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塊錢
李棠舟不停地划動著股票K線圖,連頭都沒抬「恩?」
裴海音有種逼上梁山的感覺……她怎麼一衝動就直接問了啊!只好硬著頭皮:「就……就網上傳的昨天晚上那張圖。」
「恩……」李棠舟的指尖在屏幕上飛快地點擊,很是漫不經心地隨口,「你啊。」
裴海音背脊靠向柔軟的靠背,坐姿十分端正。
李棠舟隨口的一個答案,卻讓裴海音有些坐立不安。
對方現在的注意力顯然全在股市上,只有她一個在尷尬。
她突然不想再讓米拉和許蓉天雷滾滾了。
倒不是因為她們兩個會「追殺」她,主要是她覺得這個尷尬的遊戲已經沒辦法給她帶來樂趣了……
她現在需要做的是——離開餐廳,離開這個房子,離開李棠舟!
裴海音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李棠舟抬頭看她。
「我……我……」裴海音目視前方,板板正正地說,「李棠舟先生,我要去醫院了。」
李棠舟「恩」了一聲。
裴海音禮貌地沖李棠舟一點頭,正要離開——
「海音。」
他那性感低醇的嗓音叫她的名字卻輕輕飄飄的。
裴海音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待對方的吩咐。
李棠舟的視線從裴海音的五官慢慢地移到了她身上的淺紅色連衣裙——粗製濫造的裙子洗的略微發白了,時尚感和設計感全無,但曼妙的身材曲線和雪緞般的手臂卻一覽無遺——幾秒鐘之後他的目光又挪回了對方的臉蛋。
「很美。」
他輕聲說。
「…………」
裴海音好像逃命似的,轉頭就跑了。
清新的微風卷著片片落花飄飄蕩蕩——花園裡的玉蘭樹那馥郁清雅的香氣飄進裴海音的感知里,令她格外的心曠神怡。
要說嫁給李棠舟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讓她覺得陌生和恐慌,唯有玉蘭,使她不由自主的享受。
路過花園,拉開大門,已經有三輛豪車等待就緒。
見到裴海音的身影,站在中間那輛車前的冷峻男人畢恭畢敬地拉開了後車門。
裴海音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她實在搞不懂李棠舟究竟想做什麼,連他本人都沒有這麼誇張的架勢——她在外面是見過他幾次的,別說沒人跟著,甚至連車都是一輛低調的賓士。
她第一次見到李棠舟的時候,他開的就是那輛普通的賓士——儘管從霸道的車牌號上來說一點都不普通……
但至少比對她好多了啊!
「夫人,請——」
裴海音瞥了那面色冷峻的男人一眼,坐上了車。
***
京城第一醫院。
距離第一醫院還有兩條街的距離,裴海音就勒令司機停車了。
開玩笑,這三輛車往醫院門口一停,她再從車裡下去,當天她和她的全家人都會成為醫院裡的焦點人物……
裴海音在醫院門口的水果店裡買了兩斤蘋果和桃子。
裴海音一走進住院處,就看到迎面走來一位身穿白大褂、微微謝頂的中年男人。
他胸前的名牌上大大方方地掛著「副院長潘建偉」六個字。
「裴小姐。」潘建偉大步流星地走近,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子了,「您過來啦。剛才挂號處給我打電話,我就趕忙過來了。」
裴海音看到潘建偉頓時笑了起來,「恭喜您晉陞了啊,潘醫師。」
「感謝感謝。」潘建偉笑臉盈盈,獻媚著,「托裴小姐的福。」
「我哪有什麼福啊,是您醫術精湛的成果。」裴海音依舊笑著,舉起手裡拎著的兩袋水果,「潘醫師要吃點水果嗎?」
「不敢不敢。」潘建偉笑得更狗腿了,「我下午還有個手術呢,要去忙了,您去看您的父親吧。」
裴海音客套地點了點頭,但她一轉過身,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殆盡。
她見識過這些人最醜陋的嘴臉,現在無論他們對她如何諂媚,她只覺得氣憤。
裴海音輕車熟路地走到了加護病房。
輕手輕腳地推開門,只見一個兩鬢斑白的女人在搖動著多功能病床,想讓病床的男人靠著病床的幅度坐起來。
裴海音趕忙衝過去,將手中的水果往地上一放就去搭女人的手——兩個人齊心協力地幫助男人坐了起來,並讓他舒舒服服地枕著兩個枕頭。
