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陶太太聽了卻沉思了很久,若是張景英這樣的女子,她的確是佩服的。作為女兒出嫁之後還不忘與娘家榮辱與共,寧願和離也要與父母共同承擔,風雨同舟,別說是女子,就是這世上的男子又有幾人能做到這個地步呢?
怪不得顧婉容性格堅韌,不驕不躁,她還以為是顧老夫人的功勞,現在看來,還是繼承了她生母的性子的。
這樣的女子,她自然要豎大拇指,可若要娶這樣的女子為兒媳婦,卻是需要好好斟酌一番的。俗話說出嫁從夫,張景英的性子未免也太剛烈了,剛極易折,這樣的人做姑娘自然是好的,若是做了媳婦,婆婆能拿捏得住她嗎?
陶太太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小姑,你先歇著吧,我去看看老太太。」
二太太見她一來就打量顧婉容,後來又打聽顧婉容生母的事情,還以為陶太太看上了顧婉容。顧婉容可是老太太的心頭肉,她真怕自己這個不著調的嫂子會讓自己從中間拉線做媒,沒想到嫂子沒有說起這事,卻提出要去看老太太。
難道她要親自跟老太太說嗎?二嫂心高氣傲,萬一老太太不同意,那這親戚以後還要不要做了,自己夾在中間怎麽做人啊?二太太想著頭皮就直發麻,「二嫂,你打聽容姐兒的事情做什麽?老太太最疼愛的就數容姐兒了……」
「哦,我就是無意中聽說了張景英的事情,隨口問問罷了,跟容姐兒沒關係。」陶太太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陶太太見她先是一臉急切的打聽情況,現在又一臉不以為意的模樣,想勸她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最終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家嫂子出了門。
可她終究放心不下,於是就對身邊的丫鬟吩咐道:「去,你去老太太院子里跟你乾娘說會話,順便聽聽舅太太去老太太那裡說什麽。」
那丫鬟心思靈活,自然知道二太太的意思,領了命就去了。
過了好一會,那丫鬟才回來稟報,「太太,舅太太沒有去老太太那兒,直接去了六小姐的院子。」
這下子二太太更加摸不著頭腦了,但見她不是去找老太太說親事,還是鬆了口氣,也就把這事拋諸腦後了。
陶太太的到訪令顧婉容很驚訝,陶太太這個人愛擺長輩的譜,之前就因為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的事對自己很是不滿,這幾年又很少見面,所以顧婉容聽說她來了,連忙親自出門下了台階迎她。
陶太太先是打量顧婉容院子,這個院子不大不小,很是整潔,一明兩暗的三間正屋門口是青磚鋪就的甬道,甬道兩旁擺著花盆,君子蘭與迎春花開得正好,甬道的另一頭種了兩株嫵媚多姿的夾竹桃,花朵正開得熱鬧鮮艷,給院子增添了清新亮麗。
顧婉容見她目光落在夾竹桃上,忙說道:「這花兒花期長,種在院子裡面就圖個好看。」
陶太太點點頭,沒有說話,顧婉容連忙請她進正房。
明間收拾的清爽乾凈,不像一般女孩子的屋子一團脂粉氣,反倒有一股清新磊落的感覺。陶太太自詡書香世家,覺得北方的屋子裡面收拾得總也不夠精緻,顧婉容的屋子卻讓她眼前一亮,雖然說不出來哪裡好,但是給人的感覺就是處處都恰當,沒有一處不好的。
她哪裡知道,顧婉容嫌丫鬟打掃屋子麻煩,於是就按照現代的風格布置了客廳,自然和諧又簡潔了。
她的目光掃過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不禁有些吃驚,都說顧老夫人疼愛顧婉容,她今天方信了,若不是疼到骨子裡,怎麽會捨得拿這麽好的東西給她用,只是她畢竟年歲小,小孩子家家的用這樣的東西未免太過奢侈了。
