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近一步,再近一步
引言——我願意做任何事情,只想離你近一點再近一點。
唐有詩句:「一片絲羅輕似水,洞房西室女工勞。花隨玉指添春色,鳥逐金針長羽毛。蜀錦謾誇聲自責,越綾虛說價猶高。可中用作鴛鴦被,紅葉枝枝不礙刀。」
詠的是綉女刺繡之態。詩中綉女所做綉工,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自古女子才貌雙全為美,貌為天生,才卻是可以後天培養。琴棋書畫是才,插畫刺繡也是才。乾城一年一度的刺繡比賽,便是聚集了刺繡之才。
「敢將十指誇針巧,不把雙眉斗畫長。」今日的複試比昨日初試更為嚴肅緊張。參賽者都被分在小隔間里,由評審官出題,計時比賽。
今年監考官出的題目較往年都有難度:人。考題空洞,範圍太大,不少參賽者都面露難色。比賽計時三炷香。評審官開始發號令:「比賽開始!」柳依依捻開絲線,穿針引線,不急不忙地先將絲線按照不同的顏色分了類,才開始刺繡起來。
柳依依一針一線小心地綉著的,是一個女子。先是一張標準的鵝蛋臉,小巧圓潤。再出現在針線下的,是高挺的頸項,然後是茂密的一頭青絲。
服飾是醒目的大紅色,露在衣袖外面的是纖細白皙的手腕和同樣纖長的手指。
基本輪廓完成,柳依依才開始綉人物的五官:一雙細長的柳葉眉,一雙水靈靈的杏眼明眸,小巧的鼻子,還有同樣小巧的紅唇。是柳萋萋沒錯了。刺繡中的柳萋萋站在雪地中,身上的紅衣和烏黑的發在白茫茫的世界里,顯得更為鮮明。
柳萋萋就這麼站著,孤零零地站著,身後是一片蕭條的街道。凄涼,一片凄涼。
柳依依綉著綉著,卻是止不住眼淚,淚珠滴在刺繡上,滴了淚珠的那部分顏色較周圍深了些。柳依依連忙拭了淚水,生怕毀了這個綉品,更怕別人看見。
三炷香時間到,參賽者被組織著離開,在殿外大堂等候結果。
大家緊張地站在殿外,有的嘴裡念念有詞,有的卻是一言不發,當然,柳依依屬於後者。但其實她的心裡早已緊張得要命,對於她來說,這是能找到柳萋萋的最好的機會。
......
「咳咳......」不過多時,走出來了一位評審官,大家立刻安靜下來,「下面公布這次比賽的獲勝者。這次比賽與往年不同,因為有兩人各得五票,所以這次有兩位獲勝者,這兩位都可入宮成為宮廷綉女,也可在酒館驛館掛上自己的綉品。」
聽到這話,眾人皆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十張票居然全投給了兩個人,這在往年來講是絕不可能的。「這兩位便是:覃語諾、柳依依。是哪兩位?隨我來。」
柳依依忙跟上去,過於激動,差點一個踉蹌摔下去。忙整理了服飾,隨著另一位女子跟著評審員進了殿堂。其他的女子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報上名來。」
「小女子柳依依。」
「小女子覃語諾。」
柳依依打量著身旁這位名叫覃語諾的女子:明眸皓齒,長發如瀑,笑容端莊典雅,衣著講究,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的女子。
評審官看看面前的兩位女子,開口道:「給你們三日期限,在這三日,你們二人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處理完自己的私事。三日後,我會派人來接你們進宮。你們進宮后,言行舉止定要謹慎,講規矩是最重要的。每月有三日可出宮探親,其餘時間都要留在宮中為皇家做刺繡。你二人可明白?」
「是。」「是。」
柳依依心中欣喜,卻在回府路上也在思索著如何向溫世玉開口。卻未曾想到,在自己的房間門口見著早已等候多時的溫世玉。「公子,依依......」柳依依艱難地開口。
溫世玉不等她說完,卻是打斷了她,「不用說了,我聽說你獲勝了。」
柳依依錯愕道:「公子怎知?」
「乾城這次的刺繡比賽連皇家都有參與,你獲勝的事迹早已滿城皆知。恭喜。」
「公子......」「何時離開?」
柳依依小心地開口,「三日後,宮裡會派人來接我。」
「好,我會吩咐小棠為你收拾。」溫世玉眼神黯淡。
