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悵然若失

偌大的城市裡，顧藍兮隻身一人在沒有一個人認識的大街上走著。

中國的街頭是如此的熟悉，讓她覺得安心，也讓她差點熱淚盈眶。

選在留在英國，確實不過是因為迫不得已，她所紮根的地方，已經有了太多冷少城的痕迹，多到根本抹不掉了，讓她避無可避。

她能夠選擇的，也不過就是逃避還是不逃避罷了，顧藍兮總是覺得自己還是怯懦的，無法直視最深處的渴望，那一份對冷少城決定的反叛，那一份想要重新和他在一起的渴望。

痛苦總是因為選擇，因為沒有選擇那個最想要的，沒有選擇那個可能是最好的，沒有選擇是忘掉還是繼續走。

顧藍兮問過自己，為什麼那時候不再多試試，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時候的情況就是這樣，毫無餘地，彷彿結果已經擺在了面前。

應該怪那時候的選擇么？誰也不知道。

只是這一份不知道是不是差錯的結果，始終在顧藍兮的心裡佔據一個位置，讓她無所適從。

但是這座城市和她所知道的城市都不一樣，行人、街道、CBD，不管是哪一個，徹徹底底的陌生都讓她感到無比的心安，她所畏懼的，始終都是那一個人、那一段情。

顧藍兮慢慢地穿越人流、走過大大小小的街口、觀察著每一個和她想象中不一樣的地方，經歷著的一切是那麼現實，又那麼虛假，讓她沉迷、又讓她清醒。

在中國，哪有這樣一個地方，能夠容下一個想要完全拋棄掉冷少城的自己。

眼淚默默地流下來，顧藍兮想要再恢復起初的平靜，又哪有那麼簡單？

這方世界一點點減小，所有已經經歷過的景象一晃而過，從她的身邊撤回。

「到底是夢啊，連常識都已經違背了，難道就不能夠給我一個更圓滿的夢嗎？」顧藍兮自顧自地往前走著，這世界就像是已經與她無關了。

只是越往前走，那些過去的場景走得越快，顧藍兮的步子一點點加快了，心裡藏著一絲不舍，她多想要永遠走不完這一場，等到回到現實里，她要面對的，還會是這麼簡單的世界嗎？

眼淚從眼角滑落，接近奔跑的步子讓它落在不遠的身後，顧藍兮沒有注意到，那些從她眼前逃走的東西，最後都成了她身後這人的點綴，彷彿他是這世界的中心。

不出例外，那滑落的眼淚也是，狠狠地砸在了這驟然出現的男人的身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藍兮終於覺得累了，哪有一條街是永遠都跑不完的，哪有一個人是永遠不會累的，一切都像是假的，也確實是假的，讓她無法逃脫。

熟悉的氣味又襲上來，身後傳來的熾熱的溫度，讓顧藍兮打了一個冷顫，明明早就知道逃不脫的，但她還是那麼拚命地在跑，就算知道結局又能怎麼樣，還是會想多一秒是一秒。

「冷少城，不要再出現在我的夢裡了，我求求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夢裡了，好不好？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做糾纏了，我累了，我不想再說什麼了。」

日復一日的夢如約而至，那些想要被忘記的記憶在夢的空間里一再地被放大，顧藍兮哪怕知道這夢的真相，也無法從中逃出，只因這確實是她所想。

可是說了又能怎樣呢？那個追隨了她幾個月的影子，始終跟在她的身後，始終吸引著她的目光，始終讓她念念不忘，她該什麼時候才能釋然呢？

顧藍兮用盡了力氣，歇斯底里地咆哮著，每一字每一句，都引起了心底的震顫，讓這方空間顫抖。

她以為會和那前面的數百次一樣的，冷少城的影子會一直跟著她直到她醒來，心裡的苦澀一點點泛起來，哽上咽喉，讓她再說不出什麼了。

然而預期中的溫暖並沒有出現，那熟悉的味道也在空氣里慢慢消散了，整座城市的光線一點點亮起來，那些被回放的人像是從城市的某個小角落跑出來了，讓一整天街道又一次變得熙熙攘攘。

這好像是她想要的樣子，可是顧藍兮卻不敢再回頭了，那種想要冷少城的影子徹底消失的感覺蕩然無存，只有一份深深的恐懼抓住了她原本跌宕起伏的心。

這是選擇的另一面嗎？放不下和放下之間，結果就是這樣，讓人看到了兩面反而會覺得悵然若失。

顧藍兮跌坐在了地上，終於敢抬頭的時候，那個人已經不在了，說不出是快樂還是不快樂，就是覺得心裡少了一塊，有個地方空蕩蕩的，好想再也找不回來了。

她失神了，那一塊空缺讓她無處安放，為什麼，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感覺，為什麼明明是最想要的卻也會讓她倍感痛苦。

