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十九章
就這麼扯到第二種說法上了。蘇妤回以一笑:「差點牽連了本宮么?本宮怎麼沒覺得?」
自始至終,最是手握生死的人沒有半句疑她的話,甚至句句都在為她開脫。陸潤儀自是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微一滯又道:「縱未牽連,到底也是個罪人,娘娘如此未免回護太多。」
「潤儀。」蘇妤眸色微冷,輕抬羽睫間陸潤儀感到涔涔寒光襲來。蘇妤凝睇她片刻,復又垂下眼帘,「本宮不清楚你起先知不知道那點心是本宮送的,如若你不知道,本宮只好叮囑你一句有著身孕日後萬事加小心,別的宮裡送來的吃食還是不要動為好;如若你知道……」蘇妤略緩了口氣,「潤儀娘子,你如是本就知道那是本宮送去的,你可還會吃么?」
陸潤儀一時噎住。那點心送去後宮人擱在桌上,她確是不曾多問過。吃了覺出不適,才知那是蘇妤送來的。
凝滯須臾,陸潤儀想到先前那拜蘇妤所賜的一個月禁足……無論如何,都要先報這個仇才好。陸潤儀想著一笑:「是,臣妾知道那是娘娘送的點心,卻不曾想過娘娘會害臣妾。」
「……」蘇妤默了一瞬,幾乎就要笑出聲來。剛要說話,皇帝卻擱筆先開了口道:「沒想過她會害你?你和她不是早就不睦么?」
陸潤儀想到會被這樣問,卻沒想到是皇帝來問。略一踟躕猶是答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和婕妤娘娘從未不睦過。她雖是罰過臣妾,卻也是臣妾有錯在先,不敢記恨。」
她說得平平淡淡,聽上去道委實大度。皇帝默了一默,淡泊道:「哦,那婕妤送你的鐲子呢?」
鐲子?陸潤儀微有一愕,急要出言解釋,但對上皇帝冷厲的神色,一句「收在庫里了」都生生咽了回去。只怕皇帝已知道了實情,說了這樣的話便是欺君之罪。
見她不言,皇帝輕一笑:「能當眾摔了她賀你有孕的禮,你還敢說從未不睦?她送你個鐲子你都不肯留著,送你點心你反倒敢吃?」
皇帝冷睇她,讓她不禁覺得,如若不是腹中有著孩子,他必定會治她的罪。
「退下吧。」皇帝繼續看著摺子,一副懶得理她的樣子,「朕還有事。」
陸潤儀無話可說,貝齒一咬不甘地起身行禮:「臣妾告退。」
見她往外走去,蘇妤也站起了身,向皇帝一福道:「臣妾告退。」
手腕被他一叩,皇帝頭也未抬地道了一聲:「坐下。」
蘇妤餘光瞥見陸潤儀身影一頓,淺淺一笑坐了回去,問他說:「陛下有事?」
「一會兒就知道了。」皇帝一笑。
片刻之後,宦官稟道:「陛下,沈大人求見。」
沈大人?蘇妤微有一怔,即道:「既有大人求見,臣妾還是先告退了。」
「不必。」皇帝神色平淡,蘇妤卻不覺凜然。之前的兩年裡,他從來不許她與朝臣有任何接觸——雖則後宮本也難與外朝有甚接觸,但對她更是苛刻到連她蘇家人也見不得。
如今這位沈大人……
蘇妤默了一默:「陛下……」
話未說出口,沈曄已入了殿。蘇妤身子一栗垂下首去不去看他。
那一身飛魚紋的曳撒她是識得的……親軍都尉府!
直接聽命於大燕帝王、掌管刑獄且有巡查緝捕之權的親軍都尉府……
他在查蘇家——這是蘇妤的第一個念頭。
身子忍不住寒慄,莫不是真信錯了他?他突然待自己的好……只是為了讓她在這一天眼睜睜看著蘇家又落了什麼大罪?
她死死地盯著他,眸中滿是不置信與悔恨。
「你說吧。」皇帝一時未察覺到蘇妤心底的驚意,靠在靠背上問沈曄。
沈曄的視線卻盡數被皇帝身邊突然臉色大變的嬪妃所吸引,愣了一愣才回過神來。只覺這一天奇怪極了,皇帝先是讓他去查一個宮女——讓他這個親軍都尉府的指揮使親自去查一個宮女,然後自己來求見時竟破天荒地見到了個嬪妃——以往皇帝見外臣時從來不會讓嬪妃在場。
沈曄沉下氣來,向皇帝一揖,稟道:「宮女孫氏,淮昱人。裕啟十五年進宮……」
「朕想聽的不是這個。」皇帝眉頭微挑,直言問他,「誰的人?」
沈曄一滯,照實稟道:「裕啟十三年來的錦都,與楚家交往甚密。」
楚家?蘇妤這才聽明白了一些,訝了訝問皇帝:「陛下,那孫氏是……?」
「你身邊那宮女啊。」皇帝睇了她一眼,一副好笑的樣子。真是虧得她出了這樣的事都沒去查那宮女的底細。
蘇妤懵了會兒神,繼而松下氣來。原來不是在查蘇家,是在為她查那件事。
沉吟須臾,皇帝的笑容中添了兩分凌厲,斟酌著向沈曄道:「你上次說楚家在大修墓地?」
沈曄一頜首:「是。但陛下您不是說……」
說不必管。
「去查,但凡用於修墓的銀兩有半點來的不正,即刻給朕稟來。」
沈曄一愕,試著問道:「陛下指的『不正』是……」
「不是俸祿。」皇帝凝笑。
沈曄施禮告退,直至退出殿外仍沒想明白皇帝究竟為何這樣大動干戈。若說是查貪官污吏倒是無可厚非,但皇帝將這「不正」定為「不是俸祿」——楚家也在朝這麼多年,官員之間互送個禮總是難免,這般查下去……
難不成皇帝是真要找著茬把幾大世家都拔除出去?
沈曄揣著滿腹的疑問又問不得,一聲長嘆之後依言去辦。
成舒殿里,蘇妤望著皇帝全然不明就裡。默了半天,皇帝被她看得不解釋不行,放下手裡的摺子無奈道:「很難懂么?朕突然查楚家,楚家慌亂之下必定心虛,自該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