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首戰告捷
此為防盜章,V章購買比例達到50%刷新后可看到更新哦~禾斌惴惴不安地低著頭,連一絲眼風都不敢掃過謝淵,生怕他生氣再逐自己走。
謝淵擠出一絲微笑,安慰地拍拍禾斌的肩膀,不怪罪也不說話。
父親的性命危在旦夕,這一計實在是走得驚險萬分,他早猜到禾斌不肯走,只是再無法分心為他尋一個好去處。
身邊的肱骨大臣如流水一般從他們的身邊匆匆走過,唯恐沾染上謝淵的晦氣。
謝淵吐出胸中一口濁氣,絲毫不後悔用這樣粗暴的方式闖宮求生,他這些孽緣和選擇,還要從十天前,他再次睜開眼睛說起。
不知道是獲得了哪位上天神佛的青睞,竟然謝淵重生在父親被斬、謝家被抄的前三天。
上一世的慘烈還歷歷在目,上一世的他深信王上的說辭,竟然真的信了父親暗通荒海,眼見他含恨而終。
父親死後,他礙於罪臣身份,甘願掩於人后,為王出盡計策,可時間一長,他又人微言輕,只落得一個被排擠的下場。如此渾渾噩噩過了大半輩子,恨了父親大半輩子,終於在他三十五歲之時,王上再征荒海,大獲全勝,謝淵也終於知道往事覆蓋下的種種權力之爭。
那日秋高氣爽,謝淵拖著一副病懨懨的身體,殿前泣血質問:「我謝淵其人,愧於老父罪臣之身,此生不求聞達於世,只今日向王上問得一句,我父是否冤屈而死?」
周文漓坐於王座之上,輕描淡寫:「是又如何?」
謝淵只覺得多年抑鬱之氣終於積壓不住,一時之間氣急攻心,急急嘔出一口污血來,之後便是頭重腳輕,除了周文漓叫他名字的那聲,再記不得其他。
上一世的庸庸碌碌,已經變成了過眼煙雲,這一世才剛剛開始就已經逆轉了父親的命運。
只是他從殿前闖進去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一顆棋子,尊敬的王讓他生就生,讓他死就死。多年情誼只剩下皮肉相連的利益牽制,如今這樣的結果,是否真的值得?
謝淵問了問自己,又看了眼深遠的天空——碧空如洗,一如自己暢然的心境。
他張口吩咐道:「禾斌,備上行李,明日便赴荒海罷!」
一世負氣尚成今日,去又何妨?死便埋骨。
萬骨關以北一直都被稱為是活人墓,屍骨冢。十年前大周出軍一戰荒海,葬身千萬將士的屍骨,通通在這十年間化成一抔黃土。
王城之中,尊貴如王上周文漓,權勢如司徒王宗文,都對十年前的荒海一戰避諱莫深,偏偏民間倒是坦然,常有隨性之人往來於萬骨關前憑弔烈士英魂,若是偶然有所得,傳到大周王都去又是一個佳話,所以這一路上雖環境惡劣,往來還遇上了好幾隊返回的通商馬隊,竟然不顯得人煙稀少。
馬車傾軋在粗糙的砂礫上,在邊關獨有的寒風霜冷中留下一排蕭瑟的車轍印,轉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慘烈的寒風詭譎地裹著厚重的烏雲,遠處的天邊醞釀著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雨。
禾斌騎馬靠近馬車,抬手敲了敲窗戶:「公子,已經看得到灣洲頭的綠洲了,需不需吩咐領隊在那裡休整幾天?」
