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投之亡地而後存(上)

8.投之亡地而後存(上)

竟然是賈應選要毒害太子?!

意識到這一點,陶沝當即傻在了原地,腦子裡也徹底亂成了一團。她用那種堪比伽馬射線一般的視線狠狠地瞪著剛剛進門的賈應選,就像是要把對方臉上瞪出個窟窿來才肯罷休——

這傢伙不是太子的心腹么?他為什麼要背叛自己的主子?難道是因為太子對他不好而使他心懷怨恨?唔,該不會是跟上回她拿錯那本春宮圖而間接導致他挨了頓板子有關吧?

正胡思亂想呢,八阿哥那廂已先其他人一步有了反應,只見他單手握拳放到嘴邊輕聲咳了咳,再度打破了現場尷尬的氣氛,而後又抱拳沖座上的太子恭敬出聲道:「既然這只是誤會,還請太子見諒,容臣弟等人先行告退!」

太子嘴角一掀,沒說話,斂起適才的笑容沖眾人漫不經心地一擺手。

眾人見狀連忙依次告退。

陶沝沒動。她此刻的眼光仍舊直溜溜地落在一旁的賈應選身上,幾乎達到了目不轉睛的地步。

「陶沝!走了!」

見她一直瞪著賈應選發獃,像是根本沒有覺察到四周的變化,傾城忍不住上前勾手在她頭頂輕輕一敲。

雖然這一動作對於兩人而言儼然習以為常,甚至可以說是彼此親密的表現,但在其他人看來,這顯然還是有些意外。

九九和十四阿哥的眸光各自一閃,八阿哥眼中也掠過一絲淡淡的不可思議。

陶沝被傾城敲得愣了愣,隨即慢慢回過神,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這會兒都落在自己身上。她臉上當場一熱,而後趕忙低下頭,扯住傾城的袖子隨其一起走出了書房。

然而,還沒往前走幾步,傾城便停了下來。陶沝一時剎不住腳,直接撞在了她背上。正覺奇怪呢,抬起頭卻一眼望見九九站在前方走廊的轉角處,看樣子是在等她。

對上九九此刻直直望向自己的灼熱視線,陶沝咬咬嘴唇,雙腳卻沒有半點要上前的意思,連帶抓著傾城袖子的手也越來越緊。

傾城自然感覺到了,回過頭來皺眉打量了她一眼,而九九那邊的臉色也立時變得難看起來。傾城見狀連忙出聲打圓場:

「煩請九阿哥暫且先行一步!奴婢這邊正好有事想跟九福晉商量!」

九九聞言眼光犀利地往傾城臉上掃了一眼,又看了看躲在她身後的陶沝,最終陰沉著臉率先轉身離開了。

見此情景,傾城似是瞭然地挑了挑眉,偏過臉去問陶沝:「你們又吵架了?」

陶沝滯了滯,重新低下頭,咬唇不語。她和九九自上回吵架后壓根兒就還沒來得及和好,何來「又」之說?

好在傾城並沒有強迫她回答這個問題,僅在原地頓了一會兒,便重新邁步往前走。

陶沝也默默緊隨其後。

一路上,她的大腦完全被剛才在太子書房上演的那幕情景給徹底填滿了。直至走在前方的傾城停下腳步,她方才清醒回神,而後驚覺自己竟已身在寧壽宮。

傾城徑自在大殿內的那架鋼琴前落座,指尖輕敲鍵盤,彈起了一首班得瑞的名曲《雪之夢(Snowdreams)》。

這是陶沝以前很喜歡的一首曲子,但此時此刻,她卻已沒有了聆聽的興緻。

她定定地望著眼前怡然彈琴的傾城,有好幾次都衝動地想要上前問她剛才為什麼會出現在太子書房裡,但嘴巴張了張,終究還是在最後關頭忍住了。

她不相信傾城是真的奉康熙之命去給太子送賀禮的,但除此之外,她好像也想不到更合適的理由。總不至於說,她直至今時今日才突然發現自己對太子的心意,所以趕在他娶別人前去表白的吧?!

