」聯繫起來。登時愣住,而後好半晌了方才繼續準備晚膳。
第二天一早,付建進宮,把此事講與君蘭聽。
「其實小的原本也不是特別確定。可是那位姑娘眼底的異狀讓小的太過在意,所以查閱了下,果然如此。」付建認真說道。
君蘭忙問;「那有沒有救?」
「不好說。」付建斟酌著道:「或許可以,或許不行。需得往後仔細看看。最好能夠再見她一次,確定下他有甚問題。」
再見丁淑眉一次,就要再次去安排了。
君蘭心裡擔心的很,讓付建回到宮外的住處等消息。她自己則是往太醫院那邊去。
剛剛的時候,君蘭忽然想到了那天姜老太醫欲言又止的提醒。
她總覺得姜太醫應該知道更多的消息,無奈當時沒能多問幾句。而且,就算她問了,他也不一定肯告訴她。
可現在她知道了確切病因。如果再添些實打實的證據與自助物品的話,她有點自私的想法,
君蘭就去找姜太醫。
誰知,她剛進到太醫院的院子,就意外的在那裡看到了卿則。
男人的背影高大挺拔,即便只這樣遠遠的看著,她也能夠一眼就認出來。
君蘭詫異,想要加快步子,卻因身孕而不敢走太快。眼看著他身形微動將要轉過身來,她索性揚高了聲音:「王爺,好巧。你來這兒做什麼?」
卿則沒料到會在這兒遇到她。在聽到她腳步聲的時候,已經猜到了是她。可是看到自家小嬌妻的剎那,他依然難掩眉宇間地意外之色,挑眉輕笑,不答反問:「你呢?你又是為何來這裡?」
君蘭沒料到他會不回答反倒是把問題拋給了她。索性也不回答,靜靜回視。
卿則無奈,和姜太醫又說了幾句話,這便喚了君蘭往回走,邊行邊道:「你之前不是和我說過他提醒你幾句的事情?我來問問他。」
這話語里的「他」,自然指的就是姜太醫。
今日姜太醫晚上當值,此時此刻應當能夠遇到。
可是怎會看到九叔叔?
君蘭奇道:「王爺見過姜太醫了么?」
「嗯。稍微說了會兒話。既是已經問完了,所以就讓他自去忙碌。」
「可曾問出什麼來了?」
「沒有。」提到這個,卿則剛才舒朗的眉間緊緊蹙起,「他說,原先趙家準備了些不入流的手段來做應急之策。具體是甚策略,他也不是特別清楚。」
這便是和君蘭之前的猜測相差無幾。
趙岳看似信任姜太醫,卻也不會把全部的是賭注都壓在他身上。准許他知道一部分事情,但是,不可能對他和盤托出所有計劃。
想要從姜太醫這兒得到細節和真相是不可能了。需得另外想法子。
君蘭仔細考慮著這件事情,若有所思。
正沉浸在思緒中,忽聽身邊響起一聲無奈的輕笑。
「你啊。把自己逼得太緊。」卿則拉著她的手,動作輕柔地給她把攥緊了的雙拳攤開,揉了揉她捏得發疼的手指,「這些自有我想著,你何苦花那麼多心思在上面。」
他用的力道適中,捏揉在她的指間,讓她舒服的忍不住微微眯眼。
轉念想到九叔叔剛才的話語,君蘭忙道:「可是……」
「沒有可是。」卿則在這個上面態度異常堅決,「不用想太多。萬事有我。你好好養著身體就是。」
牽扯到這樣的事情,即便君蘭想要少想一點,也難。
那樣的事情,宮廷中早已是禁忌話題,根本不準說起。再者,那樣的事情,好似只有西南部的少數人才會。怎地現在就到了京城?
第二天,君蘭還是百思不得其解其中的關竅所在。可是前一天潘太后說了,讓她一大早就去和她們說說話。她也不好窩在院子里一點點都不動彈,就起身往永安宮去。
——下午說好了讓付建來給她把脈,順便再開個安胎藥方。
今兒上午她空閑多點,剛好來陪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
卿則知曉君蘭的今日安排,親自把她送到了永安宮門口才走。
這一舉動被周圍不少伺候的宮人和婆婆。
宮裡上下就都知道了清王爺的習慣。那就是,只要不在皇上的跟前,就一定是在清王妃的身邊。卿則一直寸步不離的守著君蘭,生怕她有一丁半點兒的不妥當。
對此,君蘭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
潘太后和董皇后反而覺得清王爺好得很。
「合該這樣子。」潘太后笑道。
此時此刻,君蘭正在董皇后的永安宮中。
皇後娘娘讓人準備了點心和茶,讓她慢慢練著。
與君蘭說道:「咱們女人十月懷胎辛苦的很,偏他們跟個沒事兒人似的?這可不成。就讓他日日瞧著你的辛苦。往後你生了,也讓他多疼著你點。」
這話君蘭贊同,說道:「王爺今兒還說我今日市場疲累,想必是有孕時候累著的關係。」
「可不是。就是累的。」董皇后拿著小剪刀修剪花枝,認真地上下看著,似是不經意地說道:「男人啊,守在身邊最好。你看看他們,平素有幾個甘於寂寞?妻子有了身孕,有些事兒解決不了,定然心裡煩躁的很。一急了,被人撩幾下,或許就會做出點什麼出格的事兒。防著點的好。」
潘太后拊掌道:「這話說得在理。」
看君蘭這細眉細眼乖巧的樣子,潘太后還是不太放心,和君蘭殷殷叮囑:「你啊,可長點心。一定讓他寸步不離的守著你。他鎮日里守著你,也就沒什麼機會去外面瞎鬧了。那些個狐媚子就沒機會湊到他的身邊來。倘若他在你旁邊待煩了你留不住他,和我說。我給你支招。」
董皇後手一抖,不小心剪歪了一枝花,佯作不悅的樣子,嗔道:「母后,您這也太偏心了。為甚當初我有孕的時候,皇上那裡您不勸著點。現下倒是幫忙勸著小九了?」
她這話說得半真半假的,好似是真介意,又好似是開玩笑。
潘太后道:「情形不同。小九是小九,你們是你們。」
說罷,潘太后再次和君蘭道;「你別聽你皇嫂瞎胡說。她啊,心大得很。我讓她再小心,她也沒那個冀行。你一定記好我與你講的那些,其他不用管。有我們在,斷然不會讓你吃虧就是。」
看著潘太后這認真的模樣,君蘭又是欣喜,又是暖心。
……說好的妻子懷孕時婆婆會去給相公找通房小妾伺候呢?
怎麼到了她這兒就不靈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