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他要殺了姜伯毅!現在!立刻!取他項上人頭!
風從耳畔呼嘯而過,他的憤怒非但沒有被這風吹散,反而將心頭的火勢越吹越猛。
他是跑向睿王府方向的。
可是臨到岔路口的時候,他心中卻忽然一動。
一個念頭猛然間在腦中冒出,渾身一個激靈。
「吁——」他猛的勒住狂奔的馬。
那馬前蹄高高揚起,幾乎要將他掀翻下去。
景珏面色黑沉,額上還隱隱有因憤怒焦急而冒出的細汗。
人處在憤怒中的時候,是最沒有理智,最為衝動的。可這會兒,卻突然有個念頭,叫他立時冷靜下來。
他要去哪兒尋找姜伯毅?睿王府嗎?
倘若剛才姜維那一番話,就是為了故意激怒他,好跟著他,摸出姜伯毅的下落,他豈不是正中了人的圈套了么?
更何況,睿王府藏著誰?除了姜伯毅,睿王府里更藏著寧春草啊!
倘若他將姜維和燕王的眼線,引到了睿王府,不禁姜伯毅會暴露,寧春草更會暴露啊!
他如此,豈不是害了她了么?
景珏輕嗤一聲,低頭而笑。
嘴角揚起的弧度,略有幾分苦澀的味道。
縱然姜伯毅殺了他的娘親,姜伯毅是導致他這十幾年來都痛苦不堪。導致他童年不幸的人。
可此時此刻,他竟要顧惜著他,竟不能立時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景珏長嘆一聲,人生總是需要太多的剋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他想要報仇,想要發泄。卻因為心中關心著一個人,心中想要保護一個人,而不得不叫自己受委屈,艱難的隱忍下來這份怨恨。
他兜轉了馬頭,從岔路口走向另一個方向。向著承安郡王府,而不是睿王府走去。
如此算不算是成長了呢?為了自己喜歡想要保護的人,而做出的隱忍和讓步,應該算是成長吧?
原來成長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的,難以忍受……
景珏回到承安郡王府的時候。他新娶進門的郡王妃正坐在花廳裡頭聽眾人彙報府中上下各處事宜。
雖然沒有夫君的寵愛,但那不過是一時的,日子卻是要長久過下去的。該當起的家還是要當起來的。
就如晏側妃一般,睿王爺風流倜儻,常宿花樓,可晏側妃不一樣將睿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條,叫睿王爺完全離不開她么?
自己可比她強多了,自己乃是正妻嫡室呢!
「小姐,郡王爺回來了!」周靜姝正兀自思量著,她身邊的小丫鬟卻是快步進來,在她耳邊小聲稟報道。
周靜姝點了點頭,抬手叫正在彙報工作的眾人起身退下,「先說到這兒吧,晚些時候,沒說完的再過來。」
彙報之人忽被打斷,有些錯愕,抬頭偷偷窺向郡王妃的時候,見郡王妃苦大仇深的臉上突然多了幾分笑意,年輕的面孔染上了幾分薄薄的期待嬌羞之態。
眾人頓時心領神會,連忙安安靜靜的躬身退了出去。
「叫你們提前準備的茶湯,準備好了么?」周靜姝見人都走了,顧不得矜持,立即起身慌忙問道。
「都備好了!小姐放心!」丫鬟連連點頭。
周靜姝嗯了一聲,將熏了香的帕子捏在手中,提步向外走去。「郎君現在到哪兒了?我這會兒去迎,應當恰到好處,不會太早也不會錯過吧?」
「不會不會,都按娘子交代的準備好了!」丫鬟連忙扶著她的胳膊,同她一道。向外院迎去。
可還是有些事情,在意料之外。
就比如景珏此時走路的速度,就快的在她意料之外。
她從花徑岔路口出來,按照計劃,景珏要過一陣子才能到,她剛好在這裡整理下儀容,故作悠閑賞花的嫻靜模樣,靜等待他。
可事實卻是,她走出花徑,就和景珏迎面撞上。
景珏大步流星。險些叫她撞了滿懷。
但他畢竟是習武之人,瞧見有人突然出現,便立時提氣而起,翻身從她跟前一躍而過。
周靜姝嚇了一跳,拍著胸口平穩心神。連如何裊裊婷婷的請安,都忘記了。
景珏翻身落地后,有些不耐煩的轉過身來,「怎麼突然出現在這兒?還走得這麼快?女子家該是如此行路的么?你沒學過禮儀?」
他這幾個問題丟下來,叫周靜姝立時就白了臉。
原本打算好,溫柔體貼的關懷他。再陪同他回正房,給他奉上一杯茶湯,他一定覺得自己溫柔可人。
可如今眼前的情形,怎麼和計劃差了那麼多呢?
「妾是來迎郎君的,怕與郎君錯過,這才步子快了些!」周靜姝有些負氣的皺眉為自己辯解。
「迎我?我不認識路么?回自己的府邸,還用你來迎?」景珏正是心氣兒不順的時候,見斥責了,她竟還辯解,好似他說的不對似得。語氣越發不善起來。
周靜姝心中委屈。熱乎乎的眼淚不由在眼眶裡打轉。
昨天新婚夜,他一夜不歸。今早,還未見人,他就出府而去。
如今,好容易人回來了。她滿心歡喜的前來迎接,卻又劈頭蓋臉的一頓斥罵。她究竟哪裡做錯了?
「哪裡錯了?」景珏冷哼一聲,「爺說你錯,就是錯,走路不長眼睛,險些撞了爺是不是錯?爺批評你,不虛心領受,反倒辯駁是不是錯?沒眼色,沒胸襟,是不是錯?」
景珏說完。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將滿心期待的周靜姝一個人晾在那路上。
周靜姝看著他的背影毫無留戀的漸漸走遠,終是忍不住抱著膝頭,蹲下身,哽咽起來。
她身邊的丫鬟。也不知該如何勸慰,想要開口,只覺詞窮。
「小姐……」
「別說話,什麼都別說……」周靜姝悶哼道。
花徑上有風拂過,帶來清甜的味道。
如果不是此時的情形太糟糕,心情也太糟糕……她若是可以挽著景珏的手,悠然的從這花徑上緩緩的走過,一面欣賞著碧翠叢中點點嫣紅的美景,一面領略空氣中香甜醉人的味道,該是多麼的美好?
為什麼?為什麼他偏偏那麼不解風情?
景珏大步來到正房院子外頭,看著院中還未撤去的大紅顏色,只覺刺眼得很。
他冷冷一笑,轉身就走,反去了書房的方向。
還是他一個人的地方清凈,省的有人來打擾。
「來人。」他仰面在軟榻上躺下,口氣不善的吩咐道,「將書房院子守好了,這是爺處理公務的地方,任何人不得放進來!」
隨從連忙應聲。
「周家那個也不能放進來!」景珏又叮囑了一句。
隨從聞言。嘶了一聲,周家那個?如今人家是郡王妃好么?郡王爺真是……連一點面子都不留給郡王妃么?
「還不退下,等著請賞呢?」景珏這會兒瞧見人就煩,頗有些逮著誰罵誰的架勢。
書房裡總算清靜了。
可他心裡卻難以清凈,寧春草和姜伯毅的臉,一遍一遍出現在眼前。
寧春草笑著挽起姜伯毅的胳膊,對他說,「我喜歡姜大哥,你知道的……」
喜歡他?喜歡他哪兒?他是個殺人犯!他是個兇手!他殺了我娘你知道么?!你知道你還說喜歡他?你將我置於何地?寧春草,你告訴我,你將我置於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