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幕 改變II

利奧屏息凝神，仔細傾聽，聲音卻消失不見。

「...」

他開始警覺，立刻下床，躡手躡腳地靠近牆壁，一陣風拂過側臉，身體不由得僵住。

他有睡前關閉門窗的習慣，然而它們卻被打開了。

「誰...」

利奧猛地轉過頭，如書頁般敞開的門扉之間，一襲黑色長袍異樣的突兀，兜帽陰影里的銳利雙眼正俯視著他，目光刺骨而冰冷。

來者不善。

悄然間，可怕的壓抑瀰漫房間，利奧的心臟似乎被無形的手驟然捏緊。

這種時候溜進員工宿舍，一般人會自然聯想到小偷竊賊。

但很明顯，對方並非普通人。

「你不該醒著的。」

黑影呢喃細語，聲音沙啞卻有些熟悉。

話音剛落。

突如其來的睏倦像席捲來的蔓藤般纏繞全身，拽著他在黑暗的沼澤中下陷，利奧奮力睜大眼睛，視野卻漸漸被走近的模糊輪廓覆蓋。

咚。

他毫無懸念地栽倒在地。

接著，他理所當然地，又一次墜入夢中。

身處黑暗，突然有清新的味道撲面而來，它們如調皮的草尖，撥弄著他的鼻腔。

「唔？」

利奧忍住打噴嚏的慾望，緊閉的雙眼裂開一絲縫隙，光芒和色彩隨之湧來。

不經意間，美麗的斑斕世界好似鋪開的畫卷，隨視野中消退的白光而展現。

豎立的翠綠的青青草原從臉側延伸至天邊搖蕩的雲彩，棕色的巨大樹木依然橫置，牢牢紮根在前方的草地上，彷彿支撐天空的木之柱，在茂密群葉上方，天空蔚藍清澈，猶如波瀾不驚的海面。

這是哪兒？

利奧揣著疑問，懵懂地，吃力地爬起身，視野的景物旋轉回正常狀態。

他試圖思考，但很快，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棕色古樹上的一把劍給吸引走。

很有美感的一把劍，其美麗渾然天成。

由於插進樹軀，它只露出半截銀灰色的劍身，卻依舊美麗動人，精緻劍格后的握柄熠熠閃光，定睛看去，上面附著蝌蚪般細小密集的繁奧符文，底部有處形狀奇妙的印記。

卓爾不群，超凡脫俗。

這兩詞似乎為它而生。

「等等，我見過它...」

利奧盯著劍，無意識地站起，注意力隨灰銀柄之劍的某個細節流淌至另一細節。

他逐漸沉醉於它那無數令人驚嘆的美麗之處。

良久，利奧收回視線，順著古樹向上望去。

不可思議的是，樹軀高聳入雲，一如草原望不到盡頭。

他的視線從樹軀順流而至翠綠細葉的末端，那裡閃爍著燦爛的光，后又在不經意間看向湛藍天穹的雲紗，彷彿在試圖看穿了解這片世界的真實。

如夢如幻般的，卻又真實的體悟讓他一度出神，久久才驚醒。

他很快收回了視線，才留意到圍繞古樹底部盛開的嬌嫩鮮花，剛俯下身，甜美優雅的芬芳撲鼻而來。

瀰漫著靜謐，安詳。

突然間，沁爽的風不知從何處吹來，花瓣好似低語呢喃的唇，輕輕顫動。

「這到底是哪兒...」

正當利奧困惑自語之時，一聲音色熟悉的尖叫從左側傳來。

這裡還有人？

他循聲看過去，也因此沒有留意到樹上的灰銀柄之劍正釋放出柔和的銀輝。

職業之中，一位女孩身著紅藍制服，肩膀的金邊引人注目，不過最特別的還是她那對碧藍色的，彷彿海水的眼睛。

褐色的長發隨風飄舞，她奔跑著，白皙臉龐布滿焦慮。

看著她的臉，利奧立刻在腦中對出她的姓名和身份。

琪蘿西，來自岩城區的手寫員。

來不及細細思考，他便注意到琪蘿西身後緊追不捨的猙獰黑影。

那是漆黑如墨的藻根與暗綠細藤糾纏成的人形怪物，頭顱點綴著兩點紅芒，透露出殘忍的氣息。

張開血口，嚎叫聲像是來自地獄的魔鬼咆哮。

它全身濕答答的，每落一步便會踏出沾著漆黑水漬的足跡。

「快跑！」

琪蘿西睜大眼睛看著利奧，碧藍色的眼睛充斥著驚懼。

他暗叫倒霉，因為琪蘿西是朝他這邊跑過來的，也就將那隻漆黑的怪物引了過來。

「等等...」

利奧轉身欲逃，卻又停下腳步。

他理所當然地想起樹軀的灰銀柄之劍，銀灰閃爍的姿態在記憶中揮之不去。

一股莫名的衝動從心底湧現出來。

他立即看向頭頂上的銀灰色的劍，一縷灑落陽光落於劍柄，閃爍微光。

利奧的目光掠過半截劍刃，似乎擦出無形的火花。

這彷彿是莊嚴，神聖，命運銘記的一刻。

他沒有猶豫，一躍而起，右手握住劍柄。

只是向外一拽。

砰，咔。

一氣呵成，比預想中的要順利。

身邊木屑飛舞，他輕鬆落回地面，右手緊握劍柄，興奮令他全身充滿力量。

隨意一揮，鋒芒從劍柄流淌到劍尖，洗刷出嶄新的光。

清澈，犀利。

銀灰的劍身有著奇異的質感，並且幾乎沒有重量，這把劍美麗而輕盈，讓他有種握著羽毛的錯覺。

踏踏。

琪蘿西經過利奧，帶著一股紫蘭的幽香。

她拚命逃跑著，卻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便看見攔在她和怪物之間的，略顯瘦弱的背影。