謝淵打開馬車的車窗,任一口寒風透進來,吹得他咳嗽了一聲,不由得攏了攏身上的狐裘披風:「不用,跟著他們的安排就好,不要拖慢行程。」
天邊的蒼鷹壓低身體倏然俯衝而過。
謝淵將目光投向遠處,觸目所及,在茫茫一片沙漠中,遠處的綠洲點點猶如灑落在海中的珍珠。
白日將盡,黃昏在這一片荒漠中的綠洲上顯示出相當的柔美。安營紮寨之時,謝淵也驚訝於在這樣一片荒地之上,還能有這樣風景絕美的地方。
他的面前是一湖波平如鏡的綠水,遠處的水線綿長一直連接著遠處,近處的水面清澈冰寒,寧靜的湖面上還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再往邊上走,水邊長著一片斜斜歪歪地樹林,灌木叢枝丫橫生,一時也看不清更裡面的景象。
灣洲頭作為匯聚之處,湖邊還是熱鬧非凡,好幾隊人都在清澈的湖邊紮起了營帳,遠遠望去活脫脫像是從地上突然長出的一個個碩大雨菇。
更多的人放下行裝,湧向了清澈的湖邊打水嬉戲,甚至有人完全不懼湖水的冰寒,已經脫了衣服半裸著跳入水中,享受起半個月都不曾享受過的沐浴。
謝淵在車上呆久了,趁著禾斌去取水的功夫從帳中走出來,看著遠處越壓越低的烏雲,只感覺荒海的風沙吹著面上生疼,一陣大風刮過的時候,還夾雜著粗糙的砂礫。
他捂著口鼻深吸了一口氣,湖邊升騰起的凜冽水汽在他的身體里打了一個轉,讓他立刻神清氣爽起來,沒有了剛才那種憋悶的感覺。
「叮……叮噹……「隱隱的駝鈴聲從不遠的地方傳來。
謝淵站在原地沒動,細細豎著耳朵聽了好一會兒,由著駝鈴的聲音越來越近。
整個營地還沒有燃起火把,天色卻越來越暗,湖水像是吸飽了墨汁一樣,在暗下來的天色中顯得幽靜而漆黑。
倏然間抬起頭來,謝淵正好看見奇怪的一幕。
一個陌生的小姑娘就在他側邊的不遠處正兒八經地經過,只是形態不太好看,正費力地拉著一匹棕色的馬,往不遠處的樹林子里牽。
這個小姑娘嘴裡咬著半截辮尾,頭髮服服帖帖地盤在頭頂上。這種極其有特色的打扮,像是一種風土人情,又像是為了避免麻煩臨時盤的髮髻。她清瘦的臉上一雙黑瞳大得驚人,隨著馬的不配合,臉上露出焦急的神情,而駝鈴清脆的聲音隨著她的動作,從她的腳腕上傳來。
謝淵有些好奇,探究的眼神正好和她那雙烏溜溜又骨碌碌的眼神撞上了。
「你是什麼人?」謝淵還沒來的及開口,那小姑娘吐了嘴裡的半截頭髮,清清亮亮的聲音比他還要一本正經。
「你一個小姑娘,半夜來我門前偷馬,就不怕我叫人過來綁了你嗎?」謝淵覺得有些好笑,他雖然不知道這小姑娘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但是這馬一定不是她的。
偷馬都要繫上駝鈴,真不怕被人發現!謝淵忍不住想搖頭。
正要再開口,營地里突然響起紛亂的腳步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急促地闖入營地,在幾個營帳間四處逃竄。
「啊——」一聲慘叫從剛點起燈火的營帳里傳出來,緊接著又是一聲凄慘的叫聲。
衝天的火光從一處迸裂開來,謝淵驚懼地回過頭去,順著那火光處,一隊人馬猶如一排旋風,身後馳騁著墨色的烏雲從遠處狂奔殺來,火光映照下,冰涼的彎刀宛若收割人命的鐮刀,縱馬飛馳而過,灑下一片血色……
有偷襲!
