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來歷
李靖瞅了瞅李誠,看看他手裡拎著一個酒罈子,還有一刀紙,臉上露出不滿之色:「嘖嘖,看把你給摳的。登門拜訪長輩,你就帶這兩樣東西啊?」
李誠不緊不慢的走到桌子前,抄起鎮紙,咔嚓,給泥封砸開,掀開蓋子,然後才笑眯眯的看著李靖:「衛公,不要我可帶走了。」
「你敢!看把你能的!」李靖把手裡的書丟一邊,抓住酒罈子,抱在懷裡深深的一嗅,臉上笑開花了。要不怎麼說老人有時候跟孩子似得的呢?這都六十多了,聞著好酒的味道,臉上那個陶醉啊。「豎子,算你有良心。那個草紙,幹啥啊?」
「如廁用的,有了這個,可以告別廁籌了。」李誠笑呵呵的回答,就等著看李靖的反應。
老傢伙手一抖,差點把酒罈子給摔咯。趕緊抱緊了,沖李誠瞪眼:「你才用廁籌呢,你們全家都用廁籌。」說著覺得不對勁,先起身放好酒罈子,然後才過來,圍著一道草紙看了一會,捻著鬍鬚點點頭:「不錯,是個生財的路子,用過了么?」
這就是人精啊!什麼事情在他那裡,除非是完全沒有接觸過的,不然很快就聯想到要點。
「沒用過敢給衛公送來?放心,裝了整整一袋子,夠您用一年的。」李誠說著話,拿出幾份協議,往桌子上一丟:「再看看這個。」
李靖看看他:「又搞什麼鬼?」說著拿起協議,從上往下看,看完之後不說話了,凝神盯著李誠:「啥意思?」李誠歪歪嘴:「衛公,這就不厚道了,明知道這是在下的保命之法。找幾個靠譜的,把這些股份分咯。說起這個事情,一肚子的火。酒拿來,邊喝邊說。」
李靖嘿嘿一笑,先回答老夫:「你就帶了一壇酒?」李誠一頭的黑線:「就知道衛公是這反應,放心,給你帶了兩壇,一罈子在這,一罈子讓管家收起來了。這酒來之不易,留著過年喝,以後每個月,都有一罈子奉送。就當是還您的人情了。」
「啊呸,老夫的人情就值這點酒?」李靖脫口就噴,完了看看手裡的協議,笑了:「加上這個,差不多了。來人,弄點下酒菜來。」
兩人就在書房裡喝上了,李誠竹筒倒豆子,把草紙的事情都說了。最後嘆息一聲:「門閥,沒一個靠的住的。」李靖重重的哼了一聲:「那是你遇人不淑,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忘記了,衛公也是門閥出身。」李誠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絲毫沒有認錯道歉的意思。李靖也沒生氣,只是笑道:「豎子,知其一不知其二。門閥者,國之基石也。門閥與君,相輔相成,相得益彰。」李誠噗嗤一笑,李靖瞪眼:「笑個甚?」
「衛公,欺小子不讀書么?相輔相成,為何不說相生相剋?」李誠壓低了聲音,李靖聽了,眼神里閃過一道驚詫,看了一眼李誠:「豎子,是個明白人。說點別的吧。」
很果斷的,李靖換了話題,這話題太敏感。隋末之亂,得門閥者得天下,為啥呢?因為人才。門閥匯聚了天下九成以上的人才。誰能得到門閥的支持,就有足夠的人才幫忙。
唐朝立國之後,經過戰亂,空白利益足夠平衡君主和門閥之間的利益。隨著和平日久,君主和門閥之間的利益,必將會出現摩擦和矛盾。這個時候,皇帝是個什麼樣的人就很重要了,皇帝要是貪得無厭,君臣之間必將爆發激烈的衝突。
這個時候再看魏徵就不難明白,唐朝第一噴子,被後人吹捧到相當的高度。要知道,吹捧魏徵的都是文人。他們絕對不會告訴你,魏徵代表了山東士族的利益。史冊上的記錄,都是冠冕堂皇的,都是對魏徵的溢美之詞。但是一千多年後,一代偉人說了一句話:透過現象看本質。不然李世民吃飽撐著了,要開科舉。說穿了,自秦漢以來,君主集權的利益與大地主階級之間的利益平衡關係。平衡的好,就是盛世明君,平衡不好,你就是昏君。
朱元璋、雍正為啥罵名不斷?就是因為前者的強勢,君權絕對凌駕於臣權之上,有點事情就砍文臣的腦袋。後者的強勢,則是在瓜分利益的時候,護住了皇帝自己拿一份,同時還逼著大臣們拿出一定的利益來給皇帝。
「都說你腦袋摔壞了,老夫看不像啊。」李靖很突然的冒出一句話,李誠狠狠的一楞,端到嘴邊的一杯酒差點倒鼻子里。「嘿嘿嘿,衛公,不厚道了。在下摔了腦子,只是忘記了來歷,其他的事情可沒忘記。」