中年男人病病殃殃的,看著裴海音,沒什麼力氣,「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裴海音從地上撿起水果,輕笑著:「爸爸你也不看看都幾點了,不早了啊。」
裴父和裴母對視了一眼。
為了不妨礙病房裡那些高端的儀器和裴父身上的各種管子的運行,裴海音只好將水果放到了床尾,再從抽屜里摸出一把水果刀,走到病房自帶的純凈水渠道沖洗。
水流剛落到刀背上,她的注意力就被水槽角落的一個破舊的鋁製飯盒吸引了。輕手輕腳的打開——裡面只有米飯和一樣配菜,是沒什麼油水的小白菜。
裴海音抿了抿唇,不動聲色地蓋上了飯盒,隨後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裴父的病床旁。
裴母滿臉擔心地打量著裴海音的臉色。
裴海音拿起一顆紅蘋果,熟練又仔細地削皮,隨口問道:「雨沁去補習了嗎?」
「是啊。」裴母回答,「馬上就高三了,最近學校周末都要組織補習。」
裴海音點了點頭——蘋果皮又薄又長,沒有任何要斷的跡象——她抬起頭:「錢還夠用嗎?」
裴母低下頭,只有裴父虛弱地回答:「夠用。」
裴海音沒有說話,默默地削好了蘋果,遞給了裴父。
裴父接過蘋果,就看到裴海音泛紅的眼眶,他急著喘了幾口氣,「哭什麼?你上次給了我們那麼多錢,我們用一輩子都用不完,怎麼可能不夠用呢?」
裴海音委委屈屈地擦了下眼睛,「那你們怎麼還不吃點好的?」
「一想到那是賣女兒的錢……」裴母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淚,「我連飯都不想吃了。」
裴父急得臉都紅了,猛烈地咳嗽了好幾下,才軟綿綿地責備起裴母:「什麼賣女兒?給別人聽了不是損害海音的名譽嗎?我們海音又不是給人包了去……」說著說著他也紅了眼眶,再也說不下去了。
裴海音看著她的父親,要強了半輩子的男人,卻大病如山倒——幾年間,不僅將兩人半輩子的積蓄都搭進去了,甚至還要淪落到「賣女兒」的地步,他的心可要比裴母和裴海音痛得多了。
「爸爸,媽媽。」裴海音輕輕握住裴父那扎著針頭的手,輕聲輕語地說,「你們不要太有心理負擔了,那只是我管他借來的錢,早晚都會還給他的,所以你們也不要總抱著『賣女兒』的心態過日子呀!該吃就吃,該喝就喝,現在做什麼療程我們也不會差錢了。再說——」裴海音俏皮地笑了一下,「你們女兒能賣那麼多錢,不應該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兒嗎?」
裴母一下子破涕為笑,輕輕點了下裴海音的鼻尖,「你這臭丫頭。」
裴海音呲牙笑了起來。
看到裴海音的笑容,裴母心上的陰霾也稍微掃去了一些,但她依然不放心,小心翼翼地問:「他……他對你好嗎?」
裴海音笑著:「他當然對我很好。」
裴母又和裴父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更加小心翼翼了,「那……他的父母對你……呢?」
「也很好啊,他們很喜歡我。」
其實裴海音根本就沒見過李棠舟的父母——報紙和電視除外。但她的情緒和表情簡直天衣無縫,裴父裴母看不出任何的破綻。
「海音。」裴父顫顫巍巍地將手覆蓋在裴海音的手背上,「是爸爸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和陶寧。」
「…………」
裴海音有些崩潰:「我一直把陶寧哥當成兄長,就算沒有李棠舟,我們也是不可能的,現在就更加不可能了。」
「唉——」裴母長嘆了一聲,「陶寧那小夥子哪都挺好的,你和他各方面也般配,我們兩家父母都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沒想到……造化弄人。」
不得不說,裴海音十分佩服老一輩的腦洞,簡直比米拉和許蓉她們開的還大。她對陶寧怎麼看怎麼是兄妹友誼,別說八字沒一撇,甚至連八字都沒有啊,竟然也能扯到喜酒上去。
「我已經結婚了,短時間內我還不能還清李棠舟的錢,沒辦法跟他離婚。」裴海音小聲嘟囔,「所以這種話不要再說了,要是讓李棠舟或者陶寧哥聽到,我成什麼女人了……」
裴母剛要說話,視線就被推門而進的人吸走了——
她愣愣地站了起來。
裴海音順著裴母的視線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