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潘太后和董皇后的諸多顧慮,君蘭心中明白,也很感激她們的用心。
只是夫妻倆之間的事情,當事人才是最有數的。九叔叔是個什麼樣的品性,她比誰都了解。旁的不說,單就妾室通房一事,她就不相信九叔叔會和旁的男人做一樣的選擇。
她覺得,他的心裡只她一個,應當是無暇理會旁的女子。既然如此,她也沒甚需要特別擔憂的了。
故而那些話君蘭聽過就罷,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關於付建的提議,君蘭好生考慮了下,是應該讓他去仔細給丁淑眉把把脈,確認下病症。
可這事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讓丁淑眉進宮,不容易。太後娘娘看到過丁淑眉生病時候的樣子,為了宮裡人的安全和康健,太後娘娘定然是頭一個就會阻止丁淑眉進宮來。再者,讓丁淑眉近期再出來一趟,許是沒有那麼容易。畢竟身子不太好,慧成郡主也算是較為疼愛女兒,短期內不會讓她再次進入到人群中購買東西。
如果她帶著付建去尋丁淑眉呢?
……那也得太後娘娘她們同意了才行。就算瞞著潘太后和董皇後過去見了,回來后也少不得被她們質問一番。如果不得不說出付建的來歷和身份,很多心思就白費了。
這幾個途徑都已經不行了后,君蘭快速思考著短期內還有什麼好用的方案來實施。一時間想的太入迷,連卿則進了房間都沒有察覺。
此時夜已經深了。整個皇宮都沉寂下來。這清寧宮中也是如此。
卿則立在院中,望著寢殿里那燭光透過來的搖曳光影,只覺得心中想念更甚,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推門而入,小嬌妻出神思考的樣子映入眼帘。
她想得很認真,連他進了門都沒有發覺。
如今她懷著身孕,倘若被嚇到或者是驚到的話,怕是對她和胎兒都不好。
卿則行至她的跟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見她身子微動,方才緩聲笑問:「怎麼了?想得這樣出神。」
知道他就在自己身後,君蘭沒有回頭,探手握住他還沒有來得及收回的手,「我在想怎麼能讓付建給丁姐姐診脈。」
付建的事情,是君蘭親自吩咐下去的。卿則雖在其中稍微幫忙了下,但整件事情,他並未太多插手。盡量遵從她的意願讓她自己來做。
聽聞現下君蘭有些迷茫也有些疑惑,卿則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撩了衣袍在旁落座。
「說說看。」他把椅子拉得和她挨得更近了點,「我看還有甚需要幫忙的。」
君蘭把事情講給他聽,又把自己的顧慮也一一說出。
卿則仔細聽著,許久后她停了下來,他方才道:「這事兒倒也不難。」
「不難?」君蘭佯裝氣惱的輕推了他一把,「哪裡不難了。旁的不說,單看怎麼讓付建見到丁姐姐,都是十分不好辦的事兒。」
「我就說這個不難。」卿則笑著攬了她入懷。此時已經是冬日,雖然屋子裡生了火盆,可是空氣中難免透著一股子涼涼的清冷之氣。
天早已黑透。卿則生怕君蘭會被這冷意凍著,把她攬入懷中抱著,「我倒是有個契機可以見到她。若你答應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斷然不會讓自己跟她一樣病著,我便告訴你我見她的辦法。」
君蘭之前正愁的便是相見一事。倘若九叔叔能夠幫她把這個難題解決掉,其餘的事情在她看來根本不算什麼事兒。
更何況,這一次她見丁淑眉,是一定會帶著付建的。既然有他在場相幫,又怎會讓自己跟她一樣病著?
