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禍害遺千年
張捕頭將洛浮生帶回衙門后,並未刁難,只千叮萬囑,要她將今日在沈宅發生的事情通通忘掉,沒有什麼密室,也沒有什麼棺材與死人。
洛浮生倒是想忘,把沈魄那句如果穆曉晗嫁不到沈家就大刑伺候一起忘得乾乾淨淨。
「張捕頭。」洛浮生喚住叮囑完想要離去的張捕頭,「你就不好奇,沈宅那十多口棺材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張捕頭背對著洛浮生,再次鄭重強調:「沒有棺材!」說罷,頭也不回的離開。
洛浮生撇撇嘴,一手托腮半趴在桌子上,另一隻手撥弄著木製的茶杯,骨碌碌地轉過來轉過去,烏黑的眼睛眨啊眨不停,不知道又在尋思什麼鬼主意。
屋外日頭正好,春光盛意濃濃,和風正煦,沒了清晨時的料峭寒意,到處暖洋洋的。
李二虎端著午飯走進來,衙門裡有專供衙差們吃飯的食堂,他瞧了半天也沒瞧到吃飯一向準時的洛浮生,知道她多半還在因為沈家的事擾心,打了飯菜就送了過來。
「豌豆角炒肉,香噴噴的大米飯,蛋花湯!」李二虎將冒著熱氣的飯菜往洛浮生眼前一推,討好道,「還有我特意從王大廚給張捕頭的加餐里偷來的雞腿,可香了!」
洛浮生眼皮子都懶得抬,一聲不餓,起身就躺床上去了。
李二虎不死心地跟上去,勸道:「張捕頭有張捕頭的難處,他肯帶兵去救你,就已經儘力了……」
洛浮生伸手拉了薄被把頭一蒙,擺明了不願意搭理李二虎。
李二虎摸腦袋:「浮生,我是個嘴笨的,最不會勸人了,你要是不高興,我把我小妹借你?」
洛浮生掀開被子,沒好氣地瞪著李二虎:「妹妹還能借人?」
「借你一會兒,逗你開心。」李二虎笑呵呵。
瞧著李二虎傻愣愣的樣子,洛浮生窩著一肚子火也沒辦法沖他撒出來,只好道:「我真不餓,你趕緊去吃飯,吃完下午還要尋街,不用管我。」
「那你也記得吃飯。」
洛浮生敷衍地點點頭,李二虎以為她真的消氣了,這才離開。
目光掃到桌子上熱騰騰的飯菜,洛浮生揉揉肚子,本著不能浪費一粒糧食的宗旨,下了床坐到木桌前,抄起筷子,撥了撥菜,又放下。
這是洛浮生第一次面對吃的,而且還是她最喜歡的葷菜,沒了胃口。
又一個食盒落進洛浮生眼帘,她眉一皺,不耐煩道:「都說了不餓——飛魄?」
只見飛魄笑眯眯地坐到洛浮生旁邊,將飯盒打開,取出一道又一道精緻的飯菜,最後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魚丸,胖嘟嘟圓鼓鼓的白丸子一個擠著一個,看著就讓人很有食慾。
洛浮生在看到魚丸的時候,眼睛亮了亮,她抓起筷子,熟練地夾起一個,顧不得燙就塞進嘴裡,呲嘴獠牙,吃相十分難看。
「這個是醉霄樓最著名的水晶蝦餃。」飛魄將蝦餃往洛浮生跟前推了推。
洛浮生頭也沒抬,伸筷子夾起一個,放進還塞著滿滿魚丸的嘴裡,一起嚼著下咽。
飛魄對洛浮生這種糟蹋美食的吃法毫不在意,將帶來的銀耳千絲湯送到明顯噎到的洛浮生眼前。
洛浮生端起來咕咚咕咚喝下去半碗,砸吧砸吧嘴,嫌棄道:「太甜了。」
「小姑娘都不喜歡吃甜的么?」飛魄說著,又推了一碟小菜過去,「嘗嘗這個。」
洛浮生看著碟里白白綠綠的,夾起一片扔到嘴裡,酸酸鹹鹹,脆生生的。
「蘿蔔?」
飛魄點頭:「李寡婦聽說你沒食慾,特地讓我帶來的。」
洛浮生放下了筷子,狐疑地看著飛魄:「你去找李寡婦了?不對,你怎麼知道我會沒食慾?」
「經沈宅密室一遭,誰會有食慾?」飛魄從食盒中拿出一雙筷子,夾了個蝦餃放進嘴中,一番品嘗后讚歎道,「醉霄樓不愧是滕州府最有名的酒樓,這蝦餃做的還算可以。」
