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日來

第三章 日來

「你說的那個、那個什麼痴娘?是你什麼人?」

行進的路上,胡大探長瞅著「粘」在自個身旁的「竹竿」男,總覺著古怪:這人誰呀?眼生得緊!

「痴娘!她是俺的心肝俺的肉俺的命根俺的……」竹竿男兩手捧心肉麻兮兮的一番話,很快被胡大探長受不了似的揮手打斷,「講重點!」

「是俺老妹子!」竹竿男這回可算答得直截了當,可胡大探長聽了卻不樂意了,「老實點!說!是你乾妹子還是你……」

「俺家親妹子!」竹竿男指天發誓,「真的是俺親妹子!」

「那你剛才嚎哭個什麼勁?本探長還以為你家婆娘被人睡了……」胡有為這一說,竟招了竹竿男頂撞來一句:「你懂啥!」

「俺婆娘又丑又窮,倒貼了都沒人要!可俺妹子不同,人長得好看,死前還藏了個寶貝!那寶貝可值錢了!只是俺一直沒能找著,一想到那寶貝怕是遭了賊手,俺就急呀、俺就慌呀、俺就來氣呀,俺俺俺、俺都心疼死了!」

胡有為聽得心頭一動,急問:「啥寶貝?」竹竿男湊到他耳根子旁,神秘兮兮的與他「咬耳朵」:「一隻翡翠杯!」

黃金有價,玉無價!

翡翠極品那得值多少錢哪!大探長心口猶如無數只螞蟻在爬,瘙癢起來,「你妹子怎會有這等寶物?」瞅著竹竿男那土裡土氣鄉巴佬的德行,也不像個有錢人,他更加好奇,「你妹子是何來歷?做什麼的?」

竹竿男耷拉著兩條扁眉,吸了吸鼻子,可憐巴巴的答了句:「痴娘她是個酒家女!」

「酒家女?!」賣酒的女人?真箇出乎他的意料!胡大探長還想繼續套話兒,卻見前方引路的那撥壯丁騷動起來,指著個方位迭聲道:「到了到了!」

總算走到地頭了!走個崎嶇山路可把人累得夠嗆!胡有為歇一下腳,擦擦汗,手搭涼棚順著壯丁們手指的方位,放眼一看——

山腰腹地,野林子深處,隱約現出個建築物的輪廓,待眾人走近了看,卻是一間平房,蓋在林子那片空地上,稻桿兒混著泥塊壘搭的土牆,挖開個窗洞,茅草蓋頂,堆柴為門,這這這……真箇是土窩一處,簡陋寒酸。

柴門上偏還用木炭勾畫了兩個小篆字體——日來!

在最前面引路的瘋少,一見此處「寒舍」,已是目瞪口呆,反覆確認了周遭景緻,一草一木,分明就是昨夜來過的地方,卻不見了那座老宅,原先的位置只瞧得一間平房,瘋少指著那間平房,吃吃道:「昨夜我還來過,這裡明明有座老宅子,有高高的圍牆,裡頭有個四合院子,有幾間屋子……」

眾人白了他一眼,只當這瘋少又犯了瘋病,自個在那說胡話呢!

「進去瞧瞧!」

竹竿男吆喝著,沖幾個壯丁打了手勢,幾個壯漢挽起胳膊風風火火沖向那間平房,兩、三腳踹倒柴門,闖進屋去。

進去了沒多久,房子里突然響起幾聲怪叫,那三、五個壯丁竟爭搶著奔逃出來,慘白著臉,一路怪叫著,往山下衝去,啥話也沒說,活似撞見了鬼,抱頭鼠躥而去……

「出啥事兒了?」胡探長一愣,身旁的竹竿男禁不住好奇,大著膽子往平房那頭走,躡手躡腳輕悄的摸進門去,只一眨眼,卻似急驚風一般躥逃出來,嚎了幾聲,啥也顧不得了,緊隨著壯丁們下山時的路,亡命般的驚逃而去!

一路激揚著塵土,幾個小黑點似的人影在山路拐彎處,閃了閃,倏忽不見!

