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信念
年華，未見得有很高的修為，但他卻有一張巧嘴，他說出來的話，別人不信也不行。
因為他修的是蠱惑妖術，他在說話的時候，就是用妖術的時候。
剛才神仙逼迫寒九時，曾說過，寒九拋棄人性，殘害生靈。
神仙沒見過寒九，卻能叫出他的名字。
神仙不了解寒九，怎麼知道他殘害生靈？
一定是有人跟他說過了，而且，神仙對這個人的話深信不疑。
放眼整個妖界，這個人唯有年華。
如果誰能和年華一同逃亡，肯將命運編織在一起，唯有小櫻。
寒九對小妹說了這些，也是因為這些，寒九終於有點相信，並不是小妹屠殺了妖界。
甚至，寒九問起小妹：「在崖底潭水畔，你曾想抓來我的朋友們威脅我，你去了妖界，看到了什麼？」
小妹狠狠斜了寒九一眼，嘴裡酸酸的嘆息：「你還叫那座破山頭兒是妖界？」
對於寒九來說，那裡就是妖界，無論別人怎麼看不起那裡。
「我根本就沒去你那座山頭兒。」小妹搖搖頭，看著寒九，輕輕一笑：「九郎，有時候，你真笨的讓我想哭。」
「你沒去？」
寒九不信，小妹之心，陰邪狠辣，以別人性命作為籌碼的事，她絕對做得出來。
「我何必去？」小妹又賞了寒九一個白眼：「反正我知道，你的毒一定能解開，為什麼要白費力氣？」
寒九不懂了，那時候，他萬念俱灰，只想求死，沒有半點求生意念。
而且，他中毒之深，小妹哪裡來的把握？
「那個女人就是孟先生。」
小妹對寒九輕輕一笑：「我早就認識她，在認識你之前我就認識她。」
在認知我之前？
寒九心如冷冰，認識小妹的時候，是在人間，那時她騎著雪獅而來，要取人間太子的魂魄。
如果是這樣，她帶著寒九去見漠君，見毒宗，在破廟裡，在酒館里，在崖頂上，在潭水邊，這一切，都是戲。
演給寒九看的戲。
「沒錯，這些都是騙你的。」小妹看著寒九深鎖的眉頭，輕輕揚起嘴角：「你想死不想活，如果不繞圈圈騙你解毒，不然你讓我怎麼辦？」
她耍的好把戲，繞的好圈子，的確，寒九沒有接受任何人為他解毒，他只是喝了女人幾碗粥。
「無論如何，你恨我也好，謝我也好，你的毒已經解了。」小妹對寒九眨眼一笑：「一個人想死一次容易，死第二次就不容易了。」
小妹的笑容是美麗的，在寒九眼裡，卻藏著無盡陰謀。
在她眼裡，寒九一直就是提線木偶，線頭一直就握在小妹手裡。
連生死也被她操控。
「你別再跟著我。」
寒九話音如冰，摘下鐵鏈，拋在小妹的腳前，轉身離去。
從頭到尾，都是因為這根鐵鏈，他才被小妹纏住，現在，都給她。
以後，恩仇不論，兩不相認。
驀然間，十方白雪茫茫，淹沒了眼前路，凍住了前塵事。
「從來沒有人敢用背影對著我。」
小妹的話比凍雪還冷，她費盡周折，救了寒九的命，卻換來分別。
寒九踏雪而去，一步一恨，他恨天地不公，好人命短，想死也不能。
「天天嚷著報仇，自己的老窩被人屠了，卻屁也不敢放一個。」
追到這裡，已知倖存的妖是年華和小櫻，只要找到他們，也許就能審出兇手，只差一步而已。
「山頭被平，你的朋友們估計也化作飛灰了，這種喪友之仇也不報嗎？」
寒九越走越遠，小妹的問話如刀，剜在寒九心頭。
「你不去追年華，我卻要去追。」小妹也轉身，背對寒九，狠狠冷笑：「等我抓到年華，一定要審出翠兒是誰。」
翠兒，她又再提起翠兒。
寒九憤怒，轉身踏風，攔住小妹腳步，一把揪住小妹衣領，高高揚起手掌，他的雙眼已紅。
「怎麼？想打我？」小妹將臉兒湊近，不屑的反問：「你不是要走嗎？幹嘛又對我拉拉扯扯？」
「不許你再提翠兒的名字。」
「翠兒，翠兒，翠兒！」小妹冰眸倒立，怒火燃上心頭，死死瞪著寒九，不閃不躲，等著他的手掌落下來。
寒九的手掌沒有落下來，不是因為他知道他不是小妹的對手，落下來也是自取其辱。
小妹到底有沒有害過寒九？
在九層山裡，小妹給了寒九十倍法力，也因為有了這種際遇，寒九才能見到圓滾滾和肥嘟嘟。
在寒九妖毒侵體時，是小妹救活了他，儘管用盡詭計，畢竟是小妹讓他活下去了。
寒九並不知道小妹為什麼纏著他，但他卻知道，小妹沒害過他。
「九郎，你到底打不打我？」小妹推開寒九，踏雪弄風，凌入半空，紅唇冷笑：「我現在就去抓年華，然後殺了他，讓你永遠也不知道兇手是誰。」
小妹拋下寒九，獨自熬雪而去。
白雪央，寒九獨立，四周空空。
當小妹離開時，當寒九不想再追查年華時，他赫然發現，他不知道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小妹曾問過寒九，這一生，有沒有為自己活的時刻？
當然有過，依戀翠兒的時候。
翠兒永遠不再回來了，接下來的餘生，該怎麼為自己活著？
寒九撿起鐵鏈，遙望小妹離去的方向。
小妹有了下一件事情可做，她要殺了年華，滅掉知道兇手的活口。
這本不關她的事，她這樣做也許是因為她對寒九有恨，有恨的日子，也並不空虛。
正如小妹所說，如果殺了年華，兇手之名將永埋地下。
如果，水竹影，風微蘭，花半月，彩漣漪和老頭子都死於這場屠殺，這筆血海深仇，寒九該找誰算？
半世情義，難道不該為他們討個公道嗎？
不管公平是謊言還是笑話，它曾經是寒九的信念。
寒九守護不了不讓翠兒流淚的誓言，此刻，他決心守護公平的信念，給自己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他縱身而起，追隨小妹的方向。
他要從小妹手底救下年華，問出兇手，祭奠曾經深愛過的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