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打架是不對頭滴

6.打架是不對頭滴

樓老太把姐妹倆叫起來的時候,怒氣值已然達到了頂點。樓珩都不用細看,一眼就知道她的臉是綠的。小老太癟著嘴角,坨著兩道眉毛,不等樓珩心裡數過一二三就飆起了口頭禪:「瑪戈璧的背時鬼!這麼大了居然還尿床,你是得了疳積病了嗎?!睡睡睡個屁!還不快起來洗曬被褥收拾床鋪!是想晚上咱仨抱腳蹲床板上睡嗎?」

樓瑛哭喪著臉,瑟瑟地站在那裡,神色看著有幾分晃神,顯然也對自己尿床一事難以置信:「這居然……是我尿的?」

「不是你還是誰?還不趕緊把你褲子換掉一起洗了,趁著天光趕緊洗好拿去酒廠鍋爐那裡烘乾了!」樓老太一邊罵一邊還犯著嘀咕:「背時娃兒不是真的身上有什麼病吧?哪家十歲的娃兒還有尿床的……」

樓珩站在一邊,也是一臉的懵逼。作為獨生子女,又是一個成年多年的人,她記憶里壓根就沒有尿床這回事,自然更不會知道這種情況要怎麼處理。這床單可以捲去洗了,褥子又該怎麼辦?就算這破褥子再單薄,裡面也是絮了棉的,這要怎麼洗啊?

「還有你,貓妹!睡得這麼死,你阿姐尿床你都不知道踢她起來!就你們兩個這樣,強盜進家把你們抬了扔出去你們都還睡大覺!」樓老太看樓珩不知所措的樣子,忍不住殃及了一下她這條池魚,於是她就躺槍了。看著木獃獃的兩個孫女她就來氣,乾脆一人屁股蛋給了一拐杖,催促道:「幹啥還不動咧?等下雨還是等天黑呢啊?」

這下子樓瑛倒是反應得快,本能似的一側身就讓過了拐杖:「奶,強盜進家抬我們做什麼啊!就算要偷小孩,也應該是去偷國慶啊!再說我也不是故意尿床的……」樓瑛還挺委屈,「這都要怪昨晚的魚湯太好喝了……」她也很丟面子的好嗎,這叫她還怎麼在街面上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啊!本來好好的街霸人設,突然變成了尿炕娃,她也很難面對父老鄉親的。

樓老太氣不打一處出,眼見著被牽累的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該打的不單沒打著,嘴裡還振振有詞,不禁覺得手腳都在發癢。忍不住上去踢了樓瑛屁股兩下,說道:「給你吃好的還成你阿爸的錯了!以後有魚你都別吃了!」

樓瑛往前小跳兩步,習慣性地犯賤撩她奶的怒氣:「哈哈不疼!奶,魚我還是可以吃的,不喝湯就行。湯喝多了才尿床的哩!」樓老太再懶得跟她廢話,緊趕幾步拿拐杖薅她,那腿腳利索得,樓珩都在懷疑那拐杖的真正用途其實就是打娃趕雞。

姐妹倆把褥子晾曬好后總算是出了門。這會兒還沒通自來水,好在有若江穿城而過,街坊們洗衣服洗菜都是去河邊碼頭邊上的那片石台。這片石台是專門人工開鑿堆砌起來的,水勢平緩開闊,人來人往很是繁忙。

樓珩姐妹倆抬著木盆沿著河邊找洗床單的位置,迎來不少叔嬸心知肚明的探問:「唷!這是咋了,大冷天的怎麼洗床單咧?」樓瑛厚著臉皮「嘿嘿」兩聲糊弄過去,樓珩臉上倒有些燒得慌,總覺得人們逗趣的是自己。本來嘛,姐妹倆來洗尿濕的床單,一個8歲,一個10歲,任誰都會覺得肇事的是小的那個。

