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針線倦拈,簾幃低卷,別般風味
引言——我想和你踩著四月的細雨,看三月桃花五月落盡。
陽春三月,乾城早已花開滿蹊,與冬日裡的蕭條景象相差甚大。
街上人頭攢動,胭脂花粉、糖果油餅、物件面具......儘是些招人喜愛的小玩意兒。
溫世玉在一家店面上挑了許久,選中一張頗為精緻的素麵絲絹羅帕,想著帶回府給柳依依。
在溫府已待了兩個月有餘,萋萋還是沒有一點消息。柳依依卻是在溫府待這數日早已把身子養得不能再好。
她心裡知曉溫世玉對她的情意,但是未曾找到妹妹,實在無法說服自己花心思在兒女情長上,又不曾為溫世玉做過什麼,實在不好意思再叨嘮他,但看著溫世玉日夜幫著自己尋著柳萋萋的蹤跡,更不知道怎麼開口對溫世玉說自己想要離開的想法。
柳依依喜素色,接過溫世玉為她買的絲絹羅帕,自然是喜歡的,但更令她激動的是,她終於知道怎麼來報答溫世玉對她的收留之情了。
溫世玉看著柳依依摩挲著羅帕,激動到手抖,想著自己準備的禮物如此對她胃口,正心中暗喜,卻不料柳依依道:「公子,可否多購些這樣材質和樣式的羅帕?依依有大用途。」
「如何?」溫世玉盡量掩飾著自己的失落。
「依依的娘綉工極好,依依其他地方也許不如泛泛女子,但綉工,依依自小跟著娘學了不少,是絕對有自信的。依依欲為這些素色羅帕綉上山河錦繡、鳥獸蟲魚,再轉賣出手,定能有個好價格。這番也可報答公子收留之情。」
「也好也好,我相信依依的心靈手巧。」溫世玉點點頭,「溫府從事布商,我也可將依依做的成品置於店鋪,相信定有數人青睞。」
......
溫府早些時候移植栽種的桃樹也競相開花,粉粉嫩嫩,宛如少女嬌羞的臉蛋,純潔美好。
柳依依拾起掉落在地的桃花花瓣,細心地拭去灰塵。
花瓣嬌嫩得能看得見它的脈絡,讓人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弄傷了它。
依依用衣裙兜了不少掉落的桃花瓣,找出一個酒罈,將花瓣一股腦放了進去,讓小棠去找上好的酒,一塊封存,做了桃花釀。
依依嗅著酒香和桃花香,心心念著的還是萋萋,「真希望將來萋萋能與我一同飲這沁人心脾的桃花釀。」
又是拾了些桃花拿去膳房,託人做了桃花糕,這樣的話,那些掉落的花瓣也算是物盡其用,才不算可惜。做完這些,也是過了半日的光景。
依依還是不習慣規律性用膳,以前日日在外做苦力,忘了吃飯是再正常不過的,後到了溫府,陪著溫世玉倒是過了一陣子的規律生活。
可是溫府的店鋪生意忙的時候,溫世玉就鮮少在府中用膳,都是由膳房做好了再令人送去。
今日做了桃花糕,柳依依用食盒裝好,打算親自為溫世玉送去。也可以在街上打聽一下能否有柳萋萋的消息。
漫步於溫府的桃花林中,柳依依覺得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整個府邸都處於桃花的籠罩中,都是粉色的,桃花香令人沉醉卻不艷俗。
柳依依就這麼欣賞著享受著,從一片桃林中慢慢走出府去。
在旁人看來,著一身素衣的柳依依在這桃花林中,才是最不一樣的風景,清新脫俗,不食人間煙火,彷彿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孤傲而清高。
這是柳依依第一次去到溫家的商鋪,新奇是難免的。溫家商鋪佔地很大,都可以抵上小半個溫府了,手下做工的人也是很多。
店鋪里掛著好些色彩斑斕的布,還有部分是按照花樣不同分類摺疊好了的,總的來說是井井有條、大方整潔的一家商鋪。
客人很多,下手不夠的時候溫世玉就會自己上前為客人介紹和挑選,好不周到。
布料都是上好的質量,花色也是數不過來的多,柳依依看得是眼花繚亂。
柳依依上前去喚了溫世玉:「公子,吃點東西再忙吧。府里桃花開得正好,就是可惜還是掉落了少許,我便將花瓣拾來,托膳房做了桃花糕。」
溫世玉看見柳依依,心裡是說不出的欣喜,拉著柳依依一同坐下,好說歹說也要讓柳依依也嘗一下。
桃花糕入口香甜而不膩人,軟軟糯糯,讓柳依依也饞嘴地多吃了幾塊。
吃完想著要去街上尋尋萋萋的蹤跡,便也是匆匆忙忙要告別離開。「公子,不打擾你,我先回去了。如果店鋪里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儘管開口,我便每日上來,店裡也多個人手。」「
沒事的,依依你不用如此操勞。你說做綉工我都怕累著你了,畢竟也是個精細活。」溫世玉溫柔地回應柳依依,「對了,我讓下人隨你一併回府,順便把羅帕帶回去。我尋了好些地方才尋到這些,裡面也還包括商鋪里我們自己的布料。」
「嗯嗯,多謝公子。」柳依依拿回空的食盒,告辭離開了。
柳依依打發下人先回府,自己在街上漫步目的地走著,見人就問有沒有看見一個和她長相相似的姑娘,卻依舊是無任何音訊。
......
