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個修羅場
簡禾半死不活地睜開眼睛時,映入眼帘的是柔軟的薄紗帳頂。看來她已經被送回劉府了。
時間過去多久了?
那勞什子的副本完成了沒?
就在她還暈乎乎時,一張大臉忽然在她的臉上空湊近,一個如釋重負的少女聲音響起,是鄭蕪:「太好了,簡高人,你躺了兩天終於醒了。」
「已經過去兩天了?」簡禾喉嚨有點干,但還是立刻問了最關心的事:「那個老妖怪怎麼樣了?」
「高人不記得了?」鄭蕪嚴肅道:「那老妖怪已經被斬了。我們之後帶人去查過它的老巢,那些失蹤的侍女,確實都是它披著劉府女婿的皮去吃的。反倒是高人你,回來的路上嘔了很多血,嚇壞我們了。」
「……我沒什麼大礙。」簡禾坐了起來,環顧一周:「玄衣呢?」
「高人說的是那個魔族人?他就在門外呢。」鄭蕪努了努嘴:「這兩天一直守在這裡,說什麼都不讓我們近你身,葯是他喂的,夜是他守的。要不是我說要替您擦擦身,並且換套乾淨衣服,他還不肯出去。」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那魔族人的模樣,跟一條守著肉骨頭的狗沒多大差別,誰靠近都要齜牙。
簡禾轉頭,果然看到雕花窗紙外投映著一道人影,就直直地站在外面。
換好衣服后,房門就被推開了。玄衣大步跨進房中,一語不發地跨過了屏風,來到了床邊,紅著眼直望著她。
簡禾鬆鬆地套著件外衣,烏髮未扎,平添了幾分病弱之態。
簡禾:「……?」
是錯覺嗎?分明挂彩的是自己,可玄衣那略顯頹喪的狀態,看起來並沒比她好過多少。
簡禾打算說幾句話安慰他,豈料,話剛到喉嚨,玄衣已經刷地跪了下來,展開雙臂,用力地抱住了她的身體。
少年的手臂並不強壯,甚至,還有些微的顫抖和不確定。這一切都誠實地通過貼合的身體,裹挾著滾燙的熱度傳遞了過來。
短暫半秒的驚愕后,簡禾有點心軟,抬手他後背撫了撫,柔聲說:「好了,我還活蹦亂跳著呢,不用擔心,這點傷壓根兒不算什麼。我們收拾好東西了,明天就回家吧。」
隔了許久,玄衣才悶悶道:「……嗯。」
站在一旁,被視作空氣的鄭蕪望天:「……」
看到眼前上演的這一幕,她的心情是複雜的。不解有之,震悚有之,難以置信有之,八卦有之,也有一絲「自己站在這裡挺多餘」的感覺……
相擁許久,玄衣積蓄了兩日的情緒終於釋放了出去。平靜下來后,他慢慢鬆開了簡禾,仰頭看著她,皺眉道:「剛才那人說你中了毒,現在怎麼樣了?」
「憑我的修為,那種毒物根本奈何不了我。」
簡禾輕描淡寫。但其實,那吃心怪在最後關頭憋的大招,是一種十分危險的屍毒。
如果沒有腹中的元丹壓制,簡禾肯定在路上就毒發了,絕不止嘔那麼一點血。
不過這話自然不能跟玄衣說。未免他深究下去,簡禾只好換了個話題:「我聽說你這幾天都半步不離地照顧我,是這樣嗎?」
玄衣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鄭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退出去了,還替兩人關上了門。
簡禾隨口一問:「這裡只有一張床,你晚上睡哪兒?」
「上面。」玄衣示意簡禾抬頭看房梁。
這麼細的地方,簡禾哭笑不得:「不會碰到頭嗎?」
「不算什麼。」玄衣冷哼一聲,似乎不欲多談,站了起來,道:「這兩天我只餵了點粥水給你。你想吃什麼?我去廚房拿給你。」
「嗯,清淡一點的吧。」
這回答太寬泛了,說了等於沒說。玄衣顰眉,食指自然地點了點她的額頭,不耐道:「算了,我替你決定吧。你等著。」
「好。」
等玄衣掩門離開后,簡禾靜了片刻,終於聽到了消失已久的系統那延遲的叮叮聲:「叮!玄衣覺悟+2000,魄力+2000,刺激+1000,戰意+1500,切黑值+2000。宿主人物矛盾感+20,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20,血條值+200,實時總值:201點。獲得獎勵:【煉骨仙草】x1,罕見度:四顆半星。恭喜宿主。」
簡禾眨了眨眼睛,掬起雙手,一株碧色仙草自半空閃現,徐徐落到了她白晳的手心中,晃晃流光,燦然勝雪。
