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一切為了偷個人
在故事的末尾,妖狐並沒能帶走心愛的小姐。
——在下定決心之後,巴衛為此籌劃了很多,鑒於他依舊維持著虛弱的幼生體狀態,光是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的時間,就足以讓他構思好自己想要的未來,和那個未來里,他的孩子們大概得叫個什麼名了。
最初,巴衛並不擔心他們的故事要如何開始。
自古以來,貴族小姐們就是天真到讓人覺得可愛又可怕的存在,從來不吝於為了愛情遠走他鄉,愛上妖魔的也不是一個兩個,其中比較傳奇的,就比如西國曾經的大將,和那個名叫十六夜的公主。
大部分妖怪是把這當個鬼故事來聽的,屬於作了大死的反面教材——尤其在凌月仙姬完全掌控了西國之後,一眾小妖怪擅自揣度著那位女王陛下的心意,吐槽斗牙王犯蠢便成了主流。
巴衛聽進去的主要是前半截。
十六夜公主並沒有被帶回西國,一直住在原本的城池裡不說,懷孕之後直接被憎恨妖魔的父親囚禁了起來,過的可慘。
所幸雖然關注點不同,但妖狐得到的結論和大部分妖怪一樣:斗牙王太無能了。
——如果沒有辦法給予足夠的呵護,又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去採下那朵花呢?
為此他做了很多準備。
山崖上的宅邸,可以看到日出和星空的露台,種滿了花樹的庭院,鑒於人類幼崽的隻言片語中,提及了她對於食物的挑剔,巴衛甚至計劃著去逮一隻擅長廚藝的狸貓回來。
這必然會花費大量的時間。
當妖狐截住山路上來往的客商,在人類瑟瑟發抖的注視下,從他們的貨物中逐個挑選出既符合人類貴族的流行趨勢、又符合他自己審美的茶具擺件時,這反常到大張旗鼓的行為,終於橫生出了別的枝節。
惡羅王的怒火倒也不算毫無根據——人類畢竟是脆弱又虛偽的種族,從來不值一提,這死狐狸說的是「一時興起玩玩而已」,所作所為卻像是早已泥足深陷,一副被人類迷昏了頭的樣子。
這樣太危險了。
惡羅王對妖魔間流傳的各式【反面教材】,一向持著嗤之以鼻的肯定態度(堅信自己不會愛上人類犯蠢,但從不否認人類這玩意兒確實有毒)。
哪怕分屬惡友,巴衛到底是他的朋友。
既然摯友誤入了歧途……
紅髮長角的妖魔興緻滿滿的勾起了嘴角:他總要肩負起作為朋友的責任,在他萬劫不復之前,將他拉回來才對!
數日後,某個氣候濕潤的傍晚。
惡羅王踏進巴衛準備的那座位於山頂的宅院時,寬闊的前廳空蕩的嚇人。
五花八門的布料紛紛被扯開了封口,拼圖一樣排列著鋪在地上,打眼看去絢爛的甚至有點噁心。
惡羅王叫這些玩意兒堵著,一時半會兒愣是沒找著能下腳的地方。
還真是有耐心啊……
他似笑非笑的冷哼一聲,原本是想直接踩的,哪知那背對著他的狐妖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邊在布料間若有所思的觀摩挑選著,一邊還有餘裕為他回了個頭,嫌棄似的警告說:「你踩它一下試試。」
惡羅王像是被挑釁到了,也不管那塊布料上似乎額外貼了張淡黃色的標籤,抬腳就要往上踩。
那邊廂妖狐幾不可查的神色一暗,小指處勾纏的狐火輕輕晃動著,悄無聲息的閃爍又收斂。
隨著一陣淺淡的焦糊味,惡羅王的腳直直落在了帶著焦痕的榻榻米上。
哦呀,妖魔的腳尖輕輕碾了碾已經變作灰燼的布料。
這麼看:「你倒還留著些理智嗎。」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惡羅王無可無不可的重複著這句話,在彩色的「地板」上留下一連串的腳印,慢條斯理的走到木榻前坐下,饒有興緻的環視了一圈,說:「我只是覺得,你這副認真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對待玩具。」