她不由打量其他傢俱,這一打量可不得了,顧婉容屋裡擺的東西幾乎件件是精品,都說豪門富貴,她今天不得不相信了。
她的目光落在紅木嵌螺鈿大理石扶手椅上,那上面是一個圓圓的綉架,月白色雨花錦上綉著牡丹吐蕊,雖然只綉了一半卻也能看出來那綉活精緻無雙。
「舅母,請喝茶。」
陶太太接了茶水,品了一口,立馬嘗出來這是上好的雨前龍井,而且還是今年的新茶,這個容姐兒真的很會過日子。
她細細打量顧婉容眉眼,見她雙眸清澈,眉心未散,行動之間一團可愛,分明仍是待字閨中冰清玉潔的處子之身。
她暗暗點頭,心中對顧婉容就多了幾分滿意,她微笑著拿過那綉架,讚歎地說道:「怪不得老太太喜歡你,真是個雅人,不說這院落與屋舍布置得匠心獨運,單單這綉活就足以讓其他名門閨秀赧顏了。」
顧婉容有些微微吃驚,連忙解釋道:「舅母過獎了,這綉活是秋棠做的。」
陶太太臉上的笑容頓了頓,然後繼續和悅道:「雖說家中有丫鬟婆子,有些東西還是自己動手為好。」
陶太太向來愛擺長輩的架子,顧婉容尊重她是客人,可是這並不代表會任由她對自己的生活指手畫腳。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出來不怕舅母笑話,我的針線活實在拿不出手,除了貼身的小衣裳,其他的東西都是秋棠她們弄的。」
這下子陶太太臉上的笑容就真的消失了,她皺著眉頭道:「這世上哪有人生來就什麽事都會的,既然不會,就應該學啊。女孩子家家,還是應該以針黹女紅為首,那些做生意開鋪子的亂七八糟的事情應該放一放,就是那些外面來的書也該丟到一邊去,多練練針線才是正經。」
「舅母說得對,我以後定然多多練習。」顧婉容低眉順眼地說道。
等送走了陶太太,秋棠就煞有介事地問:「小姐,您真要把針線活拾起來啊?」
顧婉容「噗哧」一聲笑了,「你怎麽這麽傻?」
顧婉容自然不會因為陶太太幾句話就改變了生活方式,她繼續過著我行我素的生活。至於陶太太今天怎麽突發奇想跑來跟自己說這樣一番話,她才懶得管呢。
六月之後,大夫人出了月子,因為是高齡產婦,顧老夫人強烈要求她坐雙月子,大夫人便又坐了一個月的月子。
因為大夫人坐月子,顧老夫人不放心她,所以這一年她們就沒有去西郊別院。
年初的那一場風波漸漸遠去,太后薨逝三個月不許嫁娶宴樂的時間也早到期了,世家貴族之間便又開始了走動。
六月中,驕陽似火,地滾熱浪,顧婉容陪著顧老夫人與幾個姊妹在家中納涼,突然大鐘響起,顧老夫人聽見了,忙吩咐家中下人將剛剛換上的紅布燈籠撤下來換上素色的。
顧家一時間忙成一團,果然顧伯梁派人傳來消息,皇帝駕崩了!
皇帝僅僅育有太子一子,不存在奪位之爭,因此皇帝駕崩三日之後,太子便登基為新皇。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登基,朝堂之上自然會有一番新的變化,很多人開始在京城中走動,為了保住官職或者為了能在新君面前露臉,以求高升。
太子的順利登基對於顧家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顧家長房長女顧婉華為太子良娣,更為太子誕下長子,太子登基之後便封顧婉華為淑妃。
而淑妃娘娘的父親顧伯梁也因為辦事勤勉,事君忠心,教女有方被封為延熹侯。
顧家上上下下都喜氣洋洋,像過年似的高興,顧婉容不由想到紅樓夢的那句「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心中對此多少有些擔憂,怕風頭太盛惹來麻煩。
不過當她得知除了顧家之外,皇帝對其他世家也多有加封並大赦天下之後,她的心就放到肚子里了,剛剛登基的新皇帝固然名正言順,但是十六王爺蠢蠢欲動,他勢單力薄不得不拉攏世家來鞏固自己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