「好,我保證一定沒事。」君蘭說著,拉了卿則衣袖,聲音軟軟的道:「我定然不會出岔子,王爺就好生告訴我吧。是什麼辦法?」
卿則最愛看她這樣臉紅紅來求他的模樣。見她真的那麼誠心來求,他反而不再急了,慢悠悠又逗了她一會兒,左右就是不講。后看她開始惱了,他才低笑一聲,說道:「今兒我回來的晚了些,可知是因為什麼?陛下有事吩咐我和丁灝一同去做。明兒我要和丁灝見一面。原本在都察院或是大理寺都可以。不過,你若是想要去丁家的話,我倒是可以借了這個緣由來帶你去一趟。」
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簡單的辦法,君蘭忍不住哼道:「原本是這樣。王爺也太喜歡折騰人了,這也值當遮著掩著的?」
卿則探手在她腰后輕揉了下,低喃道;「我折騰你的法子多了去了。哪裡還差這一個。」
君蘭被他逗得臉紅紅的,半晌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思緒迴轉了,她考慮了下,皺眉,「不對啊。如果這樣的話,太后定然曉得我是要去丁家。萬一她老人家問我為什做這樣冒險的事情,看著丁姐姐病了還硬要挨過去。那我怎麼答?」
之前九叔叔說要帶她同去,所以她有此擔憂。
卿則笑道:「這有甚難辦的?就說我帶你出去走走。旁的,都推到我身上就是。我來回答。」
這個法子君蘭喜歡。
不用她費心思的話,怎麼著都好。
她摟著九叔叔的脖頸,探身在他臉頰啾的親了一下,讚賞道:「清王爺果然足智多謀。那這事兒就交給你了。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的問題你來回答。」
卿則最喜歡她這樣開開心心的模樣。見她開心,他冷峻的眉眼也舒展開來,「沒問題。你只要照顧好自己就行。」
說實話,大理寺卿的家,君蘭還真是陌生得緊。
她也曾應邀來過,只是拘在某幾個地方和丁淑眉說話,未曾仔細觀察過四周,也沒有在宅院各處遊玩過,只因這裡的女主人——慧成郡主。
慧成郡主不甚喜歡旁人在她的地方亂跑亂鬧。莫說旁人了,就算是丁淑眉,在家裡的時候也不能這樣子。用郡主的話說,就是那樣瘋瘋癲癲沒個女孩兒的樣子,不好看。
是以,那回來過一次后,君蘭算是明白過來丁淑眉這溫婉的脾氣是怎麼來的了。固然天生溫和是一方面,但是,和慧成郡主這般脾氣的「調.教」也分不開關係。
君蘭跟在卿則的身旁一同進了宅院。有小婢給他們引路,一路往裡行著。
不多時,一位等在旁邊的媽媽笑著迎了過來。先是給王爺王妃請安,而後她滿面帶笑的道:「郡主和郡馬已經等候多時。可算是把您二位給盼來了。」
她是跟著慧成郡主到了丁家的,是慧成郡主的娘家僕從。因此,稱呼上便習慣於把丁灝稱為郡馬。
卿則眸色淡淡的「嗯」了聲,不置可否,握了君蘭的手緩步上前。
沒多久,慧成郡主腳步匆匆的前來相迎。身後不遠處跟著神色無奈的丁灝。
到了卿則跟前,慧成郡主收了腳步,快速行禮。
丁灝跟著到來,揖禮道:「有失遠迎,失敬。」
慧成郡主瞥了眼君蘭,恭敬說道:「見過王爺。見過王妃。」
從親屬關係上來說,卿則是慧成郡主的堂弟。只是慧成郡主是定王之女,而卿則是先帝之子,堂堂王爺,身份前者明顯低於後者。是以雖然慧成郡主年紀大了不少,在卿則跟前依然不敢放肆。
更何況,清王爺的性子清冷,這是滿朝上下都知道的。慧成郡主也不願在他跟前觸了霉頭。
不過看到君蘭的時候,慧成郡主的心裡難免有些波動。上次她帶著女兒進宮去,清王妃明明都走到了屋子門口了,偏偏把淑眉當做洪水猛獸一樣避如蛇蠍。當時為了避開淑眉,清王妃甚至於轉頭就走,根本沒進屋去。
這事兒在慧成郡主的心裡是一根刺。見到清王妃的時候,心裡頭就會冒起一股子無名火。雖然那怒意不濃烈,卻是存在著的。
慧成郡主的冷淡態度頗為明顯。在場幾人俱都發現。
丁灝不悅的看了看她。
卿則無所謂,繼續緩步前行。
君蘭被九叔叔拉著往前走,與郡主錯身而過之後,她回頭望了郡主一眼。正好看到慧成郡主警惕的眼神。
君蘭垂眸,沒有多說什麼。
慧成郡主反倒是高聲道:「淑眉最近身子不適,不見客。王妃前一次沒有進那扇門去,想必是知道這事兒的。等會兒王妃若是無事,不若在園子里走走,看看景色。」
她這說法雖然無可指摘,但冬日裡天氣寒冷,除非真的有很不錯的景緻,人們甚少會邀請不相熟的人去觀景。
她這樣分明是挑明一件事。
——清王妃上一回因為淑眉生病而不見,那麼這一次也莫要再見。
