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低聲把柳葉兒這一步棋報告給陳淑妃知道,表姑很欣慰,「到底不是孩子了,雖然有時候還不靠譜,但心裡也不是沒成算嘛,看來,你總算是比王瓔要聰明一些的。」
這個誇獎,和我公公在東宮誇我「小暖畢竟沒有萬穗那麽瘋」有異曲同工之妙,聽著一點都不像是誇獎,反而像是在罵我。
我抽了抽嘴角,不高興地謝陳淑妃,「知道自己比元王聰明,小暖真是受寵若驚!」
陳淑妃露出一個絕代風華不染纖塵的笑,正要損我幾句,話簡直都要出口,就在這時候,皇上到了,皇上是帶著太子一道進來的,瑞王和元王夫婦緊隨其後。
我們當下自然是一番見禮,我趕快又挪回了太子的席位上,做出一臉的賢良淑德,等著王琅坐到我身邊來。
我忍不住就偷眼去看萬穗,這丫頭又是一臉的賢良淑德,似乎昨天坐在我小肚子上的那個人,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萬穗穿了一身淺紅色的袍子,頭髮束成元寶髻,只是略作裝點,看著又清爽又高貴,還十分的優雅,雖然有一股嫵媚風流的態度,但勝在氣質端凝。
馬才人雖然和她略微有相似的地方,但比不上萬穗,就在這一點上,她的風韻要比萬穗更騷,也更俗了三分。
唉,討厭,死萬穗,每次見到她,我都要平白地添了三分的自慚形穢。
我趕快掃王琅一眼,見王琅若無其事地偏頭和瑞王說話,我心裡這才放鬆下來,但依然是酸酸澀澀的,萬穗這樣的美人,連我見了都要多看幾眼,王琅還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分明是作賊心虛!
再看了萬穗身邊的王瓔,此男高大俊朗,舉動豪爽,雖然笨是笨了一點,但也是個堂堂八尺男兒,跪坐在皇上身邊和老人家說笑,到了興頭上朗聲大笑,更是豪興遄飛,有一股勃勃的英氣環繞周身,雖然笨了點,但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了。
偏偏這個人物呢,是被萬穗隨手擺布,只看昨天在東宮裡的情態,就知道萬穗和王瓔之間,絕對是萬穗作的主更多。
可惡,可惡,可惡!
禁不住我就瞪了王琅一眼,就算我再無恥,再大言不慚,也不得不承認,王琅和我之間,王琅是又當爹又當太子,又當我的夫君,不但要為我擦屁股,還要教我為人處事……唉,難怪他當年是一點都不想娶我做他的太子妃。
由於萬穗昨天進宮匆忙,沒有給幾個長輩問安,在元王陪皇上就嘮嗑起來的時候,她就很有禮數地給三個長輩們請了安,就連屈貴人,對萬穗都很客氣,握著她的手誇了好幾聲:「萬姑娘真是越來越秀氣了。」
等到她落坐的時候,我倒是看出來了,這人之所以一天都沒有來找我,完全是因為……她昨晚肯定特別的忙碌。
忙碌得到了現在,她行動起來的時候,體態都有些微的滯澀,雖然儘力遮掩,但行走時兩腿也不如往常那樣,並得緊緊的。
唉,王琅本人都不算太健壯了,興緻來的時候,都可以把我折騰得半死不活的,想來以王瓔的體格,和萬穗那柔弱的身子骨……
看到元王還興高采烈地和皇上說著蒙古人那邊的局勢,我禁不住就給了他一記眼刀,男人們似乎都一個樣,一高興就只顧著自己銷魂,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麥穗兒從小身子骨就不大好,折騰一夜,王瓔是沒事人,但她豆腐一樣的人,能受得了嗎?
