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醫夜診
白果將容碧煙安置在床上,領了夏氏的吩咐,提著燈籠走進夜色去請大夫去,臨行前夏氏一再強調務必是德仁堂的郁神醫。
白果心想,既然夫人說是老爺答應用全城最好的大夫,她們不愁銀兩,求之不得。不知道一向對他們不聞不問的老爺是怎麼答應的,但看小姐的傷勢,她就恨的牙痒痒的,不知不覺腳底生風,走的又快又急。
她是貧苦人家的孩子,迫不得已被賣作大戶人家做丫頭,可一點都不羨慕大小姐的生活。奶奶不疼,爹爹不愛,任姨娘小姐們明裡暗裡欺負,嫡女的身份只是擺設。
夏氏站在內屋門口,不時的看看床上的人兒,又不時在門口踱來踱去探望院門。
過了幾盞茶的功夫,黑漆漆的院門口漸漸有了光亮,白果走進院門,不斷用袖口擦拭滿臉的汗水。
「夫人,大夫我給請來了,正站在院門口等待通報呢。」
夏氏提裙走出內屋,迎向白果,「通報什麼,還不趕緊請進來!」又朝門口探了探,遲疑了一下,低聲說道,「不是叫你請德仁堂的郁大夫嗎?怎麼來了個年輕人?」
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夏氏覺得奇怪,據她所知郁神醫是位年過七旬的老者,有妙手回春之能,向來都是商戶官家最中意的大夫。
「稟夫人,你有所不知,這位雲大夫是郁神醫的嫡傳弟子,整個德仁堂只有他才有資格和郁神醫一道出診,在城中久負盛名。郁神醫近日來要到京城太醫院就任,忙著奔波打理,無暇接手,都是由雲大夫代為出診。就連胡姨娘和碧璽小姐的身子都是由他代為調理。況且……」
「快快請進來,別怠慢了人家。」夏氏趕忙打斷白果的話,她私下聽丫頭婆子們說多了,她也略知一二。
郁神醫在城中杏林是塊金字招牌,連外城的人都常常捨近求遠登門求醫,德仁堂常年門庭若市求醫者絡繹不絕。
郁神醫一般不在德仁堂大堂內問診,都是由他的弟子們代勞,他門下數十個弟子個個出類拔萃,除非遇到疑難雜症才去請教師父。
胡氏天生體弱多病,容雲威多方托關係,才請得郁神醫定期上門就診,容府上名貴草藥更是終年不斷。
容雲威這些年來,官場上芝麻開花節節高,家底越來越殷實,為了回報郁神醫,修葺擴建德仁堂,這麼一來二去,兩人交情匪淺。
平日里,夏氏和容碧影沒有生過大病,即便是染了些較重的傷寒,請的也是尋常醫家大夫。德仁堂里就算是個徒弟出診,出診費用也要高出普通醫館幾倍出來。
現在她們只管治病捉葯,銀兩的事自有容府擔著。
夏氏緊緊的盯著雲大夫的臉,此刻正為碧影診脈,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病情的倪端。
偏偏這個雲大夫一臉平靜無波,診脈時蹙眉眨眼的動作一個沒有,夏氏幾次欲開口詢問,又怕打擾了診脈,惹得大夫心裡不痛快。
站在床邊的白果,心裡惦記著小姐的傷勢,眼睛不由自主的總是瞄向雲大夫,臉上趕路的緋紅還未消又被另一波緋紅淹沒。
誰叫雲大夫俊俏的緊,一身月白長衫風姿卓越,挺鼻邃眼,濃濃的長眉斜飛入鬢,長長的睫毛在燭光下,安寧而美好。
哪來這麼好聞的香味?
薄荷香氣中混合著淡淡草藥香,吸入一口,胸中濁氣頓時散開,提神醒腦。
幽幽睜開眼,碧影赫然看見一個面如冠玉的少年正看著自己,瞬間愣了神定定的看著他,連白果扶她坐起,都渾然不覺。
「你還有哪裡不舒服?」極淡的嗓音。
碧影七魂六魄一下子被拉回歸位,木木的搖搖頭。
趁著雲大夫提筆寫方子,夏氏小心詢問,「雲大夫,小女的病情如何?」
雲崖頓了一下筆,淡淡說道,「暫無大礙,只是身子比較虛,好好休養幾日。我先開幾副活血化瘀的葯,等外傷好透了,再開些進補的方子。」
說完繼續落筆。
「謝謝雲大夫。」夏氏撫著胸口,舒了口氣。
容碧影被他輕描淡寫的語氣激的怒火中燒,氣急敗壞的揭開薄毯想下床理論,卻被白果一把按住動彈不得,嘴裡不依不饒的嚷嚷著,「什麼叫暫無大礙!你到底會不會看病?」
雲崖蜻蜓點水般的看了她一眼,不慍不火道,「從脈象上看還算平穩,主要傷勢應該在臀,能坐起來,說明並無大礙。」
「你這個庸醫!江湖郎中!大騙子!無非就是長的招眼,自以為懂些岐黃之術就了不得了,就能出來招搖撞騙了?你知道我都已經被打死了嗎?你居然還能說暫無大礙的混賬話!是不是非得真的咽了氣才叫有事!」畢竟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容碧影難掩心中憤慨,一股腦的數落雲崖,忘了之前還對他的相貌存有好感。
等自己胸口怨氣發泄完了,瞥見夏氏投來驚悚的眼光,趕緊又心虛的補上一句,「差點打死……」
「雲大夫,實在抱歉,我們家小姐可能受了刺激,所以這麼失態。」白果急忙替碧影道歉,眼睛擔憂的神色愈發濃重。
她家小姐素來知書達理,從未大聲說過話,剛才那番魯莽的訓斥怎麼可能出自小姐口中,是不是傷著腦袋了?
容碧影覺的白果搭在她肩頭上的兩隻手,似有千斤重,壓得她巋然不動,恨不得用牙掰開。
記憶里白果從小天賦神力,別看她的身材與常人無異,若是敞開了吃,光白飯輕輕鬆鬆就能吃一桶,因此她們青嵐院從沒有剩菜剩飯一說。
雲崖緊閉雙唇,定定的看著容碧影,左側眉毛微微抬高。過了片刻,嘴角輕輕一勾,幾乎沒有弧度。
「姑娘這麼精神,我就更放心了。」語氣像天邊一朵淡淡的雲,縹緲又高遠。
他不是沒有探出脈的異象,這種異象他也曾遇到過,但是不多,畢竟沒有那麼多幸運的人,能夠有起死回生的脈象。
有些病情必須如實告知患者,有些病情不說為妙,以免加重病人的心中負擔。
至於被說成庸醫,還是頭一遭。招眼?是誇他嗎?
雲崖自持問診無數,無論哪個階層,撒潑蠻橫的確見過不少,然而這麼----有趣的還是第一個。
「子時會有發熱,待明日一早便會退去。」清雅的嗓音落定后,若無旁人的背著醫箱飄然離去。
「什麼?」一聲哀嚎響徹屋內,青嵐院院內的一片蟲鳴聲停頓了一下后,繼續若無其事的聒噪起來。
待容碧影反應過來,人早已融入夜色之中,幾不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