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命定的呼喚

第二十八章 命定的呼喚

施佳還是沒有上班。

自從人事部的同事證實了施佳確實是請假去旅行之後,關於施佳的各種流言蜚語更加甚囂塵上,本來還將信將疑的同事們都紛紛傾向於相信施佳是傍大款陪大款出遊去了。

對此,許茉不予置評。

因為,無論施佳是否傍大款去了,這都是施佳的個人選擇,根本輪不到她們這些旁觀者置喙。

但是,清醒的旁觀者畢竟不多,世人總喜歡在還不清楚事實的時候,急於批判一個人……這就是人類的可悲的可恥的劣根性。

身旁仍在紛擾,許茉努力地讓自己靜下心來,努力地想著電腦屏幕上只有一半的銷售策劃書……突然,她桌位上的固定電話響起了。許茉拿起電話接聽,電話那頭的趙易誠讓許茉進他的辦公室一趟。許茉走進趙易誠的辦公室,在趙易誠的示意之下,許茉坐在了趙易誠對面的椅子上。

「元旦假期回來之後,和我出個差吧。」趙易誠靠著椅背,雙手交疊腹前,看著許茉。

「去哪裡出差?」許茉眉頭輕蹙地問。

「日本燈飾展。」趙易誠笑了笑。公費出國,應該算是一份好差事吧?

「哦……」許茉眉頭一皺,「你能找其他同事去嗎?」

「為什麼?」趙易誠也皺起了眉。

「因為……我的日本簽證還沒有辦。」

「我們申請的是商務簽證,手續不用你操心。」

「但是……」許茉停頓了半秒才說:「你還是找其他人陪你去吧。」

「是因為施佳嗎?」趙易誠直接地問。

「嗯。」既然趙易誠直接,許茉也不打算再拐彎抹角了。許茉自認是施佳的朋友,趙易誠和施佳才剛分手沒多久,估計施佳也還在傷心中。許茉怎麼可以在這個節骨眼上單獨和趙易誠出國出差?

「我和施佳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趙易誠小嘆了一口氣,誠摯地看著許茉,「你就幫我這個忙吧。」

「幫忙?」許茉眉頭緊蹙,疑惑地看著趙易誠。公費出國這麼好的差事,多的是同事搶著去做,趙易誠怎麼會用到「幫忙」二字呢?

「燈飾展大會給了我們熠輝兩個參觀的名額,老闆示意讓我帶一名女同事去……我想了好幾遍,你是最適合的人選。」

「為什麼?」

「因為……」趙易誠笑了笑,「和你一起去,最安全。」

「哦……我懂了。」許茉忍不住笑著,無奈地翻了個小白眼。確實,趙易誠的選擇是對的,因為,整個熠輝,唯一一個對趙易誠沒有非分之想的女同事,只有許茉了。如果趙易誠和其他女同事單獨去到浪漫的異國出差,漫漫長夜,趙易誠的房門不知道要被敲響多少回……最可怕的是,等他們出差回來之後,各種有可能出現的有意杜撰的風流韻事,恐怕也會讓趙易誠擔憂煩惱吧?

「你可以幫我這個忙嗎?」趙易誠期待地看著許茉。

「好吧,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說吧。」

「去到日本之後,你要請我吃頓正宗的壽司大餐!」

「好。」趙易誠鬆了一口氣,「畢竟我還欠你一盒蔥油雞飯。」

「嗯,那就這麼定了。」許茉一拍大腿,大大咧咧地站起身說:「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出去工作了。」

許茉轉身離開了趙易誠的辦公室……趙易誠覺得,許茉是特別的。

許茉的笑容很有吸引力,對他,卻不是男女之間的吸引力。許茉於他,就像是一個跨性別的兄弟,也像是一個無關風月的知己……知己……他們甚至沒有深刻地交談過,趙易誠卻已經把許茉放在了「知己」的位置上。對於這點,趙易誠也是感到驚訝的。但是,他總覺得的,很多他沒有說出口的悲傷和寂寞,許茉都能讀懂。

這樣的「讀懂」,不是知己,是什麼?