李靖悠悠道:「忘記了來歷,這可是最重要的。藍田可沒有什麼李姓的士族。自成之才,小門小戶可養不出來。」
李誠聽了面不改色:「衛公,您要承認,這個世界上是有天才的。比如說我就是。」
李靖啐了一聲:「呸,天才固然有,天才不學,也是廢柴。藍田近在咫尺,很好查的。」
李誠不緊不慢的端起酒杯,幹掉杯中的酒:「那就慢慢查好了,在下不著急。」
李靖聽了忍不住哈哈哈的大笑起來,指著李誠道:「豎子!」李靖和李誠都很明白,只要李誠保持這個勢頭,出身來歷根本就不是問題。儘管會有人好奇,他是什麼人培養出來的,但是並不重要。只要李誠慢慢的把根基打牢了,一個新的門閥可能就會出現。
看看李誠做的事情,李靖不難發現,這小子缺乏安全感。做事情首先考慮的是安全問題,然後才會考慮利益。草紙這個買賣,拉上皇帝和竇德素不算,還拉上李靖這邊。所謂的找幾個人,只能出自軍方。
刷刷刷,李靖在紙上寫了三個名字,遞給李誠:「看看,這些人如何?」
李誠掃了一眼,侯君集、秦瓊、程知節,心裡很意外,怎麼會有侯君集。拿起筆,李誠把侯君集的名字劃掉:「換一個。」李靖沒著急換,而是看著李誠:「理由?」
李誠淡淡道:「此人腦後有反骨,一旦覺得陛下對不起他,就會想著造反。」
當的一聲,李靖手裡的酒樽落在桌上,滾了幾下掉在地上。人也驚的站了起來,絲毫不見老人的行動遲緩,敏捷的衝到門口,看看門外沒人,這才回來緩緩落座,閉目不語。
「自成,你的老師是個什麼人?」李靖睜眼了,目光如炬,狠狠的瞪過來。
李誠知道不能說實話,但這個問題又必須回答,否則很難被李靖這種人接受自己。說謊是很難逃過他的眼睛的,所以李誠乾脆說實話:「我算一算啊,我的老師很多啊,三五十個總是有的。從三歲開始,一直到……」
李靖一抬手,打斷他的話:「不要說了!」一個人有三五十個老師教出來的,難怪如此天縱之才。至於真正的答案是什麼,李靖不敢知道了。只是問一句:「這些人,何在?」
李誠一攤手:「都不在這個世上了。」這又是一句真話,李靖聽了不禁想歪了:「當年我的義兄,非要去東海尋仙……」李誠一抬手:「別騙人啊,虯髯客的事情,我可是知道一些的。」李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死死的盯著李誠:「義兄何在?」
「他好的很,不用操心。回頭衛公關注一下,有沒有南蠻的奏摺,就知道了。」李誠這麼回答,是因為就在今年,有南蠻奏摺曰:海船千艘,兵甲十萬,入扶餘國,殺其主自立。
李靖穩穩的坐回去,覺得自己有答案了,李誠從小呆的地方,一定不是大唐本土。應該在海外某個仙山,李誠說那些老師不在了,一定是升仙了。覺得有了答案,李靖便露出了微笑:「自成,你的老師們就沒留下一點什麼寶貝?」
李誠給他個白眼珠子:「知識是無價的!這就是老師們給我最大的財富。衛公,俗了啊。」
李靖哈哈哈大笑,沒有再追問這個問題。他可沒想過什麼長生不老之類的事情,不過還是很八卦的問一句:「自成,就沒學點仙家的道法?」李誠聽的是目瞪口呆,感情這位想到這上頭去了,忍不住順著李靖的意思誘導他:「我可沒那個命。」
「那是,沒有仙骨,練死都白給。你小子,居然沒這個命,太開心了。」李靖能落井下石,那是一點都不耽誤。這個時代,關於神鬼之說,還是很有市場的。
「此事,出門在下就不認賬了。」李誠特意交代一句,李靖瞪眼,氣的鬍子亂抖:「豎子,教導老夫耶?」李誠無語之極,站起來拍拍屁股:「以後您這請我都不來。」
李靖在身後道:「自成,老夫那義兄,真如你所說?」
李誠回頭笑了笑:「自己去找奏摺看,別問我。」說著搖頭晃腦的去了,居然就這樣搞定了李靖,以後別人問自己的來歷,李靖會主動制止別人去打聽。關係到虯髯客,他比自己小心。虯髯客的記載,是看見李世民認為就是真天子,然後把家財給了李靖,幫助李世民打天下。呵呵,胡說八道!不是看到李唐得了天下大勢,事不可為,他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