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我在看你
阮小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有再睜開眼睛的機會。
她瀕臨死亡的時候,也有一個不大見的人的想法,若是她就這麼死了也未必無不可。
況且,當年危機之時,楚陽王確實是救了他一命,那麼這條命還給他也未嘗不可。
可當阮小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竟然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喜悅。
活著,真好啊。
可明明她那麼的想活著,這世間的人卻偏偏不准她活著。
可也就是這種不準,倒是叫阮小竹的心中生出了一分不懟。
她自認為一生之中,向來與人為善。
但一朝變天,為何老天偏不准她活下來。
越是這樣,她偏要活下來。
「你倒是好命。」
一道冷清的男聲傳來,阮小竹聞聲望去,卻是楚陽王。
他自然是脫掉了那身精緻又好看的大紅禮服,換上了一身黑色的勁裝,更顯得體態勻稱。
他沒束髮,一頭烏黑髮亮的青絲披散開來,擋住了他臉上的眼罩大半,倒是不顯得那裡顯目了。
阮小竹的目光在哪裡,楚陽王自然心知肚明,當下臉色就冷了一下:「你看哪裡?」
阮小竹低下頭:「沒有。」
有膽子做,卻沒膽子承認。
楚陽王對於這位前嘉容公主的那一點幼年的好感,頃刻間就消散的無影無蹤。
自從他瞎了一隻眼睛后,便是最恨別人的目光里流露出半分憐憫。
可每次他為此大發脾氣之後,眾人只知畏他。
當然,這也沒有什麼不好,起碼再也沒有什麼人有狗但在他面前議論了。
可楚陽王非但不開心。
他感覺,反倒不如之前。
明擺著將對他的同情放在明面,他也好痛痛快快地將這種憤怒發泄出來;
可氛圍變了,楚陽王覺得他周邊充滿了看不見的壓力,活像是要將他身邊的人都壓死了——
他自己也覺得要窒息了。
這樣的環境,自然不適合心情鬱結的人舒緩治癒。
以至於現在的楚陽王脾氣越來越乖戾,偶爾有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當下,楚陽王陰沉一笑:
「我以為你已經知道敢於騙本王是個什麼下場了,沒想到還是學不會乖——說謊也要有個限度,乖,你剛才在看哪兒?」
阮小竹知道這次自己怕是逃不過了。
她只好乖巧地抬起頭,討好地笑笑:「我在看你。」
果然……
楚陽王這樣冷笑著想,下意識地去取他的長鞭,準備按照慣例給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一個教訓。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阮小竹又認認真真地補充了一句:
「你長得這麼好看,我忍不住,就是想再多看你一眼。」
楚陽王的手,就這樣頓了一下。
即便是在他沒半瞎的時候,也不會有人這麼膽大妄為地和他說話。
可當楚陽王冷冷的目光掃在了阮小竹身上的時候,少女仍舊是無法剋制住自己的恐懼之情,往後縮了縮。
她仍舊在騙人,像是阮小竹過去的錦衣玉食,向來是無憂無慮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那麼誠實,將腦海中所想到的一切都出賣了。
楚陽王無法抑制地憤怒起來——
這個女人以為她是誰?一而再,再而三的試圖騙他?
殺了她!