正想著,原本輕柔舒緩的琴聲竟在一瞬間變得尖銳刺耳起來,到最後乾脆戛然而止。

陶沝本能地抬起頭,卻發現傾城此刻的神情中隱隱透出一分怒意,她就這樣保持著彈琴的姿勢深深地凝視著陶沝,而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開門見山地發問:「如果你有什麼想問我的儘管問吧!」

「我……」眼見被對方看穿心思,陶沝這廂反而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猶豫良久,她小心翼翼地開口試探:「傾城你……剛才為什麼會在那個人的書房裡?」

傾城聽罷唇角一彎:「我自然是有事去找他!」

見她極輕巧地將內情一筆帶過,陶沝不免有些失望,但又實在沒有足夠的勇氣往下追問前者究竟去找那位太子殿下所謂何事。末了,她念頭一轉,忽然想起了另一個問題:「你剛才有看清那個送酒進去的小太監的模樣嗎?」

傾城一愣,而後挑了挑眉:「那個小太監的長相跟此事有何關係?」

「因為他知道是誰在酒里下毒的,我們可以找他出來作證!」陶沝迫不及待地表明自己用意,「我剛才在內膳房外親眼看到,這次在酒里下毒的人就是那個賈應選!他是當著那名小太監的面親手往酒里……」

「哼——」

不等她說完,傾城那廂卻已先一步叱笑出聲,雖然極輕,但接下來的語氣卻充滿了紅果果的嘲諷——

「你以為,這些長期跟在皇阿哥身邊侍奉的人真是那麼容易生二心或是被別人買通的嗎?」

陶沝被她反問得大腦直接一懵:「你……你這話何意?」

「……」傾城沒再答腔,只用一臉「你應該明白」的表情幽幽望著陶沝。

陶沝被她看得整個人一震,當即意識到了什麼:「你,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此番下毒要害他的人,就是他自己吧?!」

我勒個去嘞!這……這傢伙活膩味了吧?!

或許是因為陶沝這會兒被驚得幾乎語無倫次,傾城那廂總算有了些許反應,淡淡補充道:「放心吧!那毒不會致人於死地,頂多只能令人昏迷數天而已!」

什麼?昏迷數天?

陶沝愈加震驚。他他他……有自虐傾向吧?就算不致死也不能玩這種自殘啊!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你說,他是為了什麼?」傾城反問這話的表情帶著莫名的嘲諷,語氣也是一樣。

「……」陶沝嘴角一抽,本能地咬了咬下唇。如果她真知道答案就不會這樣問了好不好……

沒有錯過此刻從她眼中流露出的迷惑不解,傾城那廂微微一頓,語氣也跟著一轉,變得無比犀利——

「哼,你不是都已經打算離開這裡了嗎?那幹嘛還要關心他的死活?這些應該都已經跟你無關了吧?」

「可是……可是……」明知道他有危險,她總不能狠心坐視不管吧?

陶沝想要開口辯解,但話到嘴邊卻忽然變成了——

「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他今次是想用這種方式讓我留下?」

傾城顯然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臉色立馬一變,而後用那種意味深長的眼光深深地凝視著陶沝的眼睛,久久不語。

寂靜的沉默。時間漫長得就好像過了整整一個世紀。

傾城終於開了口:

「不,正好相反!」她的語氣淡然地就好像在跟對方討論明日的天氣。「他想助你離開!」

吔?!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讓陶沝再度驚得目瞪口呆,身子也半天無法動彈。

「……你不是問我剛才為什麼會在他那兒嗎?」沒有錯過她此刻表露出的震驚,傾城雙眸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語出冷靜:「因為他希望我能幫他這個忙,他需要有人在他喝下毒酒之後幫他處理一些事,因為在他昏迷期間,有些事便不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內了,尤其是一些突發事件……」

「……」陶沝仍舊說不出話,心裡就像是揣了只兔子一樣咚咚直跳。

「不過,這並不是最關鍵的!他最擔心的,是如何保住你的命——」傾城的語氣淡淡,但說話的神色卻是從未有過的鄭重——

「因為他此番設計自己中毒一事,不久便會有明顯證據牽扯到你身上——他認為只有這樣做才能讓旁人深信不疑……可是,他又怕皇上會在盛怒之下,不容爭辯地直接砍了你的腦袋,所以才拜託我幫這個忙……」