「真好看。」簡禾撥弄了一下它的草葉,撓了撓頭道:「它具體的用途是什麼?你之前為什麼說得到了它,就有可能改寫我的結局?」
系統輕輕地在簡禾腦海里說出了煉骨仙草的用法。
簡禾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系統嚴肅道:「所以,宿主你要好好保管它,千萬不要丟掉了。」
「它那麼輕,感覺很容易弄不見啊。」簡禾跟系統商量:「不如你先替我拿著吧。等任務快結束的時候,我再找你拿。」
系統:「沒問題。」
煉骨仙草在手心漸漸化作透明,簡禾伸了個懶腰,想到自己這一趟雖然工傷了,可收穫還挺豐富的,就又聽到系統說:「由於檢測到宿主在任務途中出現了OOC行為。鹹魚值+50,實時總值:4830點。」
簡禾:「……」
她就知道按照尿性,事情沒那麼簡單。
系統:「最後,恭喜宿主完成主線劇情【秦南吃心怪】,獎勵:鹹魚值—300,實時總值:4430點。」
簡禾敏感地覺得這數值有點奇怪,疑惑道:「系統,鹹魚值是不是……降得太快了?」
鹹魚值降得快,表示劇情進展快,這是好事。可是,它總值才5000點。她要攻略四個反派,應該每個人瓜分的長度是一致的,同樣為1250點。
現在,她才跟玄衣相識了不到三個月,玄衣的進度條就走了將近一半,堪比火箭發射。這種速度真的沒問題?
系統:「鹹魚值不是勻速降低的。如果是平淡的日常生活,它會完全靜止。唯有發生了轉折性的重大事件,才會大幅度減少。而且,如果沒有阻撓,每個反派至多能減1000點鹹魚值,不是1250點。」
簡禾皺眉:「那算下來,即使我把四個人全攻略完了,最多就減掉4000點。也還是多出來1000點啊,這是什麼劇情?是出錯了嗎?」
系統:「不可能出錯。因為整個任務世界的數據,包括鹹魚值的高低、攻略對象的數量,都是依照合約的內容設置的。你向我們許下的願望是什麼?這多出來的1000點,一定跟你索取的報酬有關。」
簡禾怔了怔,眼中閃過了一絲黯然,說了實話:「我不記得了。」
被前任系統搭訕的時候,她已經快掛了,勉力維持著最後的清醒,落筆簽下合約后,她的意識就陷入了沉睡狀態,被系統帶回去修復了。
直到開始做任務,簡禾才驚愕地發現,自己近一兩年的記憶,出現了大片的空白。
——她在帝都星是做什麼工作的;為什麼會突然被解僱;為什麼連租的房子都來不及退,就匆匆逃離帝都星,彷彿還不逃就要被抓住;星際列車的軌道護欄明明有三米多高,她為什麼會摔進去還被撞死;在瀕死那一刻,她跟系統許下了的那個夢寐以求的願望是什麼……統統都不記得了。
系統:「由於我無權閱讀你跟我同事簽的合約,既然你自己都不記得了,我就更加沒法回答你了。等著吧,這個謎底遲早會揭開的。」
簡禾:「也只能這樣了。」
搞定這個副本后,簡禾不僅獲得了系統的獎勵,劉老爺全家還對她千叩萬謝。簡禾收下了他的金銀財寶還有一輛馬車,並一頭黑線地謝絕了他執意送上的健壯小廝三人,帶著玄衣噠噠地坐著馬車回家了。
回到信城后,近期暫時沒有轉折大事件發生,也沒有新副本掉落。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便是二月的農曆新年。
上次觸發了【秦南吃心魔】的那個「除夕」,其實指的是十二月份的最後一日,所以完全沒有傳統的年味。天氣雖冷,可卻只有乾巴巴的寒風。
直至農曆二月,信城總算迎來了漫天飛雪的日子。
簡禾生前生活在星際時代,農曆早已被廢用。隔窗聽到遠處的歡笑聲,簡禾撩起窗帘,略有些嚮往,道:「外面真熱鬧,玄衣,魔族是不會過年的吧?」
「不過。」玄衣倚著窗檯在看書,眼皮也不抬,冷淡道:「周圍都是人,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
「那是你不了解。好玩的事多著呢。逛花街,放鞭炮,貼春聯……」簡禾數了片刻,注意到玄衣翻書的速度越來越慢,忍不住微笑道:「下雪之後,外面的空氣很清爽,要出去逛逛嗎?」
「不要。」玄衣一口回絕。腦海里卻有什麼一閃而過,快得他根本抓不住,就已不受控制地衝到了唇邊:「我們去看皮影戲吧。」
話音剛落,他自己也有些匪夷所思。
他確實聽說過有「皮影戲」這種東西,卻並不知道它具體是什麼,也從不感興趣。為什麼會在此時脫口而出?
