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七十二章向郡主告狀】
趙出飛身而上接住木宛,就見木宛昏昏沉沉不辨生死,他抱起她往前院而去,穿過宅子,山坡下有一架馬車。
木容忽然間搖搖欲墜,方才的堅韌一瞬間消失,她擰眉閉眼,死死的咬住嘴唇。
石隱一聲未響將她抱起,跟在趙出身後,五人共乘馬車前往歸雲亭。
姊妹二人都傷勢不輕,尤以木宛性命攸關,然而此時回城卻已來不及。
趙出趕著馬車一路未停,先到歸雲亭帶上莫桑蓮子,隨即向著城門飛馳而去。
木容早已倒在石隱懷中昏睡過去,馬車到得城門時天已黑透,城門緊閉,石隱自馬車中拋出一枚令牌給了趙出,趙出揚牌亮去,守門兵士一瞧令牌上龍紋團繞,趕忙連夜開門。
城門未曾全數開啟,趙出便駕車急入。
整個炎朝除卻邊關八百里加急軍情可用令牌開啟城門外,也只有瑞王爺手中有一枚可開啟城門的令牌,這自是聖上恩寵,怕他雲遊歸來若是夜深無法入城,許他太平盛世可啟門而入。
「這瑞王爺不是好好在城裡?怎麽深更半夜卻要進城?」見馬車那般飛速而去,守門兵士帶著不解問。
一旁那年歲略大的兵士卻道:「我看著不像瑞王爺,馬車像是雲侍郎府的,這駕車的人……卻是靜安侯。」
趙出將馬車駛去周家別院,眼下靜安侯府尚有三皇子的人盯著,出入自是不便,而石隱那裡更是須得避諱。
周景炎另闢了一個幽靜的院子將他們四人引入,莫桑隨即受命悄悄往襄國公府去請洺師叔來。
木容不知昏了多久,卻是在刺痛中驚醒過來,睜眼就見身前一道玄色身影,正捧著她的腿腳清洗。
「別動,我輕些。」他聲音淡漠透著疏冷,叫木容心往下一沉。
他果然動作又輕了許多,慢慢將嵌在她腿腳後面的塵土和小石粒清洗乾凈,只是每碰一下他的心都揪著一般的發疼。
出了事她竟單槍匹馬去解決,只叫了莫槐去等周景炎,也虧得如今莫桑莫槐都肯聽她的,消息足足瞞到周景炎出宮後覺得大事不妙,才告知了他。
「阿宛……」木容小心翼翼開口。
「洺師叔已然在救治,你再等一等。」
「我不急。」她聲音輕得可憐,悄悄覷著他。他已取下面具,且因要為她清洗,身旁便放著一盞燈,她瞧他的神情能瞧得萬般仔細,只是他現下面上卻沒有任何神情,更看不出喜怒,這叫她心底越發沒了底。
足足又熬了一刻多鐘他才清洗完,墊了乾凈棉布在下面,將她的腿放回了床上,他起身而去,自始至終未出一聲。
木容急急叫了一聲,他腳步果然頓住,卻仍舊沒有出聲。
「你不問問我麽?」她帶著小心的說了一句。
石隱才終是半回了頭,看也不看她,「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必說了,我不會為難你。」
有些事需要一輩子爛在肚子里,然而一旦起了頭就再別想要瞞住。她今天為著局勢而拋出了那件一直守著的秘密,她其實本也沒想過要瞞石隱,她只是不敢告訴他,怕他看她的眼神發生變化。
「我沒想過要瞞你,只是害怕。」
「我說了,你不想說,可以不說,我不會為難你。」
她一踟躕,他立刻端著手中的東西退出了屋外,屋門合上那一聲輕響,叫木容欲要留住他的話吞了回去。
她有些無措,可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實在不知要怎麽開口,只是這種因為隱瞞而出現的疏遠,叫她更難以忍受。
她抬腿下地,一觸地就覺著腿腳生疼,卻還是硬忍著幾步跑去開了門,石隱正在外間,一見她竟赤足跑出來,登時面色黑沉一片。
「我……我已是活過第二回了,曾經和木寧一起入雲家的不是陳青竹,而是我!內中種種,無法細說,總之我三十五歲孤苦亡故,我沒想到雲深他……他也重來了這一回!」
她怕他再走,急急將這些話說出,誰知石隱聽完後卻是面色陡然一變,三兩步向著門口走去。
木容的心一瞬間下沉,心中酸澀,全身顫抖,卻聽著一聲關門聲響後,他低沉的嗓音響起。