河岸邊跑來跑去的熊孩子們還不消停,跟前跟後地在她倆旁邊喊:「賴尿婆,賴尿婆!」樓瑛放下木盆作勢要打,幾個熊孩子嘩啦一下子就散了出去,樓瑛就叉腰放聲恐嚇他們道:「再來鬧抓住你們彈雞雞!」樓珩都震驚了,沒想到她那才10歲的阿姐居然是如此兇殘的存在。

河邊洗床單,這是樓珩的第一次。這年月也沒什麼肥皂洗衣粉洗衣液,就是拿點皂角放上,然後用棒槌狠捶。樓家的棒槌是樓珩爸拿柴刀用樹樁墩子削出來的,又大又沉,小孩用的時候要用兩手來掄。樓珩就在一旁擰住床單的一頭讓樓瑛使勁捶打,兩人配合倒也把老大一張床單洗得飛快。捶打過兩遍過了次水后,兩姐妹就赤了腳上去踩。正踩得高興,放在手邊的棒槌被人拿走了。

「剛才是你們嚇我表弟是不?」說話的是個男孩子,個子比姐妹倆高點,剃著個光頭,腳下穿了一雙木頭削的板鞋。里山縣家家戶戶都不富裕,雨雪天鞋襪容易濕且也沒有多餘的可以替換,這時候有一雙木板鞋就很拉風了。這裡的板鞋一般都是家長們DIY削出來的,選塊木頭修出個鞋底的樣子,再在面上釘上一塊膠皮,這板鞋就做成了。為了耐穿,鞋底一般都削得很厚,穿上顯高不說,走起路來還「噠噠噠」地響。

男孩子後頭領著的兩個跟班就沒有板鞋穿,所以一左一右地夾著他以他馬首是瞻。男孩本人則側著身子,一手拿著棒槌伸出河面得意洋洋地看著她們。

樓珩覺得有點好笑,問他道:「你表弟是誰?」這才是七五年呢,古惑仔就早產啦?

樓瑛卻是懶得管這許多,上來就懟:「譚雞屎,你拿我家棒槌做什麼?」看樣子就知道這倆人一早就不對付了。

男孩子立時就漲紅了臉說道:「我叫譚敏!」

「誰管你叫譚敏還是譚雞屎,你再不把我家棒槌放下,我以後就叫你彈雞雞!」此時的樓瑛還不知道,過嘴癮也是要還的。她以後還真彈了譚雞雞的雞雞。

小小少年自尊心頗強,本是來給表弟當靠山的,哪裡受得了這樣被人要挾。當即手一甩「噗通」一聲就把棒槌扔河裡了。樓瑛喊了一聲「我家的棒槌」,眼睛都紅了。譚敏的兩個小跟班還很不醒目,在一邊「哦哦」地怪叫著起鬨給自家老大助威。

樓珩看到樓瑛眼裡的淚水都嚇傻了,沒想到她這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便宜阿姐為了一個棒槌能哭成這樣。這年月日子難過,大人們幾乎每日都是早出晚歸。有那睡得早的,十天半月見不著自己老子娘也是尋常事。家裡的這些器物雖不值錢,卻也是大人們下工后抽時間尋摸材料一手做出來的。她從後世來,自然是不能理解人們對自己那點破家當的寶貝心情。所以在樓瑛「嗷」地一聲沖向三個小少年時,她愣了一下沒有拉住。

然後就見樓瑛一下把譚敏撲在地上滾來滾去。樓珩怕她姐吃虧,畢竟是跟男孩子打架,對方還比樓瑛塊頭大,趕緊上前想要拉開他們。譚敏的兩個跟班容心和容意看到樓珩上來也趕忙上前攔住,忙亂下三人推搡到一塊。樓珩力氣不大,又是一對二,硬來肯定是沖不過去的,乾脆就低著頭專門踩容心容意的腳趾頭,踩得小哥倆「哎喲哎喲」地直叫喚。

稍遠處洗菜的家旺奶奶見狀也扔下手裡的活計跑了過來,可惜她是個小腳老太太,河邊石板濕滑,她怕摔跤也不敢跑快了,只揮著手著急忙慌地喊:「莫打架,莫打架!打人是不對頭滴!」