「冷少城，我放下你了，可你能放過我嗎？」

一滴眼淚掉落下來，沒有人接了，在地上砸出一陣響聲，那聲音在這城市裡不斷地碰撞著、敲擊著，迴旋出更高的分貝，最終擊透了顧藍兮最後的防線。

醒來了，是程素素尖銳的聲音穿透了顧藍兮的耳朵，讓她從痛苦的睡眠中蘇醒。

「為什麼我才走了兩天的時間，你就把藍兮害得進了醫院？她現在懷孕了，你不能刺激她的！連我都捨不得傷害她，我真沒想過你會做出這種事情！」胡傑克大聲地質問著程素素。

「你在說什麼呢！我哪裡傷害藍兮了，我和藍兮是最好的姐妹，我怎麼可能像你想的那樣。我說了，藍兮進醫院是因為她和她的父親起了爭執，不是因為我。」程素素也不是吃素的，面對對面這個大男人的指控，當然要反駁了。

「怎麼可能，大家都看見是你把她抱出來送上救護車的，她的父親都沒有回到英國，怎麼可能會和她起爭執，程素素，你不要騙我了！」

「你胡說！怎麼就沒有可能！……」

病房裡的爭吵愈演愈烈，兩個陷入情緒和過度關心中的人因為顧藍兮的問題吵開了。

剛才疼痛得麻木了的神經被這強烈的衝突震到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顧藍兮只知道起碼她不用在著痛苦的夢裡沉淪了。

「你們別吵了，這件事情和素素沒關係，是我自己失控了。」

顧藍兮弱弱的聲音在小小的病房裡響起，沒能改變兩個聲音洪亮且情緒十足的人的爭吵，兩個大嗓門分分鐘就把這小得像蚊子一樣的話語給淹沒了，剩下的就只有憤怒。

看著兩個吵得熱鬧的人，顧藍兮也是沒辦法了，但是想到他們是為自己吵的，還是會覺得很溫暖，這個世界上，除卻她不想再見到的人，還有幾個是會真正關心她的呢？

混亂的情況直到程素素的手指指向顧藍兮的時候才發生了改變，兩個大吵之中的人終於把焦點集中在了顧藍兮的身上，而這一看，讓他們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藍兮居然醒了！

程素素箭步衝到顧藍兮的床前，握住了她的手，用一種十分愧疚的眼神看著她，當她發現顧藍兮失去意識之後，她整個人都失魂落魄的，像是失掉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這時候程素素才知道，雖然相處的時間很短，藍兮已經在她的心裡佔據了很大的地位。

「藍兮，你有什麼事兒沒有，你怎麼說暈就暈了，可把我給嚇壞了！你都不知道，你一暈過去，我整顆心都給揪起來了，真是快要瘋了！」

胡傑克當然也不懲多讓，他出差了兩天的時間，還以為回來的時候能夠看到藍兮相安無事的樣子，卻在看到藍兮。

五個月的時間，他沒有捨得讓藍兮受一點委屈、想一點不開心的事情，可是現在，她卻因為太過激動直接暈倒了，這怎麼能讓胡傑克接受整件事和程素素沒有一點關係！

「程素素，你給我讓開，都是你才害得藍兮現在躺在床上，我不想讓你碰藍兮了，一點也不行！」

胡傑克霸道地把程素素的手從顧藍兮的手上打開，那嫌棄的樣子就像是上面沾染了足以致命的病菌。

當然這一舉動也直接激怒了程素素，她可沒對藍兮做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把所有爛賬都算在她頭上？

「藍兮，你看看胡傑克，他這樣對我，我的心好痛啊，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做，他就平白無故地冤枉我，我好難過啊~你快告訴他，不是我做的！不是我讓你這麼難受的。」

想到顧藍兮是因為情緒太過激動才住的院，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樣子，胡傑克在程素素麵前一直斷掉的某根筋彷彿一下子又連上了。

他急急忙忙地對藍兮說，「藍兮，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不是程素素的問題，你現在什麼都別想了好不好，你安心地再睡會兒吧，我看你都睡了一下午一晚上了，現在醒過來一定也餓了，我去給你倒水買吃的。」

「走啦，程素素，我們一起去給藍兮買吃的。」

胡傑克一把拉走了還在藍兮身邊裝可憐的程素素，生怕她下一秒又會說出什麼石破天驚的話。

「胡傑克，你幹什麼呢，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別吃我豆腐！」

顧藍兮聽著逐漸遠去的聲音，把頭轉向了和他們離去方向不同的另一邊，顧自想著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