「這有什麼好驚訝的。」
妖狐的眉頭幾不可查的皺了皺,瞬間又恢復笑意,洒脫與嫌棄並重的再次揚起了狐火,將惡羅王踩過的那一列布料同樣燒成了灰燼——
——「既然是心愛的玩物,總得盡興才行,越是精緻的打扮她,越能取悅我自己,你是被高天原的那些神明追的傻了嗎,連如何享樂都不會了?」
「享樂?」
紅髮的妖魔嗤笑著,從桌上挑了個竹葉紋的茶杯摔在地上,輕飄飄的算是聽了個響:「享樂可不是勞心勞力的累著自己,」他意有所指的瞟了瞟滿地等著精挑細選的布料,「你給自己準備羽織的時候,也沒有仔細到這種地步吧?」
巴衛的表情看不出什麼端倪,聽到這裡,倒是十分自然的笑了起來。
「你這樣大張旗鼓的過來,就是因為擔心我受累?」
「不然呢?」
惡羅王言語間的惡意簡直要漏出來了:「既然會累,要不要抽空休息一下,參與參與我籌謀的餘興節目?」
白髮的狐妖貌似興緻盎然。
「你先說說看。」
「據說丹波的貴族派了長隊來迎親,要娶山那邊的某位村姑——」
「我都不知道你還對村姑感興趣。」
「我確實不感興趣,」惡羅王向前傾了傾身子,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氣:「不過能被貴族挑中,總是有些有趣的吧?」
「左不過是個餘興節目,要是實在無趣,」他似笑非笑道:「我們再殺了她,怎麼樣?」
妖狐的背影突兀頓在了原地。
「果然。」
惡羅王像是早有預料:「受傷一趟,回來就有了中意的玩具,還說是個什麼千挑萬選的美人,總要營造個符合她身份的居所——到頭來,就只是那村子里有一面之緣的民女?」
「還是說,因為她正好救過你,所以比起玩具這拿來糊弄我的說法……你話費這樣多的心力,其實是因為愛上了她?」
愛這話題,對妖怪來說過於荒誕,以至於屋子裡意外的靜了幾秒鐘。
「我都不知道你的想象力這麼豐富。」
就彷彿剛才那點停頓,其實是鬼王自己出了幻覺一樣。
白髮的妖狐倏爾轉過身來,滿不在乎似的,俯身拾起自己早前扔在一旁的羽織。
他像是因為被打擾了興緻,連為未來的玩物選擇配件的耐心都耗的一乾二淨!
「今晚我去酒家夜宿,想玩就自己去吧,別來煩我。」
錯身而過的瞬間,紅髮的鬼無聲無息捏住了他的手腕,毫不收斂力道的抬起來抖了抖:妖狐纖長的手指幾乎攥進衣料里,尖銳的指甲分明已經把刺繡割開了線。
「既然生氣了,還裝模作樣幹什麼?」
「為了個『玩具』,居然憤怒到這種地步……」
惡羅王澎湃的妖力壓迫著凝固的空氣:「這樣急急忙忙的離開,是真的去花街遊樂,還是放心不下那女人,準備先我一步把她藏起來?」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呢……」
惡鬼完全沒有給妖狐反應的機會,惡意滿滿的嘖嘖有聲道:「算算時間,我派遣的傢伙應該已經堵在了迎親的路上,你要是再多等一等,那位小姐正好能來這裡,親自試一試你準備的衣料了。」
「當然,前提是你不介意跟我分享——」
「我非常的介意。」
巴衛猛然劍甩開了手,銳利的指甲直接在他手背上割出了划痕,淺淡的血腥味幾乎瞬間擠滿了妖魔們的嗅覺。
「真是無趣透了!」
就像是壓抑許久的火山突然爆發了出來,妖狐的眼底充斥著明晃晃的厭惡:「我費盡心思準備了這樣精緻的禮盒,就是為了將她擺進來時,乾淨的足以賞心悅目,讓你這樣一折騰,擄掠來的八成已經是個滿身狼狽的瘋女人——」
「我要個髒兮兮的瘋子,做什麼用?」
他像是將怒火全都變作了焦躁,好賴忍住了沒對摯友惡羅王動手。
「就因為你這毫無品味的一時興起,我還得冒著被陰陽寮和神宮綴上的功夫,重新去挑一個配的上這些擺設的公主……」
惡羅王怔愣著聽他發了一連串的火,不得不承認,不論這狐狸嗶嗶起來有多煩人,他槽人的用詞有多惡毒,這傢伙除了卯著勁罵他,沒有半點惋惜和捨不得。
居然真的不在意那個女人……
惡羅王被他齜的腦殼發昏,以手撫額自我嫌棄了一下:難道他感覺錯了?
那真的只是個引了他一時興起的玩具?
