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個修羅場
至於鄭蕪,到底還是個女孩子,沒她哥那麼硬氣,看到食心怪出現,只曉得往鄭綏身後躲,一邊尖叫道:「來人啊,救命啊——」
一邊欣賞他們掙扎的姿態一邊走近,傳說中的食心怪終於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它全身沒有皮膚,可底下卻非鮮紅的肌肉,反倒布滿疙瘩、濕潤粗糙,像是一個用河泥糊出來的人形怪物,不斷有氣泡鼓起,又在空氣里破裂。頭部的位置沒有五官,只有醜陋的褶皺和一張橫列的血盆大口,唾液不斷滴落。
系統:「宿主,任務還在繼續哦。」
簡禾忍不住投訴道:「不是我不想繼續,是這氣味他媽熏得我快沒知覺了。你能屏蔽我的嗅覺不?」
系統:「屏蔽功能暫未開啟,請宿主加油升級。」
得。簡禾勉強定了定神,趁食心怪不注意看自己,束在背後的雙手不著痕迹地往後探了探。抵著稍顯鋒利的石棱摩擦,企圖把繩索磨開。
槍打出頭鳥,剛才鄭綏罵得最起勁,那食心怪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奪走了,走到他跟前,捏住了少年的雙頰,猖狂地笑道:「哈哈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的兩個黃口小兒,今日你們落到我手裡,只能怨自己蠢!不過略施小計,就接二連三地落入圈套,果真是一群廢物。你即管喊救命吧,就算叫破喉嚨,赤雲宗也不會來救你們的!」
簡禾:「這,好老套的台詞。」
系統:「……」
鄭綏被熏得口吐白沫,仍氣若遊絲地罵道:「你今天殺了我,我下地獄也要回來找你拼了!」
食心怪冷笑一聲:「那就先從你開始吧,我迄今只吃過一次男人的肉呢。」說罷,鋒利的五指就高高地舉了起來,就要劃開鄭綏的心口。
不能再死人了,簡禾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慢著!你跟劉府有什麼仇怨?為什麼要專挑那裡的姑娘下手?」
食心怪的手果然一停,轉向了她,陰測測道:「仇怨?你想多了,不過是因為那裡的女人的肉合我口味罷了。」
餘光掃到鄭綏和鄭蕪被束在一起的手正悄悄地動著,簡禾腦袋轉得飛快,再接再厲問道:「那你挑劉府的人附身不是更方便嗎?為什麼要迂迴地奪劉蕊未來夫婿的舍?」
食心怪桀桀地笑了起來:「這也要問?因為人肉我要,女人我也要。分明一切都很順利,劉大富那老頭子偏偏不知好歹,找了仙門中人妄圖阻撓我。不過那又如何,還不是全都落入我手了?!」
簡禾搖頭低聲道:「作惡多端,自有天收。今天我們死了,明天照樣會有人來收你。」
「哼,有什麼好怕的?每食一顆心,我的功力就更加見長,尤其你們三人都練過仙功。等我吃完你們,換個皮囊,換個地方,看誰還能捉得住我。」食心怪話鋒一轉,看向了暈倒在一側的玄衣,若有所思道:「不過,我倒是挺驚訝。」
簡禾順著他目光看過去,警惕了起來:「驚訝什麼?」
「人類屠戮魔族無所不用其極,兩族之仇不共戴天。可他,剛才明明有逃走的機會,卻因為顧及你的安危最終落入我手。」食心怪刻薄地點評道:「好一個自甘墮落、甘做仙門走狗的魔族人,真是可悲,哈哈哈哈哈!」
簡禾在石塊上磨磨蹭蹭的手驀地一停。
剛才之所以跟食心怪扯那麼多有的沒的,不過是因為看到鄭綏在偷偷解繩,想與他分工合作,給他爭取更多時間。
誰料到這食心怪不按套路出牌,嘴皮子一碰,居然會轉頭對著玄衣開火,還恰好戳到了他的痛處。
這不是變相地把玄衣對仙門的仇恨值刷到新高嗎?以後等玄衣開始找仇家算賬了,若是想起了今天的事,變本加厲地受罪的就是她了。[蠟燭]
更何況……
與玄衣日夜相對了兩個多月,不知為何,這一刻,簡禾格外希望玄衣沒聽到這些譏諷的話。
儘管能想出一萬個理由不去care——比如說,玄衣是虛擬人物,玄衣是反派,不被嘲諷的反派不能成才……但沒辦法,或許是心虛,或許是一點點說不出的惻隱和憐惜,讓她無法對此無動於衷。
等那食心怪說完,簡禾抬頭直視著他,一字一頓道:「你錯了。玄衣既非我下屬,也非我豢養的寵物。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同伴。」
「同伴?」食心怪不屑道:「無知!人類跟魔族又怎麼可能是同伴?!」
「為什麼不能?世界上有厭惡魔族的人,自然也有喜歡魔族、想與魔族和平共處的人。若是志趣相投,結為知心朋友又有何不可?」俗話說反派死於話多,簡禾餘光瞄到鄭綏那邊的動靜,輕吸口氣,道:「而你,不過是個披著別人的人皮苟且偷生的廢物,有什麼立場笑話玄衣?」
「豈有此理!」
就在食心怪飛撲上來的那一瞬間,簡禾雙手從磨斷的繩索中松解開來,敏捷地往身邊一躲,身後,兩道透明瑩澈的鞭狀繩索襲來,勒緊了食心怪的脖子與腰,往兩邊猛地一甩!