君蘭不置可否,沒回答她,自顧自的朝前行。
慧成郡主氣不打一處來,想要再說些什麼,被丁灝回頭一眼給制止。
「少說幾句吧!」丁灝冷聲道:「王爺不和你計較,你還真當自己厲害起來了?」
他沒有說是王妃計較,而是說王爺計較。
慧成郡主本想反駁,在回憶起清王爺的諸多手段后,終是吧那些話都咽了回去,沒有再提。
君蘭和卿則入了堂屋裡稍作片刻,喝了茶后,提出想要去看看丁淑眉。
「好幾天未曾見到丁姐姐了,甚是想她。」君蘭無視慧成郡主不悅的臉色,笑著和丁灝說道:「不知丁姐姐現在哪裡?我可方便過去?」
丁灝還沒來得及答話,慧成郡主已經忍不住脾氣說道:「她現下身體不太妥當,哪裡還敢勞煩王妃過去看她?不若等她康健了后再說這事兒吧。今日就不要見了。」
卿則抿了抿唇正要介面,君蘭接著寬大衣袖的遮掩輕輕握了下他的手,制止了他。
卿則讓人斟茶繼續慢慢飲著。
「我想去看望丁姐姐。」君蘭笑問丁灝道:「不知大理寺卿意下如何?」直接把慧成郡主給忽視了。
慧成郡主氣得站了起來。
丁灝趕忙說道:「可以可以。淑眉就在自己屋子裡,王妃應該還記得路吧?您請過去。」他也不理會面現怒容的慧成郡主,轉而與卿則說道:「王爺不是還有事與下官說么?不若去書房裡一敘。」
慧成郡主冷下臉,「丁大人!」
丁灝氣她不聽勸,沒有理會。反而叫了個小婢過來,說道:「你帶王妃去姑娘那裡。」語畢,對著卿則做了個「請」的手勢,忽視掉慧成郡主,直接出了門去。
君蘭由小婢引著出屋。一路前行,身邊只有兩人伺候著。
一個丫鬟,還有個手捧著大禮盒的家丁。
其實家丁本不該出現在後院中。可是,君蘭這次帶來的禮盒實在太大了點,又因那禮物是要親自交給丁淑眉的。所以這家丁就跟了她一路往裡走,手中穩穩地捧著禮盒。
君蘭原以為慧成郡主剛才憋了氣肯定要過來尋麻煩,誰知一路過去,竟是沒有等到慧成郡主前來尋事。
君蘭暗自稱奇。
小婢發覺了她的神色轉變,不由掩口笑了,「王妃可是在等郡主?郡主不會過來了。婢子是丁家的家養奴僕,郡主曉得婢子是直接聽丁大人的指令,等閑不會過來支使婢子。」
想到剛才丁灝特意把這小婢從院子里喚了來,君蘭有些瞭然,微笑著點點頭,沒有多講什麼。
丁淑眉的院子頗為雅緻。入院便是幾株青松,松後有假山。假山旁有小徑,通往丁淑眉的屋子。
這院子不大,從進院子一直到門前,好像一晃神的功夫就過去了。
桃蕊見后忍不住道:「這府里空間也不小啊,怎的丁姑娘的院子這麼小。」
為了確保君蘭的安全,這次出行,卿則特意讓人把桃蕊又喚了來,跟在君蘭身邊伺候著。
桃蕊有功夫在身,關鍵時刻能夠護主。有她在,卿則能夠放心許多。
剛剛桃蕊說話的那幾聲音量不算太小。
一直在前頭引路的婢子說道;「這話可是說錯了。雖然院子小,可這兒是滿府裡頭風水最好的一處。大人可疼姑娘呢,怎麼捨得讓姑娘住的不舒服。」
桃蕊說錯話,有些訕訕。她是武路子出身,大大咧咧慣了,所以行事有時候欠點考慮。
桃蕊朝王妃看過去,有心想要解釋一二,或者是自領罰。可是當她望過去後方才發現,王妃壓根沒在看她,而是盯著旁邊的一名丫鬟看個沒完。
「那是誰?」桃蕊見王妃久久不開口,就幫忙問了一句。
引路小婢朝那邊看了一眼,低聲道;「好似是冬梅。」
「冬梅?」這個名字引了君蘭的注意,「原先倒是沒有見過她。」
小婢笑道:「她原先不過是個粗使丫鬟。前些天救了姑娘所以入了姑娘的眼,這才調到屋裡去伺候。王妃就算之前見過她幾眼,如今不記得她也實屬正常。」
君蘭聽後點點頭,沒有在多說什麼,跟著往裡行去。
丁淑眉聽說了君蘭來家裡的事情,早早的就在屋裡等著。直到君蘭來到屋門前,方才歡喜地推開門。
「君蘭?你來了!」她欣喜的笑著,半側著人讓君蘭進到屋裡去。抬眼看到君蘭身後抱著禮物的人,怔了怔,「你這是……」
「聽聞你病了,所以買了點東西。聊表心意。」君蘭道。
丁淑眉聽著,訥訥點點頭,又朝那個抱了很大禮物的家丁看了眼,這朝讓君蘭進了屋。
君蘭帶著身邊人依次而入。
丁淑眉垂眸想了片刻,沒有讓其他人繼續走到屋子裡來。而是等君蘭和身邊幾個人進了屋后,就直接把門關牢。
那家丁把東西擱到旁邊地上后,匆匆忙忙的擦了擦臉上汗珠,這便與丁淑眉道;「姑娘請坐。我想給您再把把脈。時間太緊,得趕快著些。」
丁淑眉聞言又朝他看了過來。
現在在她跟前的這個「家丁」,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分明就是之前在錦繡閣里給她診脈的郎中。
可一個郎中為甚會這樣子來到她家?