簡禾只以為他是在哪裡的書上看過類似的詞,從善如流道:「也行,走吧。」
入夜,金銀花火綻於頭頂,映亮大片天際。琅燈高懸枝椏,通明絢爛。大街上人潮湧動,四處瀰漫著歡樂熱鬧的氣息。
鑒於玄衣是魔族人,簡禾並未帶他走大路,而是選了人較少的路走。但饒是羊腸小道,也比平日熱鬧許多。
玄衣雖然說不感興趣,但其實一直在目不轉睛地望著新奇的事物。簡禾追逐著他的視線,適時笑眯眯地為他解答那是什麼。
簡禾:「這是爆竹,點燃了以後噼啪作響、迸濺火花,傳說可以嚇跑邪物,是人類過年的習俗。」
玄衣:「?」
簡禾:「這個紅彤彤的紙袋是用來裝壓歲錢的,送給孩子,可以驅邪避害。」
玄衣:「??」
兩人邊看邊行,穿過了大半座城,來到了城南的坊市。簡禾記得這附近就有皮影戲的攤子。
在路過一個人煙清冷的巷口時,她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了幾聲激烈的犬吠,愣了愣,駐足朝里看去。
這是一條昏暗骯髒的巷子,絲毫未被過年的歡慶氣氛感染。
地上積著冷雪與污泥,幾條飢餓的野狗朝著巷子盡頭狂吠。牆根的陰影下,一個又臟又臭的小乞丐正蹲在地上,躬著背,從一根布滿齒印的狗骨上摳下僅剩的肉沫,津津有味地塞到口裡,渾然不理身後的野狗。
玄衣向來無甚同情心,只嗤笑道:「這是在搶畜生的東西吃?」
「似乎是的。」簡禾一嘆。
雖然知道這些都是虛擬世界的NPC,可在這麼個萬家團圓的日子,看到這一幕,難免有些於心不忍。
簡禾上前,呵斥走了那幾條蠢蠢欲動的野狗,這才低頭看向小乞丐。
小乞丐已經把那根狗骨的肉沫吃完,還在一下下地舔著骨幹和自己十個髒兮兮的指頭,似乎在回味。
察覺到有雙靴子停在自己跟前,小乞丐拽緊了骨頭,警惕地抬頭,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
他右邊的眼皮青腫了一大塊,似乎被什麼東西粗暴地砸過,只能狼狽地眯成細線。僅剩的完好的左眼則睜得很大,充訴了這個年紀的孩子不該有的麻木與無所畏懼的歹意。
視線上移,只見他的眉心,凝著一滴血色的桃花痣。
簡禾:「……!!!」
她認出這人是誰了!
次奧次奧次奧!狗屁小乞丐NPC啊!
這他媽是玄衣的病友、四個反派#13968;#13968;之一啊!
系統:「叮!恭喜宿主觸發支線劇情,提早與攻略角色『賀熠』相遇。」
——小彩蛋——
《玄衣日記》
睡在房樑上撞了三次頭。
——這種丟人的事,這輩子都不能讓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