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見是首憂傷的歌

周一的第一節課照舊是高三一的，蘇小陌沿著旋轉樓梯拾級而上，一隻手像撥豎琴一樣劃過欄杆。都快半個月了，看來偶遇也是需要緣分的，也許應該見見那個許老師，這樣就不用這麼糾結了。

午後的天有點陰，似乎起風了，蘇小陌把手伸向窗外，感覺有一絲涼意。下午還有新課，這個時候可不能感冒了，她把那件新買的格子衫找出來，厚薄適中，最關鍵的是袖子長短可調，她對著鏡子一比量，和淺色的仔褲很搭，很好，就是它了。

「蘇老師準備好了嗎？」高三五的班主任宋老師在辦公室門口沖她微微一笑。

「好了，我們走吧。」蘇小陌拿起教案隨她下了樓。

宋老師看上去40多歲，舉止優雅，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濃濃的書卷氣，但卻不會給人清高的感覺，因為辦公室不在一個樓層，所以如果不是高三五，她們之間也許不會有交集。

在畫室門口她們互換了一個眼神，彼此一笑，宋老師推開門，先一步走上講台「同學們，孫老師因為身體原因不能來校上課了，這學期的美術課就由我們學校最年輕最具有親和力的蘇老師來擔任，下面歡迎蘇老師講話。」

台下一片寂靜，目光由她身上紛紛轉向窗邊的位置，蘇小陌的思維在瞬間停止，她獃獃地站在那裡，不可置信的看向白色校服中唯一的一件格子衫。

讓她訝異的不是那件格子衫竟與自己的一模一樣，而是那張讓自己半個月來念念不忘的面孔！那一剎那，她從他的眼中也看到了同樣的驚訝，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又彷彿只有短短的兩秒鐘，那原本驚詫的眼神已化作滿天星光，剎那芳華，唇角是一朵盛開的花。

她清楚地看到那雙修長的手輕輕地抬了起來，一下，兩下，……清脆而又堅定地擊掌聲像一把敲破黑暗的重鎚，感動攜著傾瀉而進的陽光將她的心暖暖的包圍著。

宋老師第一個反應過來，帶領其他學生也鼓起掌來。蘇小陌徹底的清醒了，這一次誰又是誰的奇迹呢？

宋老師微笑著壓手示意，掌聲停了下來，「林祈緣，美術課代表這一空職就由你來擔任，希望你能好好配合蘇老師的工作。」話音剛落所有的目光再次投向窗邊那抹俊逸的身影。

他的臉上依然掛著淺笑，從容而鎮定的起身答道：「我會的！」宋老師滿意的頷首，轉身又對蘇小陌鼓勵的一笑，「蘇老師，接下來的時間就交給你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原本的計劃全被打亂，蘇小陌只想快點切入學習主題，她知道那些探究而熱烈的目光下，是極具八卦精神的豐富聯想。此時的兩個人無疑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可是老天的玩笑並沒有開夠，學生對她簡短的自我介紹顯然不滿意。

先是一個高個子男生站起來問道：「蘇老師，聽說你在高三一班曾經說過，你和他們是朋友，對你可以直呼其名，不知道我們是否也可以？」

「當然可以，我對朋友向來一視同仁。」

有人笑了，又一個女生站了起來，「蘇老師，聽說在你的課堂上畫畫時可以聽音樂，這個是真的嗎？」

蘇小陌心裡暗嘆，這些傢伙打探精神堪比狗仔隊啊，竟然對她在高三一的教學模式了如指掌，看來以後自己是沒有什麼隱私可言了，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她該感到榮幸還是悲哀呢？老天啊，為什麼每次精心準備的開場白都要毀在一件衣服上，遇到他到底是緣還是劫？

她斂了一下心神，嘴角一彎輕輕說道：「我個人認為，舒緩的背景音樂可以讓我們放鬆心情，優美的旋律也會給我們帶來一些創作上的靈感，所以只要不是一些嘈雜的音樂，在不影響大家的前提下，我都會允許。」

一石激起千層浪，場面有些失控，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撲面而來，蘇小陌有些招加不住了。她抬起手撫了撫耳邊的碎發，目光極快地瞟了一眼窗邊那個安靜的身影，對上的卻是一雙好整以暇的眸子，一層瑩潤的粉紅暈上雙頰，握了握有些汗濕的手心，想要看好戲嗎？偏不讓你得逞！