「你瘋了？」

琪蘿西驚叫出聲，急忙拉住利奧的手，試圖阻止他送命。

與此同時，在利奧的正前方，猙獰的黑色怪物以極快的速度衝來。

「不是因為你。」

利奧掙脫琪蘿西的手，很快拋開雜念，將劍刃對準前方的怪物，「是這把劍在呼喚我，讓我對付它。」

琪蘿西不由得失神，無言地盯著利奧的側臉，後退幾步。

不過，利奧不會劍技。

至少，他不確定自己能否用這把劍殺死眼前的怪物。

然而，這種煩惱沒有持續多久。

灼熱感在手心處燃燒，奇異的文字熠熠發光，和劍柄的蝌蚪符文相對應。

「嗯？」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

不可名狀的力量涌動著，他的身體自發地動了起來，擰腰轉跨，右臂向前，銀灰色的劍身化為清澈的，流動的銀光。

肩膀下沉，劍尖嘶鳴，一記極為迅速的橫掃。

狂風飛舞，寒光四濺。

漆黑如墨的怪物咆哮如雷，亂舞的藤條擋下橫掃，濺起點點火星。

但利奧接著如超凡的劍術大師般迅速變招，斬擊以不可思議的方式變成凌厲的疾刺，一瞬間戳穿怪物的胸膛。

滋啦。

劍尖貫出它的軀體，帶起點點灰燼。

怪物身形僵住了，紅眸一瞬間收縮，充滿憤怒咆哮呼之欲出。

它不甘心，但是沒有用。

下一刻，涌動的銀輝撕裂黑暗，銀色的火焰升騰著，漆黑的怪物軀體無聲炸裂，藤條和藻葉紛紛燃起，迅速化為漫天飛舞的灰燼。

戰鬥結束得如同驚醒的夢。

利奧握著劍，難以置信地看著雙手，勝利的喜悅充斥內心。

「我真是太厲...」

突然，利奧錯愕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心文字的光輝還未完全褪去。

更準確的說，灰銀柄之刃的印記留在掌心，如同滲進海綿的水，滲進手心的血肉。

利奧睜大眼睛，試圖記住即將消失的印記，急促的腳步聲卻在耳邊響起。

他還沒看清印記的細節，琪蘿西便突然握住他的手，面帶感激，碧藍色的眼睛閃爍著，紅唇輕啟。

「謝謝你，塔內庫先生。」

她真誠的語氣讓利奧有些混亂，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雙方湊得有點近，琪蘿西似乎在觀察利奧，而利奧也能看清她那潔白的牙齒，淚痣，甚至是細長好看的睫毛。

幽香撩撥著他的鼻尖，但他表情冷靜。

「保持距離，手寫員小姐。」

利奧輕輕推開琪蘿西，手中的劍刃橫在身前，「對了，你逮捕我究竟有什麼目的...」

突然間，琪蘿西的臉如薄霧般朦朧，隨後她如煙般消失不見。

「啊？」

利奧有些錯愕，看著空無一人的草地，久久無法平靜。

緊接著，天空被無邊的黑暗遮蔽，一切景物都黯淡失色，陰影如同潮水，迅速湧來。

夢境似乎即將結束...利奧驚懼地轉身，迅速被黑暗淹沒。

黑暗。

濃郁，深沉，無窮無盡。

許久之後，黑暗中裂開白色的縫隙，他的意識也隨之回歸現實。

「...」

利奧猛然間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暗色木地板，緊閉的有些破的木門。

陽光灑進來，照到了他的臉上。

他似乎暈倒在地上，過了一整夜。

「...」

利奧扶著額頭，一邊回味夢境，一邊回憶昨晚的經過。

昨晚那個黑袍人，是誰？

那個愈發真實的夢境又意味著什麼？

良久之後，他利索地爬起來，查看房間是否有東西缺少。

最重要的錢袋完好無損，經過清點，裡面的銅幣也一枚不少。

他鬆了口氣，自己也沒受任何的傷，不幸中的萬幸。

但昨夜的確有人潛入了他的房間弄暈了他，從地板上醒來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為錢財，不為取命。

那人來搞笑的？

「哈哈。」

利奧忍不住笑了笑，笑容卻突然間僵住。

「等等，今天，應該是...」

很快，正陶醉於自己的冷幽默的利奧想到最關鍵的事，冷汗從後背一點點地滲出。

衛兵...女手寫員...逮捕....

他笑不出來了，就在這時。

咚咚，咚咚。

木門被接連敲打，來者似乎有些著急，直接撞開了破舊的木門。

「利奧...利奧！」

一臉焦慮闖進來的阿特維爾，看見已經下床的利奧，不禁怔在原地。

但他立即就轉到正題上。

「有衛兵要找你，他們就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