「這樣的話,永遠不要和第三個人提起!」
她驚怔抬頭,訥訥道:「來不及了,你就是第三個人啊。」
石隱目光瞬間閃過無數情緒,最終一片冰冷,「他很快就會不知道了。」他生了殺心。
今日木容能以此威脅雲深,那麽雲深將來也同樣能以此來威脅她。今日局勢他再不允許出現,勢必要一勞永逸,永絕後患。
從前為免打草驚蛇,一直放任著他,誰知就放任出了今日之事,實在叫他後悔萬分。
石隱回頭深深一眼看向木容,她竟有些驚慌,目光霎時避開,他勾出一絲冷笑,抬手又將她抱起送回了屋裡。
「你以為,我在惱這些?」他將她放回床上,卻並沒急著直起腰,湊在她耳邊輕輕說著,叫她聽出了危險的味道。
「我……」木容狠狠一咬牙,恍然想起今日之事她是避開了石隱的,雖說起因是出於為他考慮,可她卻實實在在忽略了他的心情,猶如當日她被他絕情趕出去時傷心欲絕,回頭卻發現他是身陷危險才會把她送出去。
「我是急瘋了才忘記了!」她一抬手抱住他脖頸,少有的主動企圖混淆他,死也不能承認她是怕連累他,因此沒打算告訴他,那時她的怒火她自己清楚得很,石隱現在大約也是如此。
「呵……」石隱一笑,卻有些冷,他不為所動掰開她的手,人已站了起來,「明日我就叫莫桑莫槐送你回巒安,上京事定之前不得回來。」
「我不走!」她大急。
「隨你。只是如你所願,往後連莫桑莫槐也不許再踏足襄國公府。」他仍舊冷漠,可見這場氣比上一回她的氣更加熾烈,這顯然是要徹底斷了她和他之間的關聯。
「你彆氣了!我真是……」看他又要走,她急得又要下地,卻叫他快一步回頭將她一手按回,她趁機緊緊攥住他手臂,滿眼哀求。
「木容,你實在好,真是好……出了這樣事,你急瘋了卻知道叫莫槐去宮外等周景炎。莫非莫槐去宮外比到襄國公府更近?他找周景炎比找我更容易?還是在你心裡周景炎比我更值得相信依託?你明知此事是雲深所為,還敢單槍匹馬前往?木容,你真是很好極了,好大的膽子!」他一甩手掙開了她,這一番話後隱忍的怒火全數爆發。
木容不住搖頭,早已急出滿面淚水。「不是!不是!都不是!」
「那是什麽?」
他們從沒如此激烈爭吵,甚至她從不知石隱會有如此勃然大怒的時刻,她眼下才是真的慌了,哽咽而可憐的道:「我怕死,我很怕死,尤其是今世的人生已然算是順遂,我越發的不想死。可只要一想起你會死,我就寧願死的是我……這天底下,再不會有我這樣古怪的人,死而重生,回到十四歲那一年,我怕你知道了把我當做妖孽,會遠離我……」她泣不成聲。
石隱眼神發顫,卻硬生生忍住,沒有前去寬慰她。
「或許我們都該想一想,我們並沒有想像中那樣相信對方。」石隱話中帶著痛苦,他轉身出了屋子,這一回並沒停留在外面,而是逕自走了。
木容呆坐在床上,流淚不止。
或許他們都在為對方考慮,也做好了肯為對方去死的準備。可他在遇到危險時會推開她保住她,寧願讓她獨活,而她也同樣的在遇到危險時選擇了保護他避開危險。
他們這樣的關係,該做的不是在危險來臨時緊緊拉住對方,而非推開麽?
木容有些凄切惶然,她怔了片刻,低頭一看地上放著一雙比她的腳要大上許多的繡鞋,裡面墊了厚厚的棉墊。她滿面是淚,卻嗤的一下笑出了聲。
她下地穿鞋,忍著疼慢慢走出去,就見屋外蓮子和莫桑候著。「先生呢?」
「主子先回了,他說您既想保著他,他就回國公府去,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假做從未出來過。」莫桑回話小心翼翼的,今兒這兩個主子顯然都心氣不順。
木容點點頭,就見了對面屋中亮著燈火,人影幢幢,趙出等在外面。「五姑娘怎樣了?」
「方才神醫傳話出來,雖兇險,倒也能救回性命,只是往後必得小心休養,再不能如此了。」蓮子扶住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