丁淑眉還有許多的話想要仔細去問。可是,時間不等人。正如這郎中所說,時間太緊。如果被母親知道王妃偷偷尋了人來給她診脈,到時候少不得又是一頓鬧。
緊走幾步到了桌邊,丁淑眉頷首道:「先生請開始吧。」
付建趕忙挽了衣袖到桌邊。待到桃蕊鋪了個帕子在丁淑眉的手腕上面,就將手指搭在其上,認真的開始診脈。
君蘭在旁靜等著,不時地在屋子裡走兩步,藉以平緩下緊張和焦躁的心情。
這時候有人在外叩門。
「姑娘?姑娘?」是個丫鬟的聲音,甜甜的很好聽,「您在裡頭做什麼呢。要不要婢子幫忙?」
君蘭沒有認出這個聲音來。
丁淑眉剛剛已經聽付建說了,這次需要給她仔細診治,於是揚聲說道:「不用過來。我歇會兒就好。」說著哈哈笑了幾聲,「王妃曉得我喜歡什麼,特意買來給我的。」就好似把家丁留下,就是為了清點禮物一般。
門從裡面上了栓,即便那丫鬟想要進來看看,卻也被阻在了門外。
好半晌后,終是聽到了丫鬟無奈離去的聲音。
君蘭悄聲問丁淑眉:「那是哪個?」
丁淑眉莞爾,道:「是個叫冬梅的丫鬟。前幾天她救了我,我看她是個伶俐的,就讓她到了屋裡伺候。」
君蘭沒料到這個居然就是剛才往這兒走的時候,路上遇到的那丫鬟。於是多留意了幾分,總覺得她哪裡有些怪,一時半刻的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君蘭正想著那丫鬟的事兒,這時候付建朝她看來,對著她比劃了個手勢。
這是他們來之前就商議好的。
依著付建的說法,把這種和巫蠱牽扯上的病症分為幾種,分別用不同的態度對待。
一種是病症不算嚴重的,把脈后就可以離開。一種,是病症稍微嚴重點的,那麼能夠治療的話,就儘快治療。還一種,是根本治不好的。那麼就算花費氣力在上面,也是白費了心思。
現在依著付建手勢的意思,丁淑眉這樣的病症,屬於第二種,還算是能夠治的。
君蘭欣喜,點點頭,示意付建可以開始實施診治。
誰知她這邊同意他動手了,他反而沒有動。
「時間不一定夠。」付建行至她的身邊,低聲說道:「王妃若是不介意的話,自然能夠多拖一會兒把事情做完。但是,郡主不一定能夠打贏。這一旦開始治療,就中途不能耽擱啊。」
聽聞這話,君蘭明白了付建的顧慮所在。
付建這次過來能夠把脈,已經難得。再繼續拖下去多待的話,怕是會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要麼就得今日湊夠時間治療。要麼,就得趕緊另外尋了時間趕緊治療。
這事兒得儘快下結論。如果是後者的話,今日剛好在這裡,臨走前最好能夠約定個合適的時間,讓丁淑眉能夠順利得到診治。
君蘭心裡有了數,思來想去,決定先見九叔叔一面,看看他的意思。倘若今日需要說好下一次的時間,有九叔叔幫忙,郡主那邊也好說話一些。
拿定主意后,君蘭走出了屋子。剛剛邁步而出,那名喚冬梅的丫鬟就迎了過來,立在她的跟前,笑盈盈的看著她。
「婢子冬梅,見過清王妃。」冬梅恭敬說道。
君蘭這個時候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看到她的時候總覺得有些怪異。
冬梅的手指並不似正常人那般平時攤開來,而是微微蜷縮著,就好像……就好像手中一直握著什麼東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