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堡壘

被沙雕攜帶在爪中，自幾千米的高空橫越廣袤沙漠是種什麼樣的體驗？

大概就是上不了神國又下不了地獄，想死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死的體驗吧。

安妮搖搖晃晃從落地的浮空草球里爬出來，乾嘔了幾聲，翻身坐到沙地上，雙眼發直的等待著自己被甩飛在半路上的靈魂趕回來。

久經考驗的騎士們利落的起身，三下兩下把固定草球的繩索從沙雕爪子上解開，一部分忙碌著搬運物資，一部分忙碌著給沙雕們餵食順毛。夕陽餘暉之下，它們岩灰色的身軀彷彿披上了一層金光。

「我為什麼要來這裡啊……我想回家QAQ」

魯昂的喃喃聲嘶啞又哀怨，安妮斜睨了他一眼，被他慘白髮青的臉色嚇了一跳。

剛上天那會兒，他好像還精力十足的哇哇慘叫過一陣？

注意到有幾個騎士的眼神投注過來，安妮揉揉自己的臉頰，支著軟綿綿的雙腿站起身，四下張望——漫漫黃沙之中，不遠處那如同小山包一般高出地平線的砂紅色龐大堡壘群格外引人注目。

從她查的資料里看，烈沙要塞是棘鳥王國為防護這片沙漠、抵擋混沌迷霧所向軍部申請建立的防線的中樞堡壘，兼有駐軍、生活、輸送魔力等多種功能，想來就是這片堡壘群了。

陣陣風沙吹過，彷彿把她整個人過了一遍篩。安妮被冷得打了個顫，裹緊身上的長袍，回頭走到魯昂身後站定。

論起防風擋沙的功效，還是個年輕人的魯昂其實比不上矯健魁梧的騎士們，但他們現在都忙，安妮也只好借魯昂的身體用一用。

見魯昂的靈魂似乎還處在飄忽狀態中，安妮有些擔心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還好么，魯昂？」

「糟糕透了！」像是被驚醒的豚鼠，魯昂一個激靈抬起頭，臉色由青轉黑。

「我簡直不敢相信當初的那個我會有那麼那麼蠢，居然會覺得那種垃圾小說裡面的流浪法師帥呆了！？」

「好吧，那些書里到處跑的法師們確實很帥，可他們也真是傻透了，模仿他們的我更加是傻的透透的！！」

「如果我不答應軍部的徵召，我現在應該已經到家了，我可以跟我的爸爸媽媽和姐姐們住在一起，或許還可以得到一小塊封地？就算沒有封地，我也可以找個貴族甚至法師貴族投靠，不用吃沙子，不用被太陽曬，也不用被吊起來飛！見鬼的，我可以慢慢攢錢去內陸各地……安妮，你踢我做什麼！」

唯一的同伴居然不支持自己，魯昂覺得他快要憋不住想哭的衝動了！

頂著被魯昂的抱怨聲吸引過來的騎士們的視線，安妮抽抽嘴角，真想對準他的腦袋再踢一腳：「魯昂，你這樣說……」

「我知道。」魯昂打斷安妮的話，一骨碌從沙地上站起來，憋氣的對上騎士們，「反正都要服役了，還不許我為我的愚蠢選擇抱怨幾句，然後再痛痛快快的去服役嗎！？」

「當然可以。」法恩收回看向堡壘方向的目光，微微翹起嘴角，止住索勒斯他們的鬨笑，「來接我們的沙舟快到了。」

安妮順著他的指點向左看去，就見有兩淺一深三道清晰的痕迹突兀出現在沙海之上，而痕迹盡頭，幾匹高大的駝獸拉著一艘造型奇特的紡錘型舟船疾馳而來。

掀起一路沙塵的沙舟堪堪停留在他們幾步外，遠遠看去時的一小點其實不比一艘真正的船小多少，三頭駝獸都有著厚實皮毛，趴下來也比人高。

從沙舟一側跳下來的兩個人明顯同法恩騎士他們熟識，還未走近就開始熱情的打招呼。

夕陽將盡，氣溫下降的很快，安妮和魯昂在法恩騎士的介紹下同前來迎接的兩位騎士見過面，就被安排進入沙舟的艙室之中休息。

隔著艙室的木板，外面騎士們的交談聲、物資搬運的動靜和風沙肆虐的呼呼聲都好像褪了一層色，模模糊糊聽不清楚。

小桌上有維克騎士在離開前給他們準備的熱茶，整個艙室內瀰漫著能暖人身心的熱茶香氣和夜燈光芒，安妮在墊著軟布厚墊的木椅上坐下，終於放鬆了身體。

魯昂安靜不下來，在艙室內左瞧瞧右敲敲，滿眼都是新奇：「安妮，你知道牽著沙舟的那幾隻駝獸是什麼嗎？」

「……不知道，我們學過的圖鑑里好像沒有？」安妮鬆鬆長袍，捧著微微燙手的茶杯吹了吹，「怎麼了？」

「誒？嘿，就是問問，因為我也不知道。還有這個沙舟，我還是第一次乘坐這種工具呢。」

安妮動動眉毛，抬眼看了看他的臉色：「剛剛我還以為你要一直抱怨下去呢。」

「在周圍有那麼多騎士的情況下？」魯昂撇撇嘴，無奈的歪了歪頭，「只不過是一時忍不住……嗯，希望這沙舟動起來的時候不會像沙雕飛行那樣瘋狂。」

茶水熱氣氤氳撫慰人心，安妮一愣，為魯昂的這個期望點點頭：「我覺得不會比被沙雕帶著更難受的。」

「這倒是，腐骨鷲都比它來得討人喜歡！」在艙內折騰完一圈的魯昂舒展手腳坐下來，伸了個懶腰，「說起來，我當初會答應軍部的徵召是因為一時犯蠢，安妮你又是為什麼會答應呢？」

「大概……因為想四處走走，過點不一樣的生活。」安妮想了想，回答道。

反正她也不可能回家了，多見識點新鮮東西也好。

安妮的回答讓魯昂眼睛一亮：「你也喜歡流浪法師的小說？」

「只看過幾本。」想起自己曾在魯昂行李里瞥見的一堆小說，安妮無語了一瞬。

混沌大陸上流行的流浪法師小說就跟上輩子那些草根逆襲流的西幻升級小說差不多，什麼出身低下自學成才、什麼身前有敵人身後是情人、什麼打一槍換一個地圖……

普通人看看還好，但真要以法師的身份和角度來看，這些小說輕而易舉就能讓絕大多數法師尷尬致死。

可很顯然，魯昂不屬於這個「絕大多數」之內。

安妮一邊喝茶，一邊聽著魯昂眉飛色舞的給她安利一本本「巨著」。

突然響起的扣門聲打斷了他倆的談話。

艙門被推開，裹著寒意的夜風從門縫中溜進來，在艙室里打了個捲兒。

安妮縮著脖子轉頭看去，就見一個人影站在門邊，是前來迎接他們的兩個騎士之一。

「法師們，我們的沙舟準備出發了！可能會稍微有些顛簸，還請忍耐上半個小時。等回到堡壘，就有熱乎乎的美味肉湯等著我們了！」

「知道了，先生！」

艙門很快又被關上，室內恢復了安靜。

安妮和魯昂對視了一眼，一時間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