荒海之中一直都有遊盪的馬隊,干著馬賊的勾當殺人奪貨。只是他們歇在灣洲頭的幾隊人馬加起來數量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不知道是什麼人物這麼大的手筆,竟然敢夜襲他們。
謝淵不知道他們這群人從什麼地方開始就被人盯上了,夜晚將近,正是夜黑風高殺人夜。
「糟了!被發現了!」那小姑娘面色一變,拉著馬的動作更是一緊。只見她謹慎地往周圍看了看,蹲下身去一把取下腳腕邊的駝鈴。
就在這時,整個營地的人已經開始人聲鼎沸,嘶吼和尖叫的聲音從一個營帳傳到另外一個營帳,眼瞅著那衝天的大火就要燒到這邊來了。
「公子!」禾斌焦急地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
謝淵正要應聲,就感覺背後一涼,那小姑娘貼著他的面纏上來,雙腿有力地盤上謝淵的腰,細長的手指捏住一把冰涼的彎刀橫在他的脖頸邊。
小姑娘在他的耳邊吐氣:「別叫!出聲我就殺了你。」
謝淵一驚,竟然弄不清她這是什麼路數的本事,只覺得頸后一痛,暈了過去。
亓眉鬆開腿跳到地上,瀟洒地將彎刀插入刀鞘中,只是低頭望著謝淵的臉孔有些發愁,自言自語道:「竟然遇上的是個美人,真是愁人。」
亓眉本來想殺了他,不過在看清楚謝淵的長相之後,又感覺是頭一次遇上比她兄長還要好看的男人,要下手宰了,也是不捨得,不由得苦惱地踢了踢謝淵已經軟下來的身體。
她拉著馬就要離開,結果這馬反而撅起蹄小跑兩步,走到謝淵的身旁嚼起他的衣服來。
亓眉這才反應過來,她偷的這匹馬的主人竟然就是謝淵。
這可難辦了。亓眉皺了皺眉頭,抬眼望了望火光衝天的地方。好幾隊黑色的身影正在收割著別人的性命,他們毫不在意噴濺在身上的血跡,而死壯凄慘的人都以各種不同的姿態躺在黃沙之上,再過不久,風沙和水汽就能夠掩蓋這些人的慘狀,從此埋骨荒漠。
「公子!」禾斌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了。
亓眉拉著馬嘆了口氣,彎下腰雙手抓起謝淵的腰帶,不知道怎麼奇妙地一扭就將謝淵整個人提起來,粗暴地扔到馬背上。
說來也是奇怪,就在謝淵被扔上馬背的一剎那,那大棕馬刨了刨蹄子,立刻溫順下來。
亓眉跨上馬背,一拉韁繩,沿著水邊稀稀拉拉的灌木叢中縱馬跨過去,轉眼就消失在黑黢黢的樹林里。
亓眉皺著眉看著謝淵在馬上晃晃悠悠,伸出手去,粗暴地一抓,謝淵整個人就順著馬背跌下來,正好砸在厚實的沙地上。
謝淵顧不得拍去衣上的沙土,借著月色迷濛,看見一層黃沙遍地之下,幾塊碩大的風化岩層從地底下支棱出來,剛好開闢出一塊遮風擋雨的空地,而在岩層的連接處,有一道及其巧妙地裂縫,正好容得一個人進出。
亓眉將馬栓在一邊,掏出那柄精美地彎刀,指了指謝淵又指了指那裂縫:「你先進去。」
亓眉畢竟還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說完這話之後臉上的興奮透過晶亮的眸子,掩都掩不住。
謝淵一邊在心頭正琢磨著亓眉怪異的表情,一邊慢吞吞地站起來。
「磨蹭什麼!」亓眉推聳著,將謝淵一把塞入那道裂縫中。
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兩步,謝淵的全身都被突如其來的黑暗完全地包裹住了,只有鼻尖縈繞著一種藥草和草木灰的煙味。
謝淵摸索著風化的岩層往前走,突然之間,他的臂膀被倏忽抓住,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拉扯過去,直接一個趔趄,撞在了一個硬邦邦又有幾分彈性的東西上,一時頭暈眼花。接著謝淵只覺得手臂被一股力量一屈,頓時感受到劇烈的疼痛,連痛呼都還未出聲,便被掀翻在地。
一人反扣著謝淵的手臂向上拉起,膝蓋彎曲磕著他的後背,將他的頭顱壓得極低,幾乎貼上地面吻上粗糙的黃沙。