泥糊狀的身體登時炸開!
簡禾回頭看了一眼,驚訝之餘,還有一點感慨——赤雲宗教出來的徒弟果然厲害。雖然腦袋缺根筋,但論功力卻很紮實。鄭綏兄妹這麼年輕,居然就能合力巧用體外凝成的氣殺妖。
畢竟,這鞭子原用途並非是斬妖,而是練臂力用的。兩位後生有前途啊。
「啊啊啊啊——」
食心怪大半個身體都沒了,只剩上半身還在不斷消解,凄厲的叫聲里,夾雜了十多道高低不同、粗細迥異的聲線,尖銳而詭譎,直穿耳膜,這音浪,簡直像一百個人在用指甲掛小黑板。
鄭蕪和鄭綏聽到想吐血,抵受不住,用手堵住了耳朵。
簡禾竄到了玄衣身邊,想替他解開繩索:「玄衣,醒醒!」
誰知剛摸到他手腕,卻發現繩索已經開了一半了。
「你剛才醒著的?」
「剛醒不久,它綁得我不緊,稍加用力就開了。」玄衣像平常一樣彎了彎嘴角。
可在背後,簡禾看不見的地方,他輕輕鬆開了右手的修長五指。掌心傷痕纍纍,捏在手心的一塊尖銳的石子早已碎成了一灘粉末,無聲地從指縫落入泥中。
簡禾鬆了口氣:「那就好。」沒聽到那些刷仇恨值的話就好,阿門。
玄衣視線在她背後略略一停,瞳孔愕然地縮了縮。
與此同時,鄭蕪驚慌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高人,當心!」
簡禾反應很快,稍微一側頭,便看到了剛才那瀕死的食心怪還挺著最後一口氣,不知往她這邊噴了點什麼。
電光火石間,簡禾其實已經擺好了防禦,然而下一秒卻活生生地收了回去,被那東西擊中了。
小小几顆泥漿威力甚大,簡禾給撞飛到了石山上,噗地嘔出了一大口血。
食心怪的身體開始融成爛泥,聲線亦越發模糊,說完了自己最後一句台詞:「就算是死……拉個人陪我,也算值了。」
系統:「因宿主受傷並中了奇毒,血條值急降,實時總值:1點。」
簡禾在地上躺屍,無語凝噎。
她不是抖M,明知有攻擊來襲還要湊上去。但是,剛才如果她出手抵抗了,就一定會被鄭綏和鄭芫看出她是赤雲宗的人。
一旦認了親,搞不好就會牽扯到她失蹤當晚的事,從而提到玄衣的滅門事件。
劇情的安排都是有邏輯在的。為什麼玄衣要在兩年後才被倖存的村民告知仇家是誰?為什麼不能讓他現在就知道?
很簡單。現在的玄衣還沒有成長到能單挑赤雲宗的地步。這時候把真相告訴他,他根本沒有報仇的能力。並且,從玄衣復仇開始,之後的事件都是一環扣一環,與時間線緊密結合的。一旦開端提前了,後面的就會跟多米諾牌一樣全部歪掉,那整條劇情線就散了。
試問她都堅持避開雷區到現在了,又怎麼能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呢?
綜上,當肉墊什麼的,都是命。[蠟燭]
以上的想法不過是一秒鐘的事兒。簡禾還暈乎著,下一刻,就被感覺到有人把自己從地上撈了起來,緊緊地摟到了懷裡。
猩紅的光在玄衣眼中打轉,他顫聲道:「簡禾!」
鄭綏和鄭蕪也圍了過來,跟招魂一樣喊她——
「簡姑娘!」
「高人!」
「簡高人!」
……
傷勢一時半會兒自愈不好,又被人團團圍住,空氣不足,簡禾比剛才更暈了,勉強應了句:「輕傷。我先睡會兒。」就暈掉了。
見懷中人忽然沒了反應,玄衣如墜冰窟,好在低頭一看,她仍有微弱的呼吸。
鄭蕪替她把了把脈,又摸了摸身上的骨頭,觀她指甲發青,道:「沒有骨折,而且簡高人似乎是中了毒,先帶回劉府看看吧。」
方才一瞬間外露的情緒已經斂起,玄衣平靜下來,一言不發地把簡禾背到了身上。
危機過去,鄭綏與鄭蕪才注意到眼前英俊的少年是個魔族人。鄭蕪鼓起勇氣道:「你是魔族人啊?還是讓我兄長來背簡姑娘吧。」
玄衣什麼都沒說,轉頭看了她一眼,臉上分明沒有怒火,可鄭蕪卻無端覺得脊背一寒,後面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玄衣見她沒有異議,就直接背著簡禾走出了山洞。
在洞中不知時間流逝,原來外面已是月明星稀之時。
夜空清朗,山路昏暗。十四歲的少年,臂力卻很穩,走在嶙峋的石路上,絲毫不會顛簸到背上的人。
鄭綏安慰式地拍了拍鄭蕪的肩,拾起了落在地上的仙器,快步跟了上去。
——小彩蛋——
《玄衣日記》
在回去的路上,我想了很多遍。
如果不願再眼睜睜地看到重要的人離自己而去,不願再體會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唯一的辦法,便是變強——強到仙、魔、邪祟三道都無法左右我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