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根煙的約定
看著門口的身影,又結合了今天課堂的異常情況,雖然還說不出原因,但陳河心裡的感覺不是很好。
這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學校的校長,馮先生。
先開口的是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的馮校長,「那個,陳教授一起出去走走如何」
「可以」陳河竟然沒有拒絕,更沒有疑問,這讓馮敬川一時臉露訝色。
其實並不是陳河心中沒有疑問,因為他知道馮校長會在一個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底給自己一個解釋,既然總會有答案,便無需急於一時。
兩人並肩走在操場旁邊的小路上,看著球場里大汗淋漓搶奪籃球的少年,馮敬川不禁感慨,年輕真好。
陳河打趣道,「陳校長的臉上不是也沒留下時光的痕迹」。
「不管有沒有痕迹,事實是時光已過,像這種語氣的談話,還是很少能從你陳教授的嘴裡聽到的」。
「是嗎,說實話而已」兩人相視一笑。
「不過」馮敬川突然停下行走的腳步,臉色也是少見的嚴肅。
「有什麼話馮校長不妨直說,陳河也不是心理素質過差之人,一般的定力還是有的」。
「說實話,確實是學校對你不住,想必以陳教授的智商,不至於猜不到我們今天談話的重點」馮敬川慢慢的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隨手捏出來兩根,剛要遞到陳河手上,又想了想還是把煙放了回去,「好像忘記你不會抽煙的」。
「沒有人是生來就什麼都會的,對於未知的東西,我更傾向於嘗試」說話陳河就在馮敬川目瞪口呆的時候從他手上的煙盒裡抽了一根出來。
「果然獨樹一幟,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一大一小兩個煙圈於幽靜的小路里升起,混著突然升起的潮氣,暈染了所有故事的情節,陳河模仿著馮敬川的呼與吸,而馮敬川時不時的笑著偶爾嗆氣的陳河。
深吸一口氣的馮敬川還是堅定了語氣,果斷的說明了來意,「其實學校對你的工作是持肯定態度的,只不過因為資金以及相關政策等原因,所以,只能很抱歉的告訴你,你目前所教的課程可能要暫停了,不過如果你想繼續在學校任職也不是不可能,回頭我跟其他幾個學校領導碰個面,討論討論有沒有適合你的課程」。
聽到這個解釋的陳河臉上並沒有絲毫的意外,唯一多的只是眼神里被演示的很好的那一絲無奈,停足仰首間,視線所及的是對面一棟年數已多毫不起眼的小樓,而正是看見這棟樓,讓那別樣的情緒在他的心底蔓延開來,這棟樓裡面有他的辦公室,也有他的實驗室。
命運總會兜兜轉轉,再次回到開始的陳河突然有一種釋懷,也許是有意,也許是無意,他們兩個人還是站在了這裡。
陳河望著尷尬的馮敬川平靜的說道,「還是很感謝學校的,起初沒有拒絕我的思想,至於辦公室跟實驗室的一切,我會儘快的處理好」。
知道過多的言語都是虛偽,馮敬川也很平和的回應道,「一所學校束縛不了你的腳步,其他人的言語也束縛不了你的腳步,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站在了那個高度,想必我會為你感到高興」。
「感謝」就這麼簡單的兩個字,也許還有千言萬語隱含在這兩個字里,但那已不再重要,該留的總會留該去的也始終會離去。
走在台階之上的陳河還是轉身看了看馮敬川,丟下了一句話,「如果哪天我成功了,我會回來還你一根煙」,然後身影便消失在了這棟平凡的小樓里。
仔細的咀嚼著陳河話里的含義,輕輕的吹了一口煙氣,馮敬川若有所思,他不確定將來的陳河能達到什麼樣的高度,至少不覺得他就會這樣隨時間消失在人群里,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哪怕自己是一校之長,也不覺得就能夠輕易的決定另一個人的命運,「一根煙么,有趣」同樣的背影,在葉與濕里,漸漸遠去。
陳河沒有去辦公室,因為不喜歡這樣壓抑的環境,所以從來也沒有在這裡辦過公,就是讓他找座位估計一時半會都還找不到,徑直來到的是他比較長時間待的一個地方,實驗室。
與其說是一個實驗室,不如說是一個畫室,因為這裡並沒有概念里的各種研究設備跟操作儀器,放眼望去橫七豎八的擺放著一塊又一塊的小黑板,上面是一個又一個深奧的圖形跟註解,手指觸摸著這一根又一根曾讓他無比興奮的線條,陳河的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
跟他的父親一樣,他是一個倔強的人,一個不肯服輸的人,哪怕得到那麼多的冷眼與非議,但他始終不曾放棄過,因為他相信他的父親,有時候堅持就是需要哪怕一個很簡單的理由,但此時此刻,他心裡唯一的那一個理由,此時卻是在動搖著,當他看著台下空蕩蕩的教室的時候,當他聽見馮校長說抱歉的時候,究竟誰是對的,而錯的又是誰。
指間的煙頭早已熄滅,煙草的味道久久的回蕩在鼻腔里,以前的他對那種煙霧繚繞是多麼的反感,而此時竟沉醉於這若有若無的煙香,是在逃避么,亦或是藉助這一刻的亢奮來麻木疲憊的神經。
陳河往前走了兩步,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黑板擦,狠狠的攥在了手心裡,似乎在以這種行為抗爭著什麼,不過最後還是放開了手,並不是忍受不了擠壓的疼痛,而是找不到那個堅守的動力,沉重的步伐行走在房間里,一個個粉筆頭在鞋底下碾碎,嘶啞的聲音一個接一個的在安靜的房間里傳出,像極了那一個個在現實里破碎的夢想。
抬手落手,一個又一個的圖案消失於眼前,線條從黑暗輕易的擦去,而記憶又能否就這般無痕。
不知不覺,整個房間仍有字跡的就只剩下了眼前的這塊黑板,上面畫的看上去像平鋪開來的地球,幾大板塊清晰可見線條逼真,一下、兩下、三下。。一塊又一塊的大陸消失在了視野里,粉末四處散去,像極了世事變遷、滄海桑田。
本以為一切都會重歸於零,而起點也依然是起點,但陳河手上的黑板擦卻在最後一個圖形上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