樓瑛這會兒已經打紅了眼,兩隻拳頭揮向譚敏的腦袋邊打邊回道:「不對頭?拳拳對頭!」

可憐譚敏小少年哪裡能想得到,只是裝個B來給表弟撐腰耍下威風,竟然會有這樣的後果。樓瑛雖然是女孩,但長年拾柴剁豬草,力氣卻是不弱的。他到底心裡有那一份屬於男子漢的小驕傲,欺負女孩子的事常干,真要叫他出手去打女孩子,他還是下不了這個手的。

一追一躲間,兩人不意腳下一個錯筍,雙雙往河裡倒下去。樓珩眼疾手快要上前拉人,卻忘記了自己也是一個小孩,還是最弱的那個,結果也一起給帶到了河裡。只聽「噗通」一聲響,河裡多了三隻落湯雞。

家旺奶奶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站在河邊拍大腿懊惱:「哎喲喂!這咋就都掉下去了咧!」好在三個小孩都會水,掉的地方也離岸邊不遠,撲騰兩下也就能摸到石板了。容心容意兩兄弟看三人掉河裡了也趕緊過來幫忙拉人,家旺奶奶要伸手,三人沒一個人敢拉她的。這縣裡的小孩都是河邊長大的,基本上都會游泳,小老太太可不會,萬一給她拉下去那可就糟糕了。

幾個小孩都知道闖了禍,掉下去的和沒掉下去的都不約而同地默不出聲,只有家旺奶奶的聲音在河邊迴響:「天啊我的祖宗咧!看你們這弄得,這大冷天的,凍病了可就麻煩了哦!趕緊上酒廠鍋爐房去暖暖!也順便把衣服烤乾了!以後可莫要再在河邊打架了哦!」

里山縣的酒廠也是挨著河邊建的,規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也有個百十來號工人。這會兒效益還是不錯的,廠里開工足,常年鍋爐房裡都是熱的。住附近的人家有時急著烘烤被褥衣物的時候都會去那裡,廠里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那裡的工人也多是縣裡招的,鄉里鄉親,誰不認識誰。

三人也確實凍得夠嗆。樓珩姐妹渾身直哆嗦,對著家旺奶奶點了點頭,也沒廢話就抬著木盆往酒廠走。倒是譚敏這會兒有點害臊了,不肯跟兩個小姑娘一起去酒廠烘乾衣服,最後是容心容意兩兄弟陪著回家去的。

姐妹倆沒廢什麼事就進到了酒廠裡面,路遇的大人們一看姐倆渾身濕透,問都沒問就領著往鍋爐房走了。跟樓珩媽相熟的龔姨媽聞訊還特地跑了趟車間,給姐妹倆倒了二兩白酒過來。就在樓珩還在糾結小孩能不能喝酒的時候,樓瑛早一仰脖子把那小杯白酒倒進了喉嚨。樓珩見狀也只能跟上。

「嘶……好辣!」樓珩忍不住吐舌頭道。

龔姨媽收起杯子,笑罵道:「活該!誰讓你們在河邊打架的。回去看你們奶不抽你們!」

樓瑛想也不想地回道:「下回換個地方打。」大冷天的掉河裡確實很難受。

龔姨媽忍不住一巴掌拍到樓瑛的腦門上說道:「還有下次!這次就已經夠嗆的了!」

樓珩在一邊無辜地笑。

興許是顧忌到被牽連的樓珩的心情,龔姨媽也沒有多說什麼,吩咐姐妹倆老實在鍋爐房烤乾衣服后就繼續回車間了。樓瑛倒沒什麼,那是個皮厚的。樓珩可不一樣,去了連家幾年,做什麼都小心翼翼的。這好不容易接回了樓家,她可不想因為自己的一番好意把好好個孩子嚇成了鵪鶉。

鍋爐房裡暖烘烘的,就是脫光了也不會覺得冷。衣服和床單輪流攤在熱管子上烘烤,幹得快得很。就在姐妹倆完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時候,達金妹來了。

「三姐四姐,你們趕緊回去哦,你們家有來找茬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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