謝淵本就腹中空空,現在又被塞了滿嘴黃沙,只覺得上輩子加這輩子都沒有經歷過這般狼狽的境況。只是他實在是不清楚此刻的情況,也做不出張口求饒的舉措。更重要的是,他兩世為人,通過父親的線報,知道荒海之人性格極烈,最是看不起軟弱無能的周人。若是他此時做出小人之態,張口求饒,說不定開口之時便是死期。
亓眉緊跟在謝淵的身後進來,見到這極快的一幕,不是呵斥讓人收手,反而開心地拊起掌來,那眉眼彎彎,幸災樂禍的樣子顯得她開懷極了:「哎喲喲,反應不錯,看起來還沒有病入膏肓。」
嬴滄抬眼冷冷一瞥,見亓眉渾身上下完好無損,口氣里的警惕卻不減分毫:「這是什麼?」
「你不會自己看嗎?」亓眉撇撇嘴,對於嬴滄的態度已經習以為常,回答更是挑釁。
嬴滄放開擒住謝淵的手,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半靠著岩石虛弱地咳嗽一聲,蒼白的面上浮現出一絲紅暈:「你就帶回來一個男人?」
亓眉本來也有些嫌棄謝淵,只是看嬴滄橫眉冷對的模樣,分明是對她的決定持懷疑態度。為了證明自己,亓眉梗著脖子,得意地搖搖頭,頗有些神秘的說:「錯了,這是一個好看的男人。」
嬴滄用刀柄挑起謝淵的下頜看了一眼,不可置否道:「小白臉,適合養起來。」
一向乏味的嬴滄突然誇了別人,這讓亓眉突然就來了興緻,歪著頭打量著謝淵,眼底的精光閃閃,不知道她在打什麼鬼主意。
謝淵縮在一個角落裡悄悄打量著這兩個人,小姑娘方才已經見過了,行為詭異卻力大無窮,穿著打扮都不似尋常人。
制服他的男子靠在牆邊閉目養神,面目完全隱在黑暗中,但不經意流瀉出的冷漠,不由得讓人心生戰慄。
謝淵覺得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甚是怪異,還是決定在弄明白他們想如何處置他之後再做打算。
誰知謝淵在這邊思索著如何和他們談判,亓眉卻越瞧越覺得有意思,撐著腦袋問謝淵:「你長得不錯,不如等我長大了,做我的暖床人怎麼樣?」
謝淵還沒有說話,只是嬴滄本來靠在一邊休息,聽了這話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那眼神平淡冷漠,看謝淵就像在看一隻螻蟻。
他翹起半邊唇角,皮笑肉不笑道:「你敢把你這句話在你兄長面前說一遍嗎?」
亓眉正拿著精緻地彎刀擦拭,突然想起自己大兄那種時時刻刻都面帶微笑的臉,忍不住縮起脖子:「那怎麼辦,如果現在扔了他,四處亂跑被發現了,可就麻煩了。」
嬴滄沒有回答,探頭往外望了一眼。
月色漸漸被烏雲擋住,荒漠之中一片漆黑,偶爾有爬蟲從地底探出身體,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嬴滄走到一邊坐下,撥了撥之前已經被自己踩滅的火堆,淡淡地說:「帶上吧,我們的乾糧不多了。」
眉眉挑了挑眉,斜眼打量了眼謝淵,似乎覺得細皮嫩肉的他尚可入口,又覺得著實浪費了這漂亮的臉蛋,還可惜的搖搖頭,最後還是安安靜靜的去角落裡,掏出自己的彎刀將一根根木棍削成箭鏃的模樣。
一時之間,謝淵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從未覺得自己的生命如此的危在旦夕。這兩個蠻人完全不理會自己,彷彿只是將他當做一隻待宰的羔羊,時時刻刻都可能變成他們的口糧。
謝淵忍不住苦笑起來,早知荒海之人行為怪誕異於常人,上輩子的他雖然庸碌度日,但是絕沒有缺少過衣食。
此番入荒海他早已想到兇險重重,本以為通過父親的線報,能夠做到成竹在胸,只是沒有想到,之前的消息只是以管窺豹,荒海蠻族竟然還保留著食人的習俗,這種認知實在是讓他叫苦不已。
謝淵縮瑟角落,聽著外面的風聲呼呼,大力的風夾雜著沙礫衝擊著岩壁,發出令人驚懼的呼嘯聲。
謝淵見這兩人一人背對著自己,另外一人靠著牆邊閉目養神,已經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存在,開始不安分地動起腦來。
剛生出逃跑這個念頭,那閉目養神的男子突然睜開眼睛,直愣愣地盯著謝淵,讓他的心臟一陣狂跳,想著他莫不是會讀心術?
