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活著的意義

8.活著的意義

期末考試結束,學生們陸續返家,周皓跟往年一樣沒回去。目前是留在學校實驗室做實驗,等忙過這幾天,下個月他就得去醫院報道實習。

打從上次的酒吧鬧劇,周皓就跟江羽騫失了聯繫,他也沒再主動去找那人。

一晃,明天又是周末了。

晚上,他摸索手機——按到通訊里的那個名字,然後再退回,再按進去……

不知重複了多少遍,連指頭都因為固執的舉動而變得有些酸麻。

夜,深沉。

他住的這棟樓臨街,因此外面總有斷不掉的汽笛聲和過往行人的說話聲。家裡分外安靜的時候,外頭的喧嚷聲總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喜歡臨街的房子,能恰到好處地掩蓋住家裡的冷清。

十點半,周皓放下手機,去衛生間沖了個澡,然後進卧室悶頭睡覺去了。他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11點。也許是睡多了,腦袋總感覺很乏很困。

那個沒有撥出去的手機,自他昨夜十點半擱在茶几上之後,再也沒有亮起過。

這很正常,他的社交圈小到幾乎可以忽略,除了江羽騫,就剩下個嚴明。

嚴明今年回去過暑假了,前天剛走的,還是自己把他送到了火車站。至於江羽騫,那人就更不可能主動找自己了。

以往,他都會在周五晚上發信息提醒那人一下——「已經到周末了。」

潛在的意思兩人都心知肚明,就是說——你該過來了!

只有一次,周皓就想看看江羽騫會不會主動過來,故意地,沒在周五的時候提醒他。果然,第二天,那人真就沒來。

至此,周皓才算徹底醒悟過來,他倆之間,自己從來就不配任性。本來就是一樁強迫的買賣,你不去苦心經營,那人壓根就不會理你。

偶爾周浩也有感性的一面,他會躺在床上,幻想那人在深夜裡是個什麼樣兒。大概也跟他一樣,極度思念著某個人吧,那人心底不是藏了個娘娘腔嘛。

這個世界總是奇妙得讓你想罵娘!他愛江,江愛程,程愛誰呢?他也不知道。

已經十一多點了,早飯的點早就過了,乾脆早午飯合一塊,周皓就著冰箱里的食材簡單做了一菜一湯。吃過後,他就匆匆去了實驗室。

你看,人生不光有操蛋的愛情,還有忙不完的課題實驗!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周皓很享受做實驗。因為他被命運折磨得所剩無幾的空洞軀殼裡,能被忙碌的事兒填滿,於他而言是件值得開心的事兒。

冰冷的實驗器材有時候比所謂的人情,卻要暖得多。

在實驗室泡了一天,原代細胞培養總算出了點讓人滿意的結果。走出無菌操作間,他除去口罩白服,洗凈了手。這時候肚子叫喚了幾聲,一看手機,已經七點了。

周皓離開地下實驗室,在大馬路上轉了轉。炫目的霓虹燈,招搖過市的年輕人,還有松遠小區門口那邊扭臀晃腰的廣場舞大媽……

熱鬧的一切,很吵鬧,也很刺目。

這是個國際性的大都城,它包羅萬象,日新月異,接納來自世界八方的人群,也接納來自祖國各地的勇於闖蕩的青年人。

饒是花花世界,風景獨好,周皓總能在巨大的人流背後生出流浪的孤獨滋味。這裡也確實不是他的家鄉,甚至是個與他家鄉風格迥異的城市。

「嚴明。」他給嚴明打了通電話。

「嗯,什麼事兒啊?」

「它現在是個什麼樣兒?」

電話那頭的嚴明顯然沒明白過來,「啊?什麼?」

「沒什麼……」周皓直接掛了電話,行屍走肉般毫無目的地沿著馬路走。

多少年了?從他上大學開始,現在他都研一畢業了,原來已經五年了。

周皓至今還記得,他拖著笨重的黑色行李箱、身上背了個大書包,坐了兩天兩夜的硬座才來到了帝都。

來的時候家裡沒人送他,這麼些年,家裡也從來沒給他打過一通電話。哪怕他死在異鄉,那個女人也不會知道吧。

指尖在手機通訊錄上翻到「張秋華」——那是他母親的名字,他舉止遲疑,下不定主意,打通了說什麼呢?那個女人又會說什麼呢?