「公子,依依......依依這些都是公子給的,依依自己沒什麼物件。依依自己可以收拾。」溫世玉死盯著柳依依,眼神是柳依依從未見過的憤怒。
「你說走就走,我攔不住你,可是你這般,是瞧不起我溫家?是瞧不起我溫世玉為你做的一切?你和我這般生疏,是不打算再見?」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公子......公子給予依依的一切,依依都帶著,公子你彆氣惱,好嗎?」柳依依慌了。
「這幾日,你準備準備吧。還有......一入宮門深似海,你一切小心。」
柳依依聽見這話,感動得不行,「公子,依依都記住了。依依這段時間以來,都是公子照顧周到。依依不會忘記公子,依依找到妹妹之後,定會報答公子。」
「你若有時間出宮,若是想念我......想念溫府,便回來看看吧。想必小棠也是捨不得你的,就當回來看看她吧。」
「依依明白。」
「你只管保護好自己,在宮內人人都不簡單,你莫與人起衝突,也切忌太出風頭,遭人記恨。」
「依依明白。」
「你什麼都別操心,你妹妹的事,我會繼續幫你打聽。掛了你綉品的驛館酒館,我也會差人隨時關注,有第一消息便想法託人帶給你。」
「依依謝公子。欠公子的,依依來日必定還上。」
「罷了,你早日歇息吧,比賽想必也是令你勞累了。」
溫世玉轉身下了台階。柳依依看著溫世玉離開,直至背影消失不見,伸手一抹,卻是一臉的淚。
「公子,如果不是還未找到萋萋,依依必定以身相許報答公子。可今日這般,是真的對不住了。依依只有萋萋這一個親人,依依必須找到她,無論用什麼方法,走什麼途徑。」
......
「姐姐,你果真要走?」小棠一邊給柳依依收拾行李,一邊抹著眼淚。
「小棠你放心,我每個月都會回來探望你和公子的。我走之後你要好好照顧公子才是。」「姐姐......姐姐你要想念小棠,不不......要更加想念公子才是。」
柳依依怔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打開抽屜,拿出一大疊羅帕來,「小棠,這是這些時日來我做好綉工的羅帕,我進宮之後,你將他們交於公子。算是依依進宮前為公子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好。」小棠小心地接過羅帕,妥放規矩。
柳依依看著羅帕上一朵朵嬌嫩可愛的桃花,心裡想道:「也不知宮裡可能見到這樣一整片桃林。怕多的是雍容華貴的牡丹月季,就算有這桃花,也可能只是那麼三三兩兩的小小几株吧。」
這日,柳依依輾轉反側,徹夜未眠,通宵都在盤算著怎樣才能更快找到柳萋萋。
進宮之後出來親自尋柳萋萋的機會便肯定是少了。只有在宮裡做著綉工的同時偷偷做些刺繡,在每月出宮的時候帶給溫世玉,讓他幫忙賣出去,讓自己的綉品更加方便流入市集,流入乾城大街小巷。
當然,柳萋萋更希望的是:這次如此具有代表性的綉品掛在酒館驛館,能令柳萋萋認出。
況且這次,乾城人人皆知自己在今年的刺繡比賽中取勝,希望這個消息也能傳入柳萋萋之耳。
再加上溫世玉一直在幫自己打聽柳萋萋的下落,找到柳萋萋定是不遠的時日了。
同樣輾轉反側,通宵未眠的何止柳依依一人?溫世玉展開那日為柳依依作的畫,畫上是眼神倔強望著窗外的絕色女子。
溫世玉用手指輕輕摩挲這畫中的柳萋萋,眼裡的悲傷似乎與這無盡的黑暗一般,漫漫看不到邊。
而怡紅樓上上好的廂房裡,柳萋萋卻是點著燈,拿著一個空茶杯,在窗前坐了一夜。
白日里便聽來怡紅樓的客人說起:今年刺繡獲勝者為兩名絕色女子。一位喚為覃語諾,一位喚為柳依依。
覃語諾綉了什麼她記不得,卻深深記得那位客人說,柳依依初試作品是一副桃花林,但卻是一片紅色的桃花林,說是自己的妹妹最愛紅色。
而複試也是繡的她妹妹,站立於一片雪地中,卻是一身紅衣,醒目得很。
那位客人說罷還端詳了柳萋萋的臉道,「你莫非是柳依依的妹妹?我看你們倆長相神似。」
柳萋萋假裝委屈地靠在那位客人身上,嗔怪道:「公子說些什麼話?小女子在這世間已無親人,況且小女子名為嬌嬌,哪是什麼柳依依的妹妹?公子怎將我與別人硬扯到一起?」嬌嬌是柳萋萋來到怡紅樓后的名號。
那位客人看見美女入懷,「好好,嬌嬌說什麼便是什麼,嬌嬌比任何人都美,那柳依依算得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