那人緊鎖眉頭,目光如刀似劍,突然嘴一張吐出一口污血來。
謝淵渾身一緊,如臨大敵,生怕他將這罪名怪罪到自己的頭上。
沒想到那亓眉倒是像被踩了尾巴,一把跳起來,奔至嬴滄的身邊關切地問:「你怎麼樣?」
嬴滄胸口顫動,又咳出一口血來。他的唇色暗紅,眼神冷漠,悶悶地咳嗽讓他看起來非常疲憊,渾身微抖著像是隱忍著某種巨大的痛苦。
亓眉見嬴滄不理不睬,頓時有些急:「忍不下去就早點說,難道開口求我一聲這麼難嗎?」
嬴滄胸口劇烈地起伏,極其沉重地呼吸著,他的喉中還堵著濃稠的污血,嗓子頗有些沙啞地開口:「你若是再不將東西拿出來,便是請出扁鵲,我也活不下去了!」
亓眉皺著眉頭又笑起來,不知道該露出個什麼樣子的表情,摸著貼身的衣服掏出一個小藥瓶,拔開塞子就往嬴滄的嘴裡倒。
謝淵仔細地盯著那個粗製濫造的瓶子,陡然認出那種葯其實是大周很常見的一種藥材,名叫「藿堇」,通常出門在外的人都會備上一些,用來預防一些頭痛腦熱的毛病,以防萬一,同時更是解毒化淤的好藥引子。
原來這小姑娘去他們的營帳其實是想偷這個東西,接著去盜馬的時候被自己發現了嗎?謝淵將這些關竅一點點拼湊起來。
亓眉見嬴滄的呼吸慢慢地平復下來,一口氣也從嗓子眼落到了心底,尤其惱怒地說:「你就不能讓我一回嗎?每次都是這幅無欲無求的模樣,要是我這次偷跑出來連帶著你出了事,我兄長還不把我的皮都剝了!」
「你溜出去跟著馬隊就是想為我取葯,回來之後容色輕鬆,說明葯已到手。若是你早一刻將解藥拿出來,我也不必忍受這種痛苦。」
嬴滄用大拇指抹了抹嘴角,聲音依舊沙啞:「如此一聲不吭,不就是想要看我狼狽的模樣嗎?」
亓眉被嬴滄這話一噎,也顧不上被戳穿的尷尬,趕緊甜甜笑了:「那營地上百來號人,我冒著危險去為你取葯,也是想著能讓你儘快好起來,可沒有其他的想法……」
說到這裡,亓眉皺起眉,猶豫地說:「只是那秦九指來得太快,我還來不急去多搜刮點傷葯,就急忙跑了回來……」
她沖著謝淵努了努嘴:「喏,還不小心帶上個拖後腿的傢伙,若不是我跑的快,就要被抓住了。」
「罷了,姑且忍著吧。」嬴滄咳嗽了一聲,不再言語。
亓眉倒是有些急:「這怎麼行,坨坨也走丟了,從這裡回去還要好些天,怎麼能強忍著,還是再找一隊周人……」
「不必了,這裡已經是距周最近地綠洲了,秦九鐵了心要我的命,再讓他一路殺下去,只怕周王勢必震怒。」
謝淵聽著他們的對話,腦中隱隱將事件的真相拼湊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兩人勢必不是普通荒海人,男子為了小姑娘中毒受傷,前有物資盡乏之境遇,身後又有奪命追兵。為了救他,小姑娘隻身潛入大周的通商馬隊,盜取藥物。只是追兵心狠,寧可錯殺也不願放過,所以他處身的營地遭到了屠殺地待遇。
