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周夫人見她一直低著頭不說話。也知她心中不好受,長嘆一聲,拍了拍她的手。
周靜姝一路沒有哭,這會兒眼淚卻實在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自從她在二皇子府上出了事。所有的人都嫌棄她!連哥哥嫂嫂都嫌棄她,就連家中下人都唯恐避她不及。如今還能一如往昔待她的,也只有母親了。
周靜姝撲倒在周夫人懷中。
周夫人摸了摸她的頭,「好了,到了。」
馬車停了下來。
郡王府的管家在馬車外候著。「周大郎君裡面請。」
來的並非周將軍,而是周將軍的長子,周靜姝的長兄。
這事兒原本應當周將軍出面。可如今三皇子監國,他們又都是效力三皇子的,這時候因為兒女私情之事,鬧僵了對大局不利,三皇子想來也會氣惱。
更何況,這實在不是件光榮的事兒。周將軍崢嶸一輩子,這種事兒只會叫他臉上無光,沒臉見人。
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叫我見了承安郡王怎麼說?只怕他一個晚輩,戳著我的脊梁骨罵,我都沒話回嘴!我不去!要我說,就直接拉去浸豬籠算了!」
這當然是氣話,周夫人哭了好幾場,他才點頭叫長子代他去。
周家大郎下了車。
周夫人和周靜姝也在丫鬟的攙扶下,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管家一瞧見周靜姝,就瞪大了眼睛,張開了嘴,一點兒都不掩飾自己的驚訝,「喲,這……」
他話未說出口,周靜姝已經臊的將臉埋在了胸前。更是側身躲在周夫人身後。
周夫人臉色黑了黑,很是不悅的看了那管家一眼。
郡王府的大管家,會連驚訝都遮掩不住?分明就是誠心給人難堪!
管家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母女兩人。咽下了口中的話,伸手做請道:「郡王爺正在花廳里等著呢,您這邊請。」
花廳中,景珏瞧見周靜姝,冷冷的嗤笑了一聲。
周靜姝立即縮了縮脖子。躲在周夫人身後,好似生怕景珏會跳起來打她。
可景珏坐著,連動都沒動,沒有起身,目光更是從她身上一掃而過,再不看她。
這反倒叫周靜姝心中越發難受又難堪,忽視比惱怒怨恨,更叫人覺得煩躁不安。
他連惱都不惱她了,不就是完全不在意她了么?什麼情況下才會完全不在意?就是兩個人再無瓜葛,再沒有關係的時候啊。
周靜姝嗓子微微有些疼。泛酸的疼。
「周郎請坐吧,」景珏緩緩開口,神態傲慢冷漠,「原本不欲再同周家人來往,但有些事情,總拖著不好,還是當面說清楚,做個了結,對彼此都好。」
周家人雖然見景珏如此無禮,但此時他們理虧。也不好挑剔,周大郎君和周夫人都在客座上坐了下來。
周靜姝正要在一旁坐下之時,旁邊奉茶的丫鬟,卻猛的身子一歪,一碗茶嘩啦潑在了她要坐的椅子上,還險些將茶水濺在她的身上。
周靜姝臉上難堪,心中惱怒,壓低聲音呵斥道:「你幹什麼?!沒長眼睛么?」
小丫鬟連忙躬身請罪,「郡王妃贖罪,婢子。婢子不是故意的……婢子愚笨……」
「爺看你真是蠢得不可救藥了!」景珏冷哼一聲,開了口,「這裡哪有什麼郡王妃?你眼睛瞎了么?」
小丫鬟噗通跪地,誠惶誠恐的叩首道:「是,婢子眼瞎。這裡沒有郡王妃,婢子不僅眼瞎,口也拙。」
那丫鬟一面請罪,一面啪啪,給了自己兩個嘴巴。
雖然聽著不甚疼,但周家人的臉色越發難看,周夫人更是臉黑的能滴出墨來。
周靜姝委屈不已,他竟和一個丫鬟一起欺負她,羞辱她!太過分了!一夜夫妻還百日恩呢!他八抬大轎娶她回來,如今卻連一點點舊情。一點點夫妻之恩都不顧念么?
「退下去領板子吧。」景珏揮手道。
那丫鬟連忙頷首謝恩,要挨打還頗有些高興的樣子。
好似能羞辱了周靜姝,挨打都值得似得。
周夫人不由扶額,這女兒在郡王府的人緣,究竟是有多差?
周靜姝不好意思再坐。只好垂頭站在了周夫人身後。
周大郎君清了清嗓子,「原本應當去同睿王爺說的,但睿王府如今還有兵把守……」
「不用同我爹說,且如今他也不是什麼睿王爺,他的王爵封號已經被先帝爺罷黜了,周大郎君忘記了?」景珏不耐煩的打斷周大郎君的話。
原本這是十分無禮的行為,可周大郎君卻只能忍氣吞聲的連連點頭應和。
「我如今已經是郡王,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做得主。如今這事兒,我能給個了解,你們也痛痛快快的給個答覆,也就莫要別彆扭扭的拖著了。」景珏說話間,根本就不看周靜姝。
儘管周靜姝的目光一直眷戀無比的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臉上。他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一般。
「呃,這……人生在世。難免都會犯錯。且像咱們這樣的人家,身居高位,被小人嫉妒算計也是在所難免。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旁人惦記總是防不勝防。」周大郎君緩緩說道,「小妹這次也是被人給算計了。吃了虧,要說,她也是無辜受害……」
周大郎君說著,景珏便笑了起來,他笑聲回蕩在花廳裡頭,叫周大郎君頗有些說不下去。
「被人算計?無辜受害?」景珏挑著眉毛,面上笑的極為諷刺,「這話周大郎君是如何說出口的?不嫌寒顫?你們周家人,不會是到現在還不明真相的吧?要不我還是當面跟你們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會兒事兒吧?」
周靜姝的手不由的攥緊了周夫人的衣裳。
如今天氣熱,衣裳都十分單薄清爽,她不防備抓了周夫人的肉,手勁兒又大,周夫人疼的嘶了一聲,臉色越發難看。
周大郎君又不傻,自然早就明白了其中緣故,如今如此說,不過是叫小妹臉上更好看些,揣著明白裝糊塗。
周靜姝在景珏嘲諷的目光之下,有些站不住腳,她咬了咬牙,忽而上前一步,顫聲質問道:「景珏,不要說別的,你就明白告訴我。倘若,當初發生這事兒,受了侮辱,受了害的不是我,是寧春草,你也會這般對她么?」
周靜姝不提寧春草也罷。她吐出寧春草這個名字來,就好似拿著一根刺,深深的扎進景珏心中。
景珏立時拍著椅子扶手,身子一震,眨眼間來到她面前。伸手緊緊扼住她的咽喉,「你還敢說?!是你險些害了她!如今倒還敢提她的名字?!她如何得罪過你?倘若不是她平安無事,你以為,你如今還能活生生的站在這裡?!你若是害她被人碰了一根指頭,我必然活剮了你!」
「放手!放手!」周夫人眼見周靜姝臉色漲紅,氣息困難,幾乎要被他掐的翻了白眼,忍不住上前撕扯他的手臂,拍打他的手。
周大郎君也黑著臉站了起來,但他知道當著周家人的面,景珏不至於真的掐死周靜姝,他沒有上前,只思量著這事兒怕是不能善了了。
景珏果然鬆手放過周靜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