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史上最無聊的直播

晚上10點多了，明前公司相關部門的人還在加班。辦公室的照明調暗了些，不那麼亮得刺眼了，審校部門準備連夜做完三審三校流程。也是因為，這片《斷魂槍》實在是非常成熟。

許盈盈收過了稿子，問了下岳清言還需要什麼之後就離開了。給岳清言點的外賣是石鍋拌飯，特意做得比較清淡的口味。岳清言不挑，而且，他幾乎是完全處於走神狀態，一直到吃完都沒意識到自己吃下去的是什麼。反正，又不費精神，往嘴裡塞就是了。

然後，許盈盈收拾完，把一審一校的稿子發在了他們平時聚會的小群里。除了彌蕪、杜驍，還有其他幾個作者和編輯也在群里。基本都是嘴夠嚴，關係夠鐵的老朋友。

「唉？誰的？」晚上是彌蕪的活躍期，她幾乎是秒回了消息。

「小岳的。讓他救場湊個集子。下午來公司寫的。」

「當面寫？」彌蕪發了個震驚的表情。

「關會議室里，兩個小時。」

群里要炸了。大家都是寫東西的，雖然沒有細看，掃一遍就知道文本質量相當好。如果兩個小時將盡5000字這種質量的稿子，那這個小岳簡直逆天了。

「我再看一下。」彌蕪說著就自顧自地去看稿子了。其他人也沒怎麼吱聲，估計也都是在看稿子。

「編進你之前說的驚蟄的那個集子？」過了好一會，彌蕪說。

許盈盈：對啊。

彌蕪：驚蟄何德何能，我來編！驚蟄算老幾！

許盈盈：就給他掛個名，沒他事了。

大桶泡麵：卧槽就是要掛這個名啊。

彌蕪：寫個帶感的評語，將來一輩子說不定就靠這個混了。小岳太厲害了。

杜驍：彌蕪你不是吧，那麼沒志氣。自己寫啊。

彌蕪：你寫寫看！

杜驍：寫不出來。

杜驍：小岳呢？寫完了出來喝酒吧。現在時間正好。

許盈盈：在寫第二篇。3萬字。

杜驍：說不定驚蟄這輩子最出風頭的事情就是編這本集子了。

大桶泡麵：頂樓上。

參須：微博上驚蟄在說編短篇集的事情了，你們去搜下，說是被明前硬塞了個新人進來。為了捧新人他已經失去編輯權了。讓讀者們擦亮眼睛。

許盈盈：唉？好事啊。老連正愁沒辦法踢他出去呢。我去運作下。

彌蕪：第二篇第二篇。小岳在你們公司寫？

許盈盈：那當然啊。騰出會議室給他了。老連房間里有屏幕鏡像。

群里一陣沉默。

杜驍：《斷魂槍》是你們看著一個字一個字打出來的？

杜驍：你們……有點狠啊。

杜驍：會議室有攝像頭嗎？開個直播給我們。

彌蕪：開網上開網上，我也要看。

許盈盈：那我……開B站去？

大桶泡麵：不是吧。直播碼字，你們還要看？你們是有多無聊啊？

許盈盈：說不定挺好玩的。

彌蕪：你問問小岳，他要是不同意的話就算了。

許盈盈：他現在。。。沒腦子用。剛才吃飯都是愣得不行差點塞鼻子里去。

許盈盈覺得好玩，很快就設置好了直播，直播畫面分成四格：分別是兩個屏幕，會議室頂的兩個監控。一個監控能看到會議室全景，而另一個監控則是正好在會議室正上方，能清晰捕捉岳清言碼字時候的整個鍵盤、滑鼠、和手。

岳清言已經在會議室的白板上規劃了一下篇幅構成和情節大事件。他寫得非常潦草，沒犯法認字，大家也就放棄了。但在屏幕上，可以看到岳清言查了好多民國時期的資料，滿滿當當打開了好幾十個窗口。而他的word文檔里，似乎已經寫好了開頭。

「振保的生命里有兩個女人，他說一個是他的白玫瑰，一個是他的紅玫瑰。一個是聖潔的妻，一個是熱烈的情婦——普通人向來是這樣把節烈兩個字分開來講的。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看了這樣的文字，群里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參須：你們說這是新人？

杜驍：。。。。。。是的。

參須：我沒看到別的。但，他寫得看起來比我好啊。開頭這個節奏和文字簡直炸了。

彌蕪：我不想寫言情了，受刺激！！

群里就此沉寂。

許盈盈知道這些老朋友肯定不是受打擊，而是有些不甘心，有些對自己不滿意了。作者們可都是爭強好勝的傢伙，雖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一個作者到底寫得如何，其實大家都明白。越是熟練的資深的作者，越是了解誰寫得多好。

