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少陽院
李惲用過晚膳便去中堂,才走到過道穿廊上,就聽中堂上幾名年長宦官和宮婦在瞎議論,或是已經聽到李惲闖禍被黜降的事。
其中,主管王宅事務的庄宅使丘仲行安撫眾人道:「大伙兒也別失了分寸,哥兒雖被降爵,但也只是個名義,還會拆了王宅調咱們回去?」
「某倒覺得回宣徽院也好,有個升遷的餘地,在這王宅管事能有啥好的……」說這話的人是護宅的溫守義,管五十名老軍。
還有一位孔目官管帳務、田地契約、圖冊、菜園、邸店等,也有五十多歲了,名叫司英范,不過倒沒聽到他說什麼。
李惲在心裡冷笑一聲,樹倒猢猻散很正常,不想走的才要好好調查一下來歷,當下大步到中堂上就坐,幾人都躬身見禮。
「人都到了吧?」李惲揮揮手,左右掃視幾人一眼,又道:「事情都知道了,話也說明白,想回宣徽院的,或是想留在王宅養老的,明天本王入宮覲見回來再說。另外,這位叫高行愷,護宅的事由他負責。溫忠義調去管錢物、庫房、邸店的事。名錄整理一下,得空了孤再報往宣徽院。」
幾人對視了一眼,丘仲行猶豫半晌,起身道:「殿下!此人不是宦官,用為護宅是否不妥?」
李惲大手一揮,不容置疑道:「無妨,他是個懂事又能做事的人,護衛們以後搬去東園內住宿。」
庄宅使丘仲行有些發楞,與孔目官司英范相互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驚奇。說也是奇怪,怎麼才幾天不見,惲哥兒似乎就突然變了個人一樣,說話做事條理分明,凜然生威。
司英范也是滿心的疑惑,眨巴著眼,吞吞吐吐地稟道:「奴婢管帳務圖冊,王府目前也還沒有店鋪,但庫房……」
「呵!此事不急,可以再慢慢交割,都退下吧!」李惲輕笑一聲,等調查清楚這些的來歷再分批趕人,才不管你交不交權,以後王宅用人自己挑,還有你們的份。
打發走一眾奴僕,李惲沐浴更衣后,叫上福奴、王可兒去書房磨墨侍候,準備明天進宮被便宜老爹問話,這可要做到心中有數,臨場就不會慌了。
吐突承璀所傳老爹口諭是早朝後才會接見自己,到時再順勢遞上奏章,老爹一時不適應的情況下,會不會被責罵呢?
若削爵時在朝堂上公開上奏……嘖嘖!太冒險了,外朝官員們當然願意改革「宮市」弊端,但他們只會嘴炮,不敢拿出實際策略,怕得罪權宦和郭氏。
李惲可以想象,若自己出頭,還會被他們當槍使,事情做成了功勞是他們的。看來,還是先與老爹商量才穩妥一點。
要麼……拉上太子李寧一起來遞這個奏章,太子舉大旗,我來實際做事,老爹應該樂見其成才是。能打擊一下權宦,又能規範宮市採買,還能壓制一下郭貴妃,釜底抽薪斷她的財路,但是,會不會激起巨大的反彈?