那邊廂,怒氣沖衝出了門的狐妖瞬間恢復了怡然的風度。
他架著狐火飄下了山,不慌不忙的尋地方換了身衣服,甚至在路過山谷的時候,特意落在水邊采了一束蓮花,挑來揀去折騰了好幾刻鐘。
巴衛並不著急。
事實上,依照他的估算,還要差不多一個小時,才是他趕去「戰場」最好的時機。
對,戰場。
打從一開始,巴衛就知道,一旦惡羅王動了想要膈應試探他的心思——說道這裡巴衛就忍不住想撇嘴,他倆真是註定在互相噁心的道路上一去不回了——八成會瞞著他直接派人去搞事,搞完了再擺出一副看好戲的臉,留一地狼藉讓他恨的咬牙切齒。
可這次不一樣。
狐妖狹長的眼睛神色晦暗的眯了眯:依照惡羅王的誤會,或者說,就他最近收集物件時有意無意間透露出的消息來推測,結果九成九會指向山下那位鄉紳家的雪路小姐。
而半山上的那座宅邸……
犬類尖銳的后槽牙緊緊要在一起,因為顧忌著掌心握著的花朵,巴衛把怒氣生生壓回了心底。
妖怪的感情大都純粹又濃烈,來的轟轟烈烈時,甚至經不得一點等待:
當初他恢復狀態后,第一反應便是直接去半山宅邸將她帶走,因為目的地充斥著讓他心底柔軟的東西,所以連那段荒木叢生的山路都變得賞心悅目了起來。
穿過山谷,越過半山處的密林,宅院掛著銅鈴鐺的檐角已經遙遙在望,似乎已經有隱隱綽綽的脆響字風中傳來,狐狸亮色的瞳孔甚至亮起了金色的光點——
——轟隆!
隨著一聲悶響,細碎的火焰拖著細長的尾翼呼嘯而過,在他眼中映出一道流光,巴衛揚起狐火猛地一退,將將閃過那道呼嘯而來的箭矢!
平平無奇的木箭附著了嵐的火焰,力道劇烈的直接將地面砸出了裂縫,巴衛神色猙獰的轉向來處,長了一頭粉毛的怪模樣老外,正面無表情的蹲在不遠處的樹上。
加特林持著長弓慢慢站直,戒備異常的盯著白髮男人異於常人的狐狸耳朵——依照朝利雨月那個傢伙的說法,這附近的山林子里少不了妖魔鬼怪。
但是:「這裡有人占啦。」
因為面對的是不受人類律法約束的妖魔,他直接用了當初和其他家族搶地盤的惡霸(藍寶語)口氣,凶著臉鄭重宣佈道:
「以後,這條路禁止通行。」
——按理來說,有妖怪想借道過路並不是什麼大事,但除了初代目和朝利雨月之外,那屋子裡還蹲了個鈴木園子。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洗個衣服都怕井水凍了她的手。
妖怪過路時,要是起了歹心,他們仨倒是能手起刀落直接反殺:
鈴木園子那貨怎麼辦?
所以還是提前劃下道來算了。
趕巧了遇到個攻擊性這麼明顯的……
加特林心累的燃起了火焰,想:這隻狐妖看著就很厲害。
他腦海里一個勁亂跳的危機感也確實證明——它八成比看起來還要更厲害一點!
所以,退休養老中的青年嵐守在腦海里爆了句義大利粗口:所以只要捶贏了這一架,依照朝利雨月那個【妖怪間八卦傳的比人類還快】的說法,不久之後,【這片山林禁止通行】的潛規則便會成為定例。
這樣的話,哪怕鈴木園子那傻鳥一時興起,想獨自去後山遛鳥(雞崽子們)消食,也不用擔心她被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叼走了!
其實一開始,喬托制定的計劃,是他們偶爾兩兩組隊,把在附近城鎮活動的妖怪清上幾個來回——無形間畫好了地盤不說,還能順便幫十里八村的鄉親們,稍微改善一下生存環境。
現下想想,確實還是主動出擊比較好。
彭格列家族的守護者中,嵐守是負責衝鋒的存在,但力量爆裂,不代表腦子和身手一樣莽,正式因為負擔著打開局面的責任,每一代嵐守都是出類拔萃的理性派。
這種理性,長久的存在於戰鬥本能中,以至於此時此刻,加特林箭在弦上了,他依舊很冷靜的判斷到:其實還是主動出擊好。
兩兩組隊、主動出擊,意味的不止是有支援,還意味著可以主動選擇對手——不要臉的說,碰上實在懟不過的妖怪,他們完全可以以家族為單位,三個人一起上!