周皓想了很多,從小到大他總是心思深沉得可怕。

「嘟嘟嘟——」很快,電話那頭接通了。

周皓沒先開口,他舔了舔上下嘴唇,這是他緊張的信號。

「有什麼事嗎?」電話里,是他母親疏離得近乎陌生人的聲音。

周皓抿抿唇,面色肅穆且莊嚴,「您身體還好吧。」

對待這位血緣關係上的母親,從小他就像對待老師領導一般,他們母子間從來沒有說笑嬉鬧的時候。

「還好。」電話那頭轉而又說道,「沒什麼事兒了吧。」

「沒了。」

「那不說了,婷婷有幾道題要問我。」

電話里,又恢復了「嘟嘟嘟」的忙音。周皓傻愣愣地站在路邊上,足足呆了一刻鐘。他點了根煙,不顧形象地坐在路邊抽了起來。

人難過的時候,總得設法找點什麼東西來排遣。這麼些年,他的煙癮是越來越大了。

他初中就偷著抽了,高中三年嚴酷封閉的環境,他明顯不怎麼抽了,甚至有戒掉的趨勢。一到大學,從前的煙癮又犯了。

每次他跟江羽騫做完那事,他也得來一根。嚴明老勸說他趕緊戒煙,這東西傷身體,又不好吃。

他心裡也知道啊,可是就是容易上癮,煙圈在舌尖絲絲劃過然後從口中慢慢吐出,他享受這種霧蒙蒙的過程。

周皓又掏出手機,給江羽騫打了通電話,很快那邊就接通了。難得,那人今天沒有拒接。

「江羽騫,你比香煙還讓人上癮。」莫名其妙的,恍若醉漢似的,不自覺地從嘴裡蹦出這麼一句話。

「周皓。」那人低沉地叫了聲他的名字,然後又說,「你讓我覺得可怕。」

頓了十幾秒,那邊繼續說,「我給你錢,那間公寓也送你,咱倆點到即止,你以後不要再糾纏我了。」

「你他媽張口閉口能不能不提錢!這幾年,我是花了你不少錢,我以後還你!我他媽以後掙了錢還你!」

就在此刻,周皓歇斯底里像是找到了某個發泄口。

其實,他是有點難過。他失去了愛情,為什麼連帶著自尊也要被那人一道帶走?

電話那端,頓時沒了聲音,周皓憤然地按下了掛斷鍵。

八點鐘的街頭,他一連給三個人打了電話,除了嚴明,其他兩人都讓他心力交瘁,愛不得,卻又恨不能。

與母親,他總逃不脫那層血緣關係;與江羽騫,他沉溺在那人的乾淨下,無法自拔。

「我是不是上輩子屠了整個城?」諸如此類的自怨自艾,周皓的腦子裡閃現過無數次。

因果循環,才會有此報應。只有這樣的自我安慰,他才能從操蛋的人生中解脫出來,才能燃起點生活的微茫希望。

據說日本明治維新時期,有一位少女條跳瀑布自殺了,她留有遺書,遺書上說,她並非厭世,也非決意,只是覺得青春太過靚麗華美,她想在最美好的年華里,像櫻花般絢爛死去。

周皓初初看到這處時,當時他還在上初二,正是拚命讀書拚命抽煙的年紀,他把這頁遺書從書籍里剪了下來,每晚都要拿出來看一看。

他早熟的心智早已超過了初二的同齡人,別人都在玩遊戲的時候,他已經想到了人生的最終歸處。

現在,就是此刻,他再次想起那頁被他珍藏的遺書。他惶惑不已,為了青春而自殺?

那他呢,他要為了什麼?

想到這裡,周皓被自己嚇了一跳。死,他才不會去死了。別人虧欠他,他為什麼要去死?他不要,他要活得好好的,噁心死他們。

他掏出了手機,不過不是打給他母親,而是又打給了江羽騫,打了三次才接通了——

「江羽騫,這輩子我都要死死纏住你!我就是要噁心死你!」

「周皓,你該去看病了。」電話那端的江羽騫顯然沒有多少耐心,撂下這話,他就直接掛斷了。

「操!」周皓悶哼出一句,然後站了起來,往家的方向走。

回到家,已經九點半了,他更新了豆瓣的帖子,只是今天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我想不通活著的意義,家人、情人,我通通都沒有,他們都認為我是個累贅。

大概,我活著就是為了噁心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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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期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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