王瓔雖然笨,但卻絕不遲鈍,他接收到我的眼光,雖然似乎並不明白我的意思,但卻迅速地回了我一記白眼,絲毫不甘示弱。
沒錯,從小到大,這個人是從來沒有在任何時候服過輸的,他也絕不會有「讓一讓女兒家」的覺悟,反正不管是誰,挑釁了他,他是一定要挑釁回來的就對了。
哼,別人怕他,我是不怕,反正有王琅在這裡,他也打不了我。
我迅速又回贈了一個大白眼過去,元王氣得「哼」了一聲,居然直接問我:「六弟妹,你眼皮抽筋啊?做什麽沖著你三哥老翻白眼?」
元王最可愛也最討厭的地方,就是他不管做什麽事情,在什麽時候,都是一臉的理直氣壯,就連這樣的問題,都是可以直接問出口的。
我氣得當場拍案而起回答他:「誰叫你把我三嫂打得起不來床……」接下來的話,被王琅的一扯,扯得沒了聲音。
皇上眼底又現出了絲絲縷縷的笑意,他扶著下巴,開始饒有興緻地看起了戲,就連陳淑妃都捂著嘴輕輕地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在笑昨天的熱鬧,還是笑眼前的熱鬧。
這一次,倒是萬穗先動了。
她掩口而笑,輕聲道:「六弟妹真不愧是做太子妃的人,真是體貼人,就連三嫂你都這樣操心,真讓人心裡暖洋洋的。」這麽假的話,她說起來是情真意切,甚至還附帶了一臉的感動,「不過,六弟妹你誤會啦,妾身今兒沒有出門,只是因為前幾天轉經辛苦,身上有些不舒服。」
皇貴妃和陳淑妃都信佛,就連皇上也是半信不信的,見萬穗一臉虔誠,都紛紛道:「元王妃真是誠心。」
陳淑妃更誇萬穗:「你心意這樣誠,佛祖一定能收到你的心愿,讓你心想事成的。」
唉,我和萬穗比,差就差在這一點上了,我說瞎話,始終不如萬穗,那是張口就來。
由於有元王在,這樣的場面其實屢見不鮮,大家也都沒有太當一回事。
【第二章】
皇上讓元王歸座,又舉杯道:「小三兒難得回來,大家滿飲一杯,為他洗塵。」
於是我們紛紛滿飲了一杯,我才放下杯子,去剝一個橘子來吃,就聽到皇貴妃一聲嬌笑,感慨了起來。
「元王這些年來,這個性子是再改不掉的,真是坦率得可愛。」皇貴妃臉上帶了一絲紅暈,看著似乎是有了些酒意,「皇上啊,我早就說過,您當年是配錯人啦,世暖的性子,和元王豈不是天作之合?偏偏您這亂點鴛鴦譜,又把世暖配給了太子,鬧得後宮雞飛狗跳的不得安寧,我們王瓔呢,又遠走大同,幾年都不肯回來,我看啊,您該罰酒三杯才是。」
室內一下就靜了下來,我的一口橘瓣險險卡在喉間,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皇貴妃這個事,挑得也太大了吧?
王琅也在我身邊僵硬了起來,當年的事,如今宮中已經很少有人提起,更是從來沒有人有皇貴妃的膽子,敢這樣大剌剌地說皇上是亂點鴛鴦譜。
不過在我們任何人可以反應過來之前,萬穗忽然笑了,她笑得風情萬種,有一股別樣的魅力,可是讓人看了,心裡卻有幾分發冷。
她一邊笑,一邊按住了元王的手,於是元王大張的嘴,又「啪」的一下合了起來,只是一臉的憤怒,猶自未消。
她說:「難得良宵,有酒無歌怎麽行?父皇,依臣妾來看,倒不如讓女樂排班奏一曲『劍器渾脫』,讓王瓔給您舞劍下酒吧?」
我簡直要五體投地去膜拜萬穗了,這丫頭之狠、之刁、之毒,我蘇世暖真是拍馬都及不上。
皇上頓時意動,他瞟了皇貴妃一眼,並沒有對皇貴妃發白的臉色多做評論,而是沉吟著道:「也的確有多年沒有見到元王的劍舞了。」
元王身手高超,年輕時候還跟隨幾位老將軍身邊的長隨學過武藝,不但身輕如燕,可以飛檐走壁,在舞劍上也有很高的成就。雖說和當年的裴旻將軍不好比,但也的確做得到「走馬如飛,左旋右抽」。
當年皇上和我姑姑喝酒的時候,就時常讓小元王在一邊舞劍,引為生平樂事。
元王怒視著皇貴妃,滿口的牙齒,幾乎都要咬得咯吱咯吱響,他請願,「王瓔最近也學了幾首新劍舞,父皇請讓王瓔施展出來,為您下酒。」
唉,皇貴妃這就是太冒昧了不是?沒這個本事,偏偏要去捋王瓔的虎鬚,提起他生平最痛恨的一樁往事,還要說得那麽大聲,讓皇上都有了幾分不痛快。
就連王琅,眼中也浮起了一點冷冷的笑意,他湊到我耳邊輕聲道:「這就叫自作自受。」
我強忍著就要冒出口中的笑聲,伸出手找到了他的手,重重地捏了一下,低聲警告:「你別招我!」
開玩笑,現在笑出來,好戲可就看不成。
王琅就投來了一個鄙視的眼神,這個人的表面功夫是做得極為不錯的,分明也極為樂見皇貴妃吃癟,但臉上卻還是一臉的凜然出塵,如謫仙般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