但是現在呢!
看似冷靜的嵐守內里已然開始靈魂吶喊:現在意外撞上的這個貨(物種可能是犬科),他很有可能打不過啊喂!?
要麼叫人吧。
加特林握著弓箭的手幾不可查的動了動:現在往天上放一箭算了,嵐屬性的火焰還算顯眼,半山扎堆練書法的兩位,應該看得到吧?
於是,在妖狐的戒備神經緊繃到馬上就要綳斷的瞬間,那義大利佬二話不說抬手就天空射了一箭。
洶湧的狐火幾乎瞬間淹沒了加特林落腳的那株大樹!
然而你來我往不過半刻鐘,就在巴衛滿以為摸清了這人類的底線,狠狠心準備以傷換傷直接殺了這人時,三道銳利的劍光以刁鑽卻又美麗異常的角度呼嘯而來。
——山上還有一個人!
巴衛在橘色火焰造就的火網中輾轉騰挪,幾乎是狼狽的躲過了連綿不絕的劍氣,最終落在了山路一腳,神色晦暗的低頭看了看自己斷開一截的羽織。
不遠處,因為樹木斷裂露出的一片空地上,穿著狩衣的劍客,袖袋裡還露著半截笛子,一身條紋浴衣的前義大利黑手黨首領穿著草繩編的屐鞋,額心燃著一朵燦爛的橘紅色火焰。
頂著一頭爛樹葉的嵐守扶著木頭樁子咳了口血,恨恨的瞪了那劍客一眼。
——初代目就算了,這個貨憑什麼凹著造型擱那耍帥?!
但這種感覺還真是久違了呢……
加特林站起來拍了拍灰:安生的日子太陌生了,果然只有家族成員間並肩戰鬥的時候,這種熱血沸騰的感覺最真實!
不對。
加特林腦海中無形的冒出一股此起彼伏的耍賴聲,吵吵的他頓時一個哆嗦,在心底糾正了一下剛才的說法:
從戶籍文書上來講,鈴木園子那個貨,也是板上釘釘的彭格列家族一份子(登記戶主是朝利雨月)。
她這個身份可以說是很實在了。
比起義大利那一群群靠唯心主義分類(而且還會背叛)的傢伙,實在最少十倍!
——可惜那貨又饞又懶,並肩「作戰」彷彿是說夢話。
因為一對一分分鐘變成了三對一,義大利方打架都打的特別遊刃有餘。
於是在圍攻妖魔間隙里,加特林還悄沒聲的走神了一下:他想,鈴木園子也不是不能加入的,看看這附近一連串的樹墩子,讓她挑個離的遠點的坐那兒,專門負責加個油打個氣、贏了以後鼓鼓掌什麼的,大約還是可以勝任的……
這神還沒跑到一半,猛然炸裂開的狐火幾乎盈滿了天空,就連以包容為主要屬性的大空火焰,也被生生壓下去了一截!
成了人形的妖魔,確實超乎人類想想的精緻異常——
——哪怕滿身狼狽,頭髮也散亂著,那妖狐看起來依舊銳利的驚心動魄。
因為妖力蓬勃而露出的豎瞳和犬齒,讓巴衛染上了些妖異的美感,像是看一眼汗毛都要被衝起來了。
「三個人……」
因為牙齒的形變,這短短的音節被他念的咬牙切齒,低沉的像是從嗓子里硬生生擠出來的。
他像是剛剛才想通了【半山宅邸附近出現的三個人】意味著什麼一樣,原本措手應戰的狀態轉換出了洶湧的敵意。
妖狐一字一頓的說:「三·個·人。」
【半山宅邸有四位主人,但做主的是一位小姐】
【據說是遠赴西洋又回來的貴族公子,還有幾個怪模怪樣的外國人】
【親戚?這個我不知啦,不過既然住在一起,說不定她是其中某一位的未婚妻呢】
——這是那三個和她住在一起的男人。
妖狐環視一圈,頭一次認真打量起了這三個人類雄性的長相。
這是三個,日復一日,和她親密無間的、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男人。
其中還有一個,可能是她未來的丈夫。
涼薄的狐妖心頭充斥著煩躁的惡意,在愛因來的洶湧而熱烈異常時,因獸性猶存格外濃烈的佔有慾,也分毫不差的噴薄而出。
殺掉吧。
抹去下巴附近沾染的血痕,巴衛冷靜異常的想:從今以後,她只要長久的、全心全意的注視著我就好了,這些人類,還是消失掉的最好——
想到這裡,站在水邊的狐妖猛然間捏碎了掌心的蓮花:可惜他失敗了。
三打一,對手還是曾經掌控著世界基石的人,哪怕巴衛橫起來連出雲的天神都不遜,也不得不退了那一步。
後來他挑著不同的時間又去了好幾次,幾乎每次都被提前攔截(白天是那個粉毛,他幾乎整天都躥在樹林子里,夜裡是那個棕毛,這傢伙二半夜也基本不睡覺)。
那三個人,就像是破魔咒印凝成的三角封印,死死的將她攔在了他的視線之外。
巴衛甚至都沒能真正的見過她一面!