除了這種不宣之於口卻也瞭然於心的「讀懂」之外,趙易誠在許茉的身上找到了一種讓他心軟的熟悉感。

趙易誠知道,這種「熟悉感」,源自於許茉的言行舉止中有一點點施樂樂的影子……趙易誠不知道許茉身上的「施樂樂」是怎麼來的,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偶然,或許是緣分。

施樂樂……

想起這個名字,趙易誠的世界,又一次淪陷了。

12月29日,是今年的最後一個工作日。

傍晚6點,落日焚燒。

熠輝辦公室里的同事們急匆匆地走光了,許茉也拿著包包悠閑地離開了辦公室……穿行在人車擁擠的馬路上,感受著落日的殘輝透過稀薄的雲層涼涼地灑潑下來,許茉突然感到一種濃烈的悲喜。這些在街上熙熙揚揚的人們,他們臉上都掛著歡樂的笑容。但是這些笑容並不是用來期盼新年的,而是用來期待接下來三天的小長假的。

確實啊,新年有什麼好期盼的嗎?

對於成人來說,新年代表的不是新希望,而是又一年無可拒絕的挑戰。歸根結底,新年的期盼,還不如三天假期的輕鬆舒適來得實在。

許茉回到家,天色已經大暗。

不願將地隨便煮個面打發喊餓的腸胃,許茉在冰箱裡頭尋到了昨晚吃剩的白米飯,還有一些看上去仍然新鮮的瓜果蔬菜和鮮肉雞蛋。做了一盤雞蛋炒飯,炒了幾碟開胃小菜。簡單的菜色,濃郁的香味,讓許茉胃口大開地吃了很多。吃完晚飯,洗好碗筷,許茉又一次坐在窗邊的小桌子上,打開電腦,等待愛魚上線。

和愛魚沒有什麼內容地胡謅了幾句,許茉的小腹突然一陣絞痛……

這種痛火速而猛烈地從許茉的小腹蔓延全身。輕一陣,重一陣,松一陣,緊一陣,時而讓許茉疼得全身痙攣,時而讓許茉疼得汗如雨下……趁著陣痛停歇的片刻,許茉單手扶著冰冷的窗檯,單手捂住反覆絞痛的小腹,寸步難移地想要走到電視櫃的抽屜里取止痛藥。才移了幾步,一陣翻江倒海的疼痛就讓許茉痛得弓在了原地。劇痛的眼淚攻佔了許茉的雙眼,豆大的眼淚汗珠交織模糊下,許茉只能看到窗檯外,長街上,匆忙行走的陳笙。

「陳笙……」

一聲輕微的叫喚喚醒了許茉身體里潛藏的猛獸,睡醒的猛獸突然躍起用力地撕咬許茉的小腹乃至整個身體……被劇痛擊垮的許茉雙腿一軟,雙手還掛在窗台上,雙膝卻已經跪在了冷硬的地板上。

痛,吞噬人心的強烈劇痛……被劇痛搶去意識的許茉無法再強撐地,閉上了眼。

這一刻,就是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嗎?

可能,她真的要死了……

可能,她真的要死在這種泯人心智的劇痛之中了……

但是,她還不想死……

因為,她還想再看看這個世界,她還想再見她想要再見的人……

一滴又一滴劇痛的眼淚串成了悲傷的項鏈,掛在了她的眼角,折射著遺憾不甘又懊悔的光。

「陳笙……」

「陳笙……」

「陳笙……」

被剝奪最後的一絲力氣之前,許茉的嘴裡,只有這兩個字。

是因為,這兩個字是許茉最後的希望?

還是因為,這兩個字是許茉最後的牽挂?

沒有人知道,就連許茉本人,也不知道。

****

四周,原是陰森森的黑光一片。

突然,陰森森的黑光盡數散去,換上了淡里透濃的白茫茫。

無邊無際的白茫茫之中,微聲寂寥,沉寂的白茫茫在雲里霧裡圍繞纏綿著許茉。許茉的身體鬆軟得如同漂浮在天邊的一抹雲,一絲輕風略過,許茉隨著輕風趴在城市的雲端。伸長耳朵,她彷彿聽到無數的小提琴在溫柔的城市裡喃喃演奏……突然,她看到了陳笙。陳笙在棋盤似的城市街道上匆忙地行走著,不再是一身蝕骨的黑,而是一身寂寞的白……

「陳笙。」

許茉在雲端呼喚著陳笙,陳笙卻聽不到似地,繼續走。

「陳笙!」

許茉將雙手捲成喇叭放在嘴邊,大聲地叫喚著陳笙,陳笙卻仍像是聽不到似的,越走越遠。

「陳笙!!」

許茉邁開腳追逐陳笙的步伐,突然之間,她的身體變得無比的沉重,她從雲端極速墜落……

「啊!!」

許茉睜大眼睛,是夢!