他謝淵僥倖被俘,只是現在他們的對話毫不避諱,只怕自己凶多吉少……
完全掌握了現如今情況謝淵果斷開口:「如果是需要傷葯,我有。」
下肢麻木的感覺還沒有從身體里消散,謝淵彷彿自己做了一場極長又極黑暗的夢。
這個夢的可怕之處在於,他此刻都沉浸在痛苦與掙扎之中。
嬴滄盤腿坐於帳中,專註於手中的一卷書,彷彿將帳內的一切視於無物。
躺在他榻前的謝淵面色慘白如紙,在睡夢中都緊緊蹙著眉頭。一張珍貴的狐裘蓋在他的身上,雪白的領子,純白的毛邊,趁得謝淵越發地清冷貴氣。
嬴滄抬眼間見到謝淵的眼瞼動了動,出聲道:「醒了?」
聽到聲音,謝淵從黑暗的噩夢中醒過來,茫然的睜開眼睛。
一縷陽光從掩著的帳簾里透出來,斜照在鬆軟的地毯上。
謝淵用手擋了擋射入眼中的光線,等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營帳里。
入目的是一張俊朗平靜的臉龐,是嬴滄。
謝淵的面色有些蒼白,嘴唇乾裂得爆起皮屑,這種脫水的狀況在荒漠中很常見的。
悉悉索索的衣袍摩擦聲后,嬴滄背對著謝淵站起身來,用他常用的那柄彎刀攪了攪正在翻騰的肉湯。
香濃撲鼻的氣味飄到謝淵的鼻子里,讓他有些餓了。
嬴滄用木勺盛了一碗,肉湯油水瑩亮,骨白色的湯體被黑色的木碗盛著,一看便是時辰火候極好,香濃起鍋的模樣。
嬴滄將肉湯置在謝淵的床邊,語氣依舊淡淡道:「不便吃食,先喝碗湯吧。」
謝淵腹中的飢餓被嬴滄這一句話消磨得所剩無幾,一種恥辱的感覺從他羞與人說的地方湧上來,讓他幾欲撞牆而死。
一時間熱氣騰騰的帳中就像是被潑了盆涼水,嘩得一下就透了心的涼。
嬴滄沒有細緻到打量謝淵的面容變化,將盛肉湯的碗放下后,他便從鍋中撈起一塊被煮的軟糯的紅肉,就著桌上的一副木碟,用他那柄彎刀細細切了起來。
這場景在謝淵的眼中看得多多少少有些滑稽:冰冷無情的嬴滄,明明是個揮刀人,此刻卻握著他那柄精緻的彎刀,慢條斯理地切著肉。
彎刀長而鋒利,散發著熱氣的肉塊被刀刃細細一劃,便片片散開,肉片薄而瑩亮,泛著層層油光。
待到一塊肉切完,嬴滄的手腕一抖,將刀刃上的肉片都置在木碟中,然後伸手拿過一旁的布帛,緩緩地擦起刀來。
這中間,嬴滄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看謝淵一眼。
謝淵慢慢掀開被子,伸手去端那碗冒著熱氣的湯,只是他每動一下,渾身便疼得令他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