可是我是真的很想要她……
妖狐幾經試探不成,已經慢慢冷靜了下來,他很認真的考慮到:我要怎麼樣,才能得到她呢?
——調虎離山吧。
可惜惡羅王於他來說,既是摯友也是惡友,指望那傢伙幫他搶人,巴衛生怕人才搶來,就被對方笑嘻嘻的整死了。
所以今天這個場景,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惡羅王有心試探他,必然會選個特定的節點。
雪路出嫁,就是最好的那個節點。
巴衛懶洋洋的整理著手上的花束:那三個人雖然是人類,還有兩個外國來的,但性格死板(…)軟弱的像是神宮裡修行的神官,因為身負能力,甚至會對弱者產生毫無價值的責任感。
所以儘力的鬧騰吧。
妖狐回憶了下惡羅王最近新收的那幾個手下:那幫傢伙毫不遮掩妖氣的衝過去,八成隔著老遠就能被感應到。
一旦有人發出求救聲,那三個傢伙必然會前去幫忙。
他雖然覺得惡羅王收納手下的標準十足的惡趣味,但從不否認那些玩意兒的能力,哪怕並不直觀的出色,也纏人的厲害。
僵持的越久越好。
巴衛計算著時間,燃起狐火飛上了半空:真正僵成了死局的時候,她的身邊就清凈了。
但他們這幫妖怪生性肆意的很,想整死誰也是順手的事——
——宅邸雖然在半山,一時半會兒不會受驚擾,但到底距離不遠,真要碰上個落單手賤的妖怪,也不一定就安全了……
這一夜,雖然燥熱異常,雜音也多的不行,山谷附近甚至有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但巴衛卻覺得很輕鬆。
他再一次踏上了那天走過一次的山路,掠過了熟悉的樹林,看到了熟悉的屋檐,和檐角垂下來的銅鈴鐺。
夜風微弱,鈴聲不響,但在巴衛耳畔,咚咚咚咚的心跳聲,按照固有的頻率震顫著他的耳膜。
他還曾是小狐狸時,曾經也因為其他強大野獸的威脅而不得不逃離居所,那時,山和山之間的距離在他看來遠的讓人絕望。
巴衛至今都還記得,自己翻越山脊,跨過山澗,躲過獵人的陷阱和獵鷹,帶著滿身的擦傷和黏著拉扯著皮毛的蒼耳,扒開草叢,找到另一片環繞著灌木的山洞——
——確切的說,是看到洞口盛開的那叢迎春花時,隨著花香,瞬間撲進他感官中的那股輕鬆!
以及輕鬆背後潛藏的安心感。
還有安心感所帶來的、屬於生的喜悅和震撼。
那時他並沒有多少靈智,一切感官都來的直白又深刻,只要是記住的,都在心底留下來深深的刻痕。
以此為例的話,愛意大抵也是這樣。
她並不溫柔,哪怕沒有多少意識,他依舊記得,沉睡時撫弄他腦門的力道並不合宜。
她的體貼也很笨拙,看人還選在二半夜,煩人的像是揮之不去、做了今天還有明天的噩夢。
但這些都是真的。
妖狐站在寬闊的門廊前,抬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心口,每一下的躍動都是真實的。
他緩緩將這口氣吐出來,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我在緊張。
就像他翻山越嶺時期待那叢迎春花一樣,在將手附上門扉的時候,他居然這樣緊張的期待著與那個女人真正意義上的初見。
為此,他整理過頭髮,換了心愛紋樣的羽織,帶了一束盛開荷花。
他放棄了直接出現在院中,粗暴的將她攜裹帶走,而選擇像個普通的人類男人一樣,擺出謙遜有禮的樣子,想要敲一敲眼前這扇門。
——總得讓她愛上我才行啊。
妖狐無奈的嘆了口氣:準備好一見鍾情吧,膚淺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