明前公司撿到了寶。這毫無疑問，而且這個寶物的成色，比他們自己預料的都要高出不少。這就很可怕了，這個岳清言，怎麼可能是一個新人？

一個作者肯定是要有自己的成長軌跡的，怎麼從萌新，寫得比較囫圇到慢慢成長，變成寫作上清晰圓熟的作者。如果岳清言真的是新人，那他之前的訓練質量應該非常高，而且閱讀水平也很高。而且，一個作者或多或少總要經歷自然寫作的狀態。比如寫身邊的故事，用稚嫩的文字，寫中二橋段等等，缺少謀篇，沒有明確的寫作目的，只是為了寫而寫。但岳清言不是，幾篇的立意就沒有低的，非常清楚自己想寫什麼，怎麼通過謀篇布局來寫出來。這樣的新人，能讓許多寫了好多年還在自然寫作的廢柴前輩們都羞愧死。

但是，岳清言還是出現在了哪裡，當著所有人的面，一字一句地敲出來整個三萬字的短篇。要說這能騙人？不說別的，背出來三萬字再打出來複原，這幾乎不可能。而且，如果寫作過程中有明顯質量有問題的段落，或者質量起伏非常大，那誰都能看出問題。

岳清言這次選擇了這篇《紅玫瑰與白玫瑰》也是考慮了很久。3萬字左右，能夠選擇東西很多，但要說一望而知地好，能夠有漂亮句子，能夠引起思考但又不引起爭吵，有話題性，這篇《紅玫瑰與白玫瑰》大概是很合適了。而且這個小說的內容節點明確，岳清言印象深刻啊。

岳清言一直工作到凌晨兩點多。這時候許盈盈已經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阿躍和連行節還在外面喝酒，但連行節還是找了些朋友，一邊喝酒唱歌一邊開著手機看辦公室里的「直播」。在一個不算大的圈子裡，許多人都在看這個直播，基本都是作者、編輯之類。大家都明白，一個新星，就這麼誕生了。雖然不好說他將來能夠走到什麼樣的高度上，但至少現在來看，他的亮相實在是太驚艷了。

一些老朋友都已經開始恭喜連行節，有了如此新人加盟，明前說不定可以借著這個勢頭好好沖一把。

岳清言此時還完全不知道因為他而在整個圈子裡產生的微妙的變化。實際上，他腦子裡除了寫完小說，現在完全沒別的想法了。會議室的玻璃牆面上，現在被他塗滿了各種情節提示，以及想得到的隻言片語。岳清言本來也沒辦法記住原文的每個字，只是記得情節和其中的金句而已。寫出來，還要在那麼緊張的時間裡，壓力大到不可想象。但這次的創作氣氛卻是非常專註而輕鬆的，因為後勤有人管了，自己只要專心寫文就好。這種狀態下，效率不高都不行。

到了岳清言睡覺的時候，正文已經有了3000多字，而且看起來整個後續的情節全都已經安排好了。直播的房間里，還有十幾個作者、編輯掛在那裡。大家都是要睡覺的，但開著電腦，自顧自去睡覺這種事情，對於作者來說也很正常。本來，大家也都當作是個有趣的事情，掛著也就掛著了。

但第二天一早彌蕪起床的時候，發現直播室里居然有了200多人。

無聊或者是睡不著的人本來就是很多的，不然直播也不會那麼發達。但看人碼字？也並不是。很多人只是睡不著，熬到了兩點、三點、四點……熟悉的直播一個個都關掉了，但他們還是睡不著。不少人，要的也就是形式上，或者心理上，有個人在一起，不那麼寂寞罷了。

直播間里基本沒什麼彈幕，倒是有幾個人打賞了點。也只是禮貌性地隨手打賞罷了。間或有幾個人看著屏幕上那格，覺得寫得不錯，誇了幾句。

「唉？這直播會持續多久？」

彌蕪打電話叫醒了許盈盈，許盈盈連忙在直播室里說：「直播，持續到這個短篇小說結束為止。」

許盈盈彷彿也感覺到氣氛不大對勁，連忙打電話給阿躍請示要怎麼辦。

阿躍倒是很鎮定：「當然是直播完。」

「啊？直播寫完這篇？這個……」

「文章質量有保證，那就直播完。對他有信心嗎？」

許盈盈看了看文檔：「那還是有的，光憑這個開篇，全文差不了。」

「這是在幫他揚名。是好事。等下用公司的號把微博發了。掛直播鏈接。」

許盈盈：「可他……小岳他自己不知道這事情。」

「沒事。你咬死了要說是問過他的，他答應了的。反正他腦子裡除了碼字沒別的了，是吧？他完全不會記得的。記住，咬死了。」

許盈盈此刻騎虎難下，也只好咬著牙說：「我知道了。」

鬧大？搞文化行業的別的大概不擅長，但把事情搞大這個，算是本職工作了。許盈盈走過會議室，看了看已經起床開始寫東西的岳清言，想著：希望真的是在幫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