然而殺人的怒火只熾熱燃燒了幾秒后,楚陽王在憤怒中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臉上明明冷冰冰倒能刮下冰渣子,卻能夠笑出聲來:
「你既然知道錯了,我也不至於那麼小氣,非要如何嚴酷的責罰你。」
阮小竹被他的笑,嚇得臉色都有些發白,但仍然堅強道:
「謝王爺寬宏大量。」
「那你就去照顧我新養的寵物吧。」
楚陽王聳聳肩,像是只是交代了一句無關緊要的小事給她。
阮小竹送了一口氣,楚陽王沒掐他,也沒打她。
對比起來,照顧寵物這件事聽起來就無關緊要,聽起來挺容易的。
大概是對這個男人的期盼太少,以至於聽到了這個判決,阮小竹几乎都忘了他剛剛在新婚之夜險些掐死自己這位新娘。
「就是這樣。」
楚陽王不知何時,站在了阮小竹的面前。他的手強制地掰起阮小竹的臉,陰影覆蓋過來:
「就是這個微笑……我真希望,之後你還能這樣笑出來。」
他的話里,充滿了幸災樂禍。
說完,楚陽王就離開了。
阮小竹躺在病床尚休息了幾分鐘,就有幾個年紀頗大的嬤嬤帶著侍女,來侍候她沐浴起床。
大批的富貴裝飾和精細器物被搬走了,這個房間里一下子就空蕩蕩的像是一個雪洞,乾淨的都撿不出幾個能用的東西來。
其中,看起來最有威嚴的那個嬤嬤,咳嗽了一聲:
「這是王爺的意思,請問夫人,可以起身去給王爺的新寵物餵食了么?」
阮小竹知道這件事沒有自己置喙的餘地,便點點頭。
門口站著兩個侍衛,見阮小竹出來了,就領著她往目的地走。
這兩個侍衛每人都領著一個大木桶,看起來沉甸甸的。阮小竹有些好奇,但沒有問。
而那兩個侍衛則寸步不離地跟在阮小竹身邊,偶爾目光飄到她身上時,就忍不住露出了一點同情憐憫出來。
很快,侍衛們就帶著阮小竹到了一個風景頗為鬱鬱蔥蔥的園景前來。
令阮小竹驚訝的是,這裡的門竟然是用厚重的鋼鐵做成的。
侍衛把兩個木桶都遞給了她。
阮小竹身體還未痊癒,一時之間竟然沒能順利的提起來。
她驚訝道:「什麼東西這麼重?」
她納悶道,直接打開了在木桶上掩蓋的蓋子,一股腥臭味鋪面而來。
阮小竹險些被裡面的東西給噁心吐了,但最後,她也只是臉色白了白,將蓋子合攏里。
裡面全是肉。
如果只是肉,那還不至於看起來那麼恐怖。
只是阮小竹在上面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看起來很像是人的手。
那麼這兩桶肉,到底是什麼肉,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兩位侍衛對視一眼,其中一位解釋道:
「裡面是匈奴贈給王爺的白虎,很是兇悍,除了王爺誰也不能降服它。後來王爺扔了兩具屍體進去,把這老虎的胃口養刁了,除了人肉,什麼都不肯吃了。現在王爺每隔幾天,都會殺個死囚餵給它。」
很顯然,今天的死囚已經老老實實地躺在木桶里了。
「夫人,請吧。」
侍衛拉開了鐵門,一股野獸的腥臭味鋪面而來。
阮小竹的臉色又白了白。
這原本是不被允許的,但這一刻,拉開鐵門的那個侍衛,目光閃爍了一會兒,壓低了聲音:
「那野獸昨天才吃了一個人,今天估計還不怎麼餓,王爺吩咐我們讓你必須在裡面帶著三個時辰,裡面有湖有假山,可以往那邊躲。」
雖說如此,但那孽畜的可怕,沒有切實和它照過面的人,怕是無法理解。
尋常人只要看它一眼,恐怕早就嚇癱。
除了王爺,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人敢於正面和這個畜生較量。
若非如此,匈奴也不會心服口服楚陽王的強大。
然而,即便是在這樣一個危機的時刻,阮小竹竟然抬起頭來對那個侍衛溫柔地笑了一下。
她臉色極其蒼白,即使上面還沾著一點胭脂,也掩蓋不住她神色里的憔悴。
偏偏,就在她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是月光從烏雲的縫隙中落下來,清涼明澈。
她竟然在這個時候,還能笑出來。
阮小竹就吃力地提著那兩個木桶,跌跌撞撞地走了進去。
在她的身後,那一扇鐵門轟然落下,攔住了追隨阮小竹的一切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