許久未碰針線活,柳依依打算從較簡單的開始入手,那便是以實物摹綉。
春風和煦的吹著,順著風的軌跡,飄落進屋的桃花真真是惹人憐愛。
柳依依拿了羅帕和針線,便是開始刺繡。幾炷香時刻,便成了幾朵粉粉嫩嫩的桃花。
小棠看見這綉工,央求著柳依依也贈她一張。柳依依真贈予她的時候便又沒了膽子接下,只一直誇讚著柳依依針法好,說是那桃花栩栩如生。
柳依依就這樣一直坐著,綉了桃花再綉牡丹、冬梅......樣樣都栩栩如生,令人愛不釋手。
柳依依綉著綉著,卻想起曾幾何時,柳萋萋的衣服破了洞,都是由她親自縫合,再在針眼處綉上一些花花草草,這樣便再也看不出縫補的痕迹,反而多了一種美感。
但自己的衣服卻是破爛不堪也不願意花時間去縫補,只想著多做工多掙錢為母親請郎中、抓藥。
溫世玉是夜深了才回到的溫府。卻看見柳依依房間還沒熄燈,甚是擔憂,便想敲門提醒她早些就寢。
卻見房門未掩,躡手躡腳來到門口,從門縫裡看見的卻是柳依依在燈下一針一線地刺繡。
溫世玉想起一句詩來:針線倦拈,簾帷低卷,別般風味。詩中說的莫過於此吧,燈光投在牆上的柳依依的側臉甚是好看。
雖看著柳依依如此認真的神態而不願打擾,溫世玉卻更擔心柳依依得不到休息,猶豫幾分還是敲了敲門,「依依,我回來了。夜已深了,別累著自己,先休息吧,好嗎?」
「公子你回來啦?」
柳依依一陣驚喜,揚揚手上的羅帕道:「嗯嗯,手上這個完成我就休息,公子不用管我,早些休息了吧。」
「好。」溫世玉退出房間,細心地掩上房門,卻是未曾離開,在門口的石階上坐著。空氣中是甜甜的桃花香。
過了不一會兒,房間里的燈已熄滅,一片漆黑,直到聽不見動靜,溫世玉才起身,拍了拍衣角,躡手躡腳地離開,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柳依依做著精細活如此認真,一是為了能報答溫世玉的收留之情,不至於什麼都不做就享受著這些不該屬於自己的一切;二也是還懷有一絲希冀,盼望著藉此讓自己做了綉工的羅帕流入各個地方。
如果有幸能流入柳萋萋的手上,那她一定能認出羅帕處於柳依依之手。
自小柳萋萋便是知曉自己做綉工的習慣的,柳依依刺繡總不太會收針尾,所以導致每一件綉品仔細看都能看得見一點點線頭。
柳依依期盼著,期盼著這些羅帕中能有一件流入柳萋萋之手,這樣柳萋萋就能尋著這羅帕上綉工的出處,找到自己,這樣姐妹便能團聚。
所以柳依依寧願什麼都不做,日日夜夜做這綉工,多做些,再多做些,這樣流入柳萋萋之手的機會便會更大一些。
但是睡夢中的柳依依不知道的是,在之後的某一天,當柳依依做了綉工的羅帕終於如她所願流入柳萋萋之手,卻是在柳萋萋問明羅帕來源之後,用剪刀狠狠地剪成碎片。
似乎這都不足以瀉火,柳萋萋又用腳狠狠踩上幾腳之後,用火燒了個精光,口裡還念念有詞:「柳依依,你居然還用得起這樣的羅帕,做起了綉工,可見你活得倒也是很滋潤了。
真希望早日見到你,讓你看看我如今的模樣,也希望你還能想起自己對我做了些什麼。希望你能明白自己是對我有多大的虧欠。」
柳依依自小的願望就是趕快治好娘的病,然後向娘請教綉工的問題,夢想著落個完美的針腳,再以完美的綉工聞名全城,從此三個人過著衣食無憂,快快樂樂的日子。
那時候的柳依依還太過於天真,以為什麼事情都那麼簡單。
之後被生活壓力逼迫的不行的柳依依,最終在娘死之前都還是沒能解決這個落針腳的問題,真真實屬悲哀。
「萋萋啊,你在哪裡?我多想與你,踩著四月的細雨,看三月桃花,五月落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