提起沈宅的密室,洛浮生就想起來那個不知道姓名的藍衫姑娘,以及明知有可能牽扯著十數條人命卻不願惹禍上身的張捕頭,又鬱悶起來,筷子一放,對著魚丸都沒了胃口。
飛魄瞧了眼一臉心事的洛浮生,也不說話,拿著筷子就去夾魚丸。
滑膩膩地魚丸哪裡是這麼好夾,飛魄夾一個掉一個,夾一個掉一個,好不容易夾起來了,還沒送到口裡,半道兒又掉了。
飛魄一陣手忙腳亂,才接住魚丸,避免掉到地上,也不嫌棄臟,手捏著就送到了嘴裡。
「是好吃,一口咬下去滿嘴裡都是肉汁的濃郁香氣,怪不得你這麼喜歡。」飛魄說著又伸出筷子。
洛浮生手一擋,將魚丸端開:「這是李寡婦做給我吃的。」
「你又不吃,魚丸涼了就不好吃了。」飛魄起身就要搶,「可不能浪費。」
「誰說我不吃了!」洛浮生端起碗離開桌子,蹲到門口,一口一個吃得飛快,生怕被飛魄搶走似的。
飛魄端著咸蘿蔔也蹲過來,洛浮生倒不客氣,隨手就夾了一片放進嘴,咔嚓咔嚓嚼起來。
「好吃就多吃些,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飛魄看著見底的魚丸,笑眯眯道。
洛浮生嚼著魚丸瞅他:「幹什麼活?」
「我這個人啊,最見不得美人受罪了。」飛魄胳膊肘撐著膝蓋托腮,狹眸在春日盛光下閃著意味不明地光,「你對沈宅密室的棺材有興趣,我對沈魄身旁的那個小美人有興趣,要不要分工合作?」
洛浮生的大眼睛眯成一條細縫,表情像極了日光下的貓,她將最後一顆魚丸塞進嘴中,咕咚咽下,顛顛手中還留著些許清湯的碗,二話不說,直接就蓋在了飛魄腦袋上。
飛魄一蹦三丈遠,氣急敗壞地嚷:「你這死丫頭!」
洛浮生走過去,腳一踮,伸手拉住飛魄的衣領,強行將男人拉低到與自己一個高度,威脅道:「我警告你,少打那個姑娘的主意!」
飛魄挑眉:「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用得著想?」洛浮生朝著飛魄下方瞅了一眼,意有所指,「最好別讓我逮到你作案,不然……」不知何時另一隻手裡多了個蝦餃,洛浮生當著飛魄的面將餃子捏爆。
飛魄下意識咽口唾沫,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你誤會了……」飛魄高舉雙手,示意自己無辜,「我的意思是說,我想幫她。」
「幫?」洛浮生眼角一揚,她才不信他有這麼好心。
「真的。」飛魄努力獲取著洛浮生的信任,「我雖然掛著個採花賊的名號,其實沒糟蹋過心不甘情不願的姑娘,這種事情要你情我願才美妙,不然江湖上那些大門大派哪能容得我這麼個禍害?」
洛浮生鬆了手:「你還知道自己是禍害?」
「你等我回去換套衣服。」遺千年的「禍害」將頭頂上的碗拿下來,清湯澆了他一腦袋,這會兒滿鼻子都是魚丸味,他嫌棄地嗅來嗅去,決定先去洗個澡,「下午我來找你,咱們再去趟沈宅。」
這次洛浮生沒攔著,她背著手走進屋子,兩腿一盤坐到飯桌前,端起米飯扒了起來。
飛魄走的時候帶走了他拿來的飯菜,畢竟下午難保不會有別人來找洛浮生,看到這些醉霄樓的名吃,洛浮生也不好解釋。
等到天漸黑,換了一身夜行衣的飛魄姍姍來遲,他還揣著個包袱,包袱里同樣是件夜行衣,洛浮生換上正正好好。
「嘖……」飛魄繞著一身勁裝打扮的洛浮生走了一圈,豎起個大拇指,「我的眼光果然沒問題,肩寬腰身都恰好。」
洛浮生嗆得一聲拔出不知道從哪兒摸來的匕首,眯眼瞧著飛魄。
飛魄連忙打哈哈:「啊,我們該出發了。」他指指洛浮生手中的匕首,小心翼翼道,「洛大師洛大捕頭,咱們先把兇器收收?」
洛浮生的輕功遠不及飛魄,經白天一鬧騰,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沈宅,還得仰仗飛魄。