郭貴妃的背後,不僅只有郭氏家族,還有幾家將門都是聯姻的。還有昇平公主,可怕的是,還有右神策軍與她關係親近。
就連便宜老爹李純都十分忌憚,不然,早就立三弟李宥為太子,那還名正言順,百官也支持。而長兄太子李寧也是庶出,立儲時,便宜老爹口稱:長幼有序,長子寧德才兼備什麼的……
都不過是為了平衡郭氏勢力,這樣一來,太子的處境其實非常堪憂。如果太子出事了,自己就成了三弟李宥與郭氏攀向權力巔峰的絆腳石,他們絕不會放過自己。
數日前擊鞠撞馬之事,絕對是郭氏的敲山震虎,在向皇帝表達不滿,便暗使內侍動手,自己那三弟還沒這個腦子,他出不了這種主意,也辦不好這種事。
若再不出手反擊,他們可就搶了先機,這樣,正好在「東市事件」之後繼繼行動。
這一夜,李惲在紙上畫數據圖鏈,邏輯性推理事情走向,反覆推敲這本奏章遞上去的各種可能情況,若通過後,事情實施起來又會有哪些可能發生的後果,一直忙到很晚才睡。
半夜寅時,外面還是一片漆黑,天邊掛著幾顆殘星。
李惲早早起來,洗涮早膳後去書房,取出昨日準備的兩摺奏章揣入懷中,又從抽屜里找出鎖匙,轉身打開身後立柜上方的小門,抱出一個兩尺來長,一尺多高的紅漆小木箱,大步走出宅門。
福奴和王可兒已等在馬車前,護衛們打了燈籠等在門前台階下。高行愷不見人影,溫守義居然親自趕車,也不知是因昨晚被調的事感覺到壓力,還是另有什麼心思。
福奴和王可兒一人背著一個包裹,共提了一隻長條箱子,裡面是上好蜀錦、白色毫州輕容、湖州綠紗綢各一筒,夏天用的布匹都輕薄,倒也沒多重。
李惲抱著小木箱徑直登車,福奴和王可兒跟了上來,一會兒就起駕駛向大明宮。諸王是不走丹鳳門的,只有上朝的官員們和有官職的親王須在丹鳳門外列隊,等到了吉時才能進宮去。
李惲的馬車到了延政門外與守門的內侍和軍官斟合腰牌便放行了,馬車一路過東內苑、昭福門,走夾城道從龍首池南面過去,就到了大明宮中朝這一區域。
先到少陽院見太子,等成年的諸王和公主會齊,就由內侍引路,太子帶隊,直接去紫宸殿等著早晨的請安。已出閣的諸皇子,除了節日或宮內舉行一些冊封等其他大事,是不要求每天去請安的,但小輩們必須要盡孝,隔三差總要去晃一下。若皇帝不見則返回弘文館,皇帝見了之後還是回弘文館,讀書讀書……
若侍讀或侍講的官員不在,則可以直接開溜,不過李惲這還是頭一次進宮,記憶中雖有些印象,仍是打算到處轉一轉。對於親王來說,進了後宮那也是逢門慎入,中朝和外朝那些衙署機構,隨便去卻沒什麼關係。
一路到少陽院外,就見裡面燈火通明,早起的內侍宮人在忙著洒掃,見李惲下車,紛紛上前見禮。
李惲只是點點頭,將手中小木箱交給福奴,讓他和王可兒另外再帶上禮物,先去前堂廂院侍從休息的地方等著。溫守義也趕著馬車,去另一邊安頓了。
這時,一年約四十多歲的中年宦官,在幾名打著燈籠的小黃門簇擁下,從前殿廊檐東面過來,見李惲正步上前殿台階,便拱了拱手招呼道:「喲……惲哥兒今日來得早啊!太子剛起,正用早膳呢!惲哥兒可要入內謁見?」
這中年宦官名叫馬進潭,職任少陽院使,因李惲與太子親厚,一向對李惲還算不錯。
李惲微微欠身回道:「那就不打擾了,孤先在前堂上等著吧!」
「也好!早上這會兒老奴得忙著,哥兒請便!」馬進潭點點頭,也沒進前堂,順廊檐往西面去了。
太子的起居室在後面的少陽宮,前面大堂上還沒人,看來那些便宜弟弟和妹妹們都還沒到,李惲便在堂上練起了太極拳,這身體也不錯,練起來也沒什麼滯澀感。
那一世,李惲原本就業餘武術愛好者,什麼散打格鬥、少林棍、五虎斷門刀都會些套路,但要說實戰,就只有武當松溪小花劍了,這也是他練得最精純的,其他的多是出於興趣練了個花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