「你說什麼?!」陶沝腦袋「嗡」得一下,就像是迎頭被人痛打了一悶棍,半天緩不過神來。

傾城的目光在她臉上駐留了一會兒,繼續平靜地說明事由:「另外,他也想以此為契機,將你和衾璇互換身份的那件事情直接抖出來……」

「為什麼?」陶沝整個人頓時一震,「他想藉機打擊九九一黨?」

「或許吧!」與她相反,傾城這廂似乎表現得有些不以為然,甚至還有種贊同的意味在裡面。「可如果不鬧得天下大亂,不讓九阿哥他們兩頭分神,你認為自己有機會脫逃嗎?」頓了頓,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淡淡補上一句:「不過你放心,他這次並沒有想打擊或加害旁人的意思,也沒有真打算將這件事情的真相告知給皇上,而是設計了一個假的事實——你還是衾璇,而原本那個衾璇也還是衾遙,只是當初和九阿哥兩情相悅的人是衾遙,只可惜九阿哥弄錯了兩人的身份,而你又硬要嫁給九阿哥,所以才造成了今日的場面……」

陶沝的大腦有些混亂:「你的意思是,他想把這一切的罪狀都壓在我一個人身上?」

「沒錯!」傾城點了點,「這樣一來,其他人都不會受到任何重大牽連,只要提前套好說辭便可——」話到這裡,她忽然停了下來,飽含深意地看了一眼陶沝,「我想,除了你之外,沒有人不會贊同這個辦法!」

陶沝被她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良久方才明白過來,她指的是九九肯定也會同意這一方法。「那……然後呢?」

「他希望我能旁敲側擊地將這個辦法告知給八阿哥一黨,相信以八阿哥的處事作風,必不會希望自己一方的勢力有所受損,而因為我和你的關係,相信九阿哥等人也應該不會懷疑我會因此陷害你——」

「……」

「只要他們按這個方法去做,相信皇上必不會對此事深究,而九阿哥一方也應該會藉機促成他和衾璇的婚事……這時候,就會有人站出來告發,曾親眼目睹你在太子酒里下毒一事,而與此有關的證據也會隨之確鑿無疑地落到你頭上讓你百口莫辯。雖然替嫁一事罪不致死,但若是謀害太子的話,這絕對是死罪無疑,更何況,你還有前科……」

傾城的這番話聽得陶沝心裡一陣駭然。「他……想在眾人面前置我於死地?」

「是的,投之亡地而後存,置之死地而後生!」傾城一字一句地清晰咬音,語氣漠然。「只要咬定太子派人查這件事時不小心被你知道,所以你見機在太子酒里下毒,如此一來,整件事情就會變得合理且天衣無縫……」

「……」

「而這一次,就算九阿哥再怎麼為你求情也是無用……因為有人會告訴皇上,九阿哥之前頻頻為你求情只是因為衾遙的關係,因為你派人把衾遙藏了起來,並以其性命威脅他——」

「……」

「想來皇上一定會因此勃然大怒,將你關入大牢,而待你被皇上關入大牢之後,不出幾天就會傳出你的死訊……這樣一來,你就徹底自由了……」傾城滔滔不絕地說到這裡,表情也跟著徹底放鬆下來。「他已命人準備好一具被毀容的女屍代替你……」

然而,陶沝卻聽得背後冷汗涔涔,而後低下頭默默不語。這個方法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讓她一時有些無法接受。

傾城敏銳地捕捉到了陶沝的不安,遲疑了一會兒,又恢復適才漠然的口氣道:

「不然,你以為一個已經進了皇宮的人,真的可以那麼輕易說走就走嗎?恐怕也只有死,才能讓你真正離開皇宮……」

「……」

「也只有這樣,你往後才可以在外面安逸度日而不必遭到任何人追捕,否則,倘若只是簡單地找機會派人送你離開皇宮,你也遲早會被人發現行蹤,九阿哥一定不會放棄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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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宮棄嫡(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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