想到這裡,洛浮生心不甘情不願地將匕首塞回腰間。
飛魄色眯眯地豎起兩根手指,給了洛浮生兩個選擇:「我抱著你,你舒服,或者我拎著你,你不舒服,對我而言都一樣,你自己選吧。」
「……」
一刻鐘后,飛魄抱著洛浮生出了滕州府衙,朝著沈家的方向飛去。
等落到沈宅之外,洛浮生才尋思過來,她幹嘛要讓飛魄抱著來沈宅,等到了沈宅再讓他帶著進去就是。
覺得被飛魄佔了便宜的洛浮生心裡極不痛快,她摸到飛魄的腰側,眼一眯,手一用力。
飛魄帶著洛浮生一起栽進了沈宅的某處假山叢中。
等二人安全抵達沈魄白日所在的院子,飛魄腰上已經被洛浮生擰得鐵青一片,疼得他齜牙咧嘴,敢怒不敢言。
白日的晴天在下午就轉了陰,沒有月亮,小院里黑漆漆一片,連個燈光都沒有,洛浮生正打算跳下房頂去開啟密室,被飛魄一把拉住。
飛魄朝著院中一處角落指了指,洛浮生望過去,努力辨認了下,隱約發現好像有人影在角落中縮著。
「有人?」洛浮生朝飛魄作口型。
飛魄點點頭:「不止一個。」
看來沈魄算準了今晚他們會來,早做了準備。
「那怎麼辦?」洛浮生不想就此罷休。
「先辦我的事。」說著,飛魄也不顧洛浮生的是否同意,將她往懷中一帶,就飛離了房頂。
洛浮生趴在飛魄懷中,對這傢伙的擅自行動十分不滿,這次換成兩隻手摸到腰側,同時一用力!
飛魄沒忍住,嗷得一聲又栽了下去。
守在院子里的護衛聽到動靜,不約而同地拔出刀劍,唰唰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埋伏的人將整個院子都包圍了。
為首者又細聽一番,靜悄悄地,什麼聲音都沒了。
將稍安勿躁繼續埋伏的命令傳達下去,院子里安靜下來。
而在這處小院不遠處,飛魄正扶著腰對天哀嘆,他這是造了什麼孽,打遇到這丫頭腰就沒好過,而且,她的勁兒也忒大了。
洛浮生掰掰雙腕,擰了飛魄這幾下,她這一天的不痛快好像都散去許多。
「下面我們該怎麼辦?」沈魄安插了那麼多人在院子里守著,不能硬闖,洛浮生問飛魄。
「去找那個姑娘……」飛魄揉著腰往前走兩步,見洛浮生沒跟上,回頭道,「我可不敢帶你了,咱們走著吧。」
洛浮生輕哼一聲,心說你以為我願意讓你帶。
「不過這沈宅這麼大,要去哪裡找?」飛魄嘀咕,「看來還得找個引路的。」
洛浮生摸著下巴想了想,提議道:「你還記得沈書墨住的地方怎麼走嗎?」
飛魄點頭:「記得。」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不認路,後面這句,他沒敢說出口。
「先去那裡。」
二人直奔沈書墨的院子。
巧的是,兩人剛到,便看見了端著茶具從沈書墨房中走出的丫鬟,藍衫飄飄,眉目如畫,可不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洛浮生朝著飛魄一點頭,大名鼎鼎地採花賊從樓頂一躍而下,不待那藍衫姑娘反應過來,將她手中的茶具一接,捂住嘴巴往懷中一摟,又飛回了樓頂。
藍衫姑娘大驚失色,驚恐萬分,臉都嚇白了。
洛浮生摘了蒙面:「你還記得我是誰么?」
藍衫姑娘辨認一下,用力點點頭。
「我放開你,但是你不能出聲,不然——」洛浮生從腰側拔出匕首,拍拍藍衫姑娘粉嫩的臉頰。
對方好似鎮定了下來,沒了先前的慌張,配合的點點頭。
洛浮生示意飛魄放手。
藍衫姑娘果然沒有呼救,她看看洛浮生,又瞧瞧另一個蒙面男子,輕聲道:「洛大師是為了二爺的那個密室來的么?」
洛浮生眼前一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藍衫姑娘看來知道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