許茉無力地左右扭動著她沉重的腦袋,四周只有昏暗中的白茫茫,還有……坐在她床邊目光焦慮的陳笙。

「你醒了?」陳笙像是鬆了一口氣。

「這裡是哪裡?」

「醫院。」

「是你送我來醫院的嗎?」許茉將雙手撐在病床上,她想要撐坐起來……但是,無力。而且,她手背上還扎著針頭輸著液。

「不要亂動。」陳笙俯下身阻止許茉起身的打算,確定許茉放棄起身的打算之後,陳笙體貼地幫許茉拉了拉被子,重又坐在了許茉床邊的椅子上。陳笙說:「醫生說你是食物中毒,現在已經度過危險期了。留院觀察一晚,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食物中毒?我好好的,怎麼就食物中毒了?」許茉無力地扁了扁嘴,覺得有點不可置信。

「醫生說,你可能吃了不新鮮的或者是過了期的食物。」

「不可能啊!我明明就在家吃的飯,而且是我自己煮的……」

「你在哪來買的菜?」

「忘了……」

「忘了?」陳笙眉頭緊皺地看著許茉。

「嗯,因為……菜不是今天買的。而且……我也忘記是什麼時候買的了。」許茉心虛地低下頭。好吧,她承認她有極大的機率是食物中毒。

陳笙沒有說話,他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現在幾點了?」許茉問。

「大概凌晨三四點吧。」

「這麼晚了?」許茉內疚又感激地皺著眉,看著陳笙,「你早點回去休息吧,今晚真的是太謝謝你了……」許茉想,如果不是陳笙,她大概已經死翹翹了。

「嗯,你先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就離開……」

聽著陳笙那把如大提琴般低沉動聽的聲音,許茉那被病痛折磨得疲憊不堪的身體又一次陷入了沉睡。沉睡中,許茉又一次飄到了雲端,她在清風中靜靜地聽著大提琴和小提琴的合奏,靜靜地看著在棋盤城市裡一圈又一圈地徘徊著的陳笙。

昏暗中,陳笙看著沉睡中的許茉。

許茉的臉很蒼白,蒼白得駭人,蒼白得彷彿沒有一點點的生機……不過,她總算是活過來了。想到這裡,陳笙大大地呼了一口氣,強撐著勇敢的身體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支撐,靠在了椅背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當走過許茉的窗前,陳笙都會刻意地放慢腳步,刻意地留意許茉是否在窗台上叫喚他的名字……他彷彿聽到她在叫喚他的名字,轉過頭,卻沒有看見她的臉。陳笙以為,許茉又一次想要捉弄他。於是,他又一次站在原地,久久地抬頭,等待許茉端著一張調皮的臉沖他笑。

過了很久,陳笙還是沒有等來許茉的笑臉。

難道是他聽錯了?

難道許茉沒有叫他?

陳笙眉頭緊皺地抬起頭,繼續看著許茉屋裡並不太明亮的燈光……往常,這個時候,許茉不是倚著窗檯跟他說話,就是坐在窗檯旁的小桌前,對著手提電腦敲敲打打……突然,陳笙似乎又聽到許茉在叫喚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若有若無,若隱若現,似是幻覺,又像是命定的呼喚。沒由來的,陳笙的心突然一抽一抽地揪痛著。這種無由來的揪痛和不安促使陳笙加快腳步,衝上了二樓,站在了許茉的家門前。陳笙敲了很久的門,喊了很久的「許茉」,許茉卻始終沒有回應。不知道從哪裡湧出來的不安力量,促使陳笙兩腳踹開了許茉的家門……他看到了倒在冰冷地面上面如死灰的許茉。

「許茉!」

陳笙衝到許茉的身旁,抱起許茉。

許茉已經失去了意識,但是她的嘴裡還一遍又一遍地喃喃叫喚著「陳笙」「陳笙」「陳笙」。陳笙知道,現在必須馬上送許茉到醫院。

打電話叫救護車?

叫救護車是一個辦法,卻不是最快的辦法!

陳笙抱著許茉,衝下了一樓。

長街上,人影寂寥,車影更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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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寂寞夜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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