她沖著那些群情激奮的學生嫣然一笑，「好了，今天的365問就到這裡，既然大家對我的美術課這麼感興趣，那是不是也該拿出你們的誠意？每人一副自畫像，要求就不必我再說了吧啊？」台下發出意猶未盡的嘆息，一分鐘後世界終於清凈了。

蘇小陌調整了一下畫架的角度，疲憊的坐下，偌大的畫板遮住了她半個身子，雙手支在膝蓋上，臉深深地埋進兩掌間，那些佯裝的笑容都已退去，眼底落寞的憂傷已泛起漣漪。

他－－竟然是她的學生，這一現實無疑一個晴天霹靂，將她連日來堆積在心中的那些美麗泡泡瞬間擊得粉碎，心一下子被抽空了，痛，真的好痛！接下來她該如何面對，又該怎樣與他相處？

「噼啪，噼啪……」下雨了嗎？抬頭看向窗外，大朵的烏雲從天際滾滾而來，雨珠順著玻璃緩緩地淌下，彷彿一道道傷心的淚痕，此時的天氣像極了她的心情。

下課鈴聲響起，與此同時一隻修長的手將一摞畫像遞到了她面前，那件相同的衣服恍花了她的眼，她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抱起畫像落荒而逃。

習慣性的出門右轉向北面出口奔去，那一刻她只想快點離開，根本就沒注意出門正對的就是中間的樓梯出口，更沒想起辦公室在南邊的事實。

一口氣跑到樓下卻怔住了，這裡離辦公室足有50米，雨越來越大了，最可悲的是她竟然沒帶傘，難道她只能淋成落湯雞？老天爺，你幹嘛總跟我過不去！蘇小陌將文件夾舉至頭頂，正準備英勇就義，身後響起一個揶揄的聲音，「你打算就這樣跑出去？」

蘇小陌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對上一雙清澈的眸子，眼裡明明寫著關心，勾起的唇角卻讓人覺得諷刺，「要你管！」話一出口蘇小陌就後悔了，這話怎麼聽都像是賭氣的小女生說的，她現在可是他的老師，怎麼能讓他看了笑話去！

見蘇小陌惱羞的站在那裡瞪著他，他像只計謀得逞的小狐狸，笑得更加得意，向前走了兩步，視線正好落在她的頭頂，「我也不想管，只是作為課代表，不想這些畫像毀容而已。」說著遞過一把淡藍色的雨傘，蘇小陌暗暗咬牙，他的關心還真是特別，課代表做到這份兒上還真是「盡心儘力」！

見她沒有接，他笑著把傘打開，舉至她頭頂，「難不成你還要我送你回辦公室？」好看的眉毛一挑，語氣滿是戲謔。蘇小陌徹底崩潰了，她一把奪過傘，故作兇惡的說：「不勞你費心，傘我會還的，還有我替這些畫像謝謝你！」說完就衝進雨中，林祈緣聳聳肩，心裡卻是無比的愜意。

進了辦公室她把傘往門后一放，才看到傘身上是一隻白色線條勾畫的卡通小狐狸，此時正眯著眼，笑得好不得意。她撫額感嘆：還真是什麼人用什麼傘，小狐狸你先別得意，kitty也不是好惹的。

「還以為你沒帶傘呢，這雨來得也真是急。」羅老師見她一直盯著傘，也好奇的看過去，「呵，這隻小狐狸還真可愛，小陌，這傘你在哪兒買的，回頭我也給我兒子買一把去。」

「啊？哦，這傘不是我的，是班上學生的。」蘇小陌暗暗祈禱，但願這愛子心切的羅老師不會讓她去問那個傢伙，這傘到底是在哪兒買的。

「哎呀呀，第一堂課就有學生送傘，看來漂亮的女老師就是受歡迎。」羅老師笑著打趣。

蘇小陌不好意思的笑笑，「羅姐，你就別取笑我了，一把傘而已，怎麼又跟漂亮扯上了關係。」

「那當然有關係了，你看啊……」羅老師的話還沒說完，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她順手接起，嗯啊幾句，放下電話對蘇小陌說：「宋老師找你，你先去吧，回來后我們再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