「到底出啥事兒了?」猶如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胡探長又驚又奇,兩眼在平房那道被人踹倒了的「日來門」、與滾滾揚塵還未消散的山路、這一「門」一「路」之間來回的瞄,躑躅了片刻,藝高人膽大的胡大探長終究按捺不住好奇心,放輕了腳步,往平房那頭走,順帶的,還拉上了瘋少。

兩人相互壯個膽子,躡手躡腳往「日來門」里探進了半個身子,探頭探腦的一陣張望——

房裡頭很暗,土牆上挖開的窗洞只照進些微光線,借著隱約的光亮,屋中擺設模糊可辨:一個土灶、一個土炕、幾條長板凳,除了這幾樣東西,旁的啥都沒了……哦,不!炕上似乎還高高疊著一床被子。

胡探長瞅著炕頭陰影下籠著一物,站得遠了,瞧不仔細,只覺有些古怪:北方家家戶戶都有土炕,天寒地凍燒著柴火木炭坐炕上取暖,本是極常見的事,但太平小鎮與周邊鄉村都位於南方,冬天雖陰冷潮濕,這種土炕卻不常見。

勘察現場本屬大探長的強項,心頭疑竇一起,他倒也沒啥顧忌了,大踏步進了房,直衝土炕那頭走去,走得近些,才看清楚炕上不是高高疊著被褥,而是躺了個人,仰面平躺,一動不動!

那人是睡著了?

家中接連闖進這幾撥人,鬧騰出這麼大個動靜,家中主人還能高枕而卧、睡得死沉死沉?——越想越覺不太對勁,胡探長站到炕前,稍作猶疑,大著膽子伸出手來探了探炕上那人的鼻息。

氣息全無!

仰面平躺在炕上的人,一副冰冷軀體,面如死灰,早已死去多時了,錯非這大冷天的,屍身晾在這裡無人發現,爛也得爛出臭熏熏的味兒來。

「死了個人。」胡大探長不是沒見過死人,神色倒還算鎮定,回想適才那幾個落荒而逃的孬種,只覺得好笑,啐個一口:「死都死透了,幾個沒出息的,至於嚇成那副慫樣么!」又仔細探察了一下,炕上這人上了年歲,看來是老死的,身上沒有他人侵害過的暴力或可疑痕迹……

胡探長正低頭檢查,身邊又晃過來個人,那人悄無聲息站到他背後,突然沖炕上的死人問了句話:

「表叔,是您老人家嗎?」

這人不說話還好,一開口可把胡探長嚇了一跳,霍地轉身,卻見那位瘋少正站在他身後,兩眼直勾勾盯著炕上的人,嘴裡頭跟夢囈似的輕悄問著話兒。

見他神色異常,胡有為心想:這小子皮相是好,可惜腦子卻不大正常,一日里不知得瘋個幾回?這樣想著,憋屈在肚裡的那股酸醋味、窩囊氣也消了不少,正想笑罵幾句讓這小子清醒些,耳邊卻聽得一個聲音幽幽的冒起:

「侄兒,你可來了!」

胡大探長面朝瘋少,背對土炕及炕上死屍,冷不丁聽到這屋子裡冒出第三個「人」的聲音,整個人僵了一下,愣著了。

「侄兒,快、快去燒了那宅子!快去燒了那宅子!快去……」

一迭聲的「快去燒了那宅子」,說得又快又急,聽起來卻是怪怪的,不似人的聲音,至少一個正常人是講不出那樣生硬、怪異的腔調,聽來總覺彆扭!難道是……

心裡頭想著炕上那死人,卻怕極了不敢轉過身去看,頸后寒毛根根直豎,脊梁骨如同被一隻陰陰的鬼手抓摸了一把,胡大探長「嗷」的怪叫一聲,整個人往前彈出,拔腳蹦躥到門口,頭也不敢回的——逃出門去!

眼瞅著胡大探長也逃得不見了人影,鳳流才不緊不慢的挨到炕邊兒,把手一伸——打炕頭柴垛堆的陰影里拎出個鳥籠子,籠子里有鳥,一隻學人話的九宮鳥。

適才胡有為只顧探察炕上死人,沒瞧見這炕頭還擱了只鳥籠子,眼尖的鳳流卻早就瞄到了,一見是只九宮鳥,他一時竟來了興緻,打趣兒似的沖炕上死人問了話,這鳥兒也算機靈,聽到人聲,居然鳥模人樣的開口答話兒,直「唬」得胡大探長撒腿就跑,猴也似的躥逃出去。

這回可好,「釘」人的冤家都逃了個精光,自個兒可算擺脫了這幫胡攪蠻纏的粗漢!——鳳流吹了個亮亮的口哨,沖籠子里的鳥兒一笑,直驚得那隻鳥撲騰起翅膀,在籠中好一陣騷動!

鳳流這一笑、眉梢兒撩帶笑落紅塵的瀟洒風情,流轉的熠熠眸光,眸中一抹魅色勾人……

一笑,神魂顛倒!

可惜這屋中除了一隻不解風情的鳥,就只剩了個死人,這一屍一鳥一暗房,瘋少竟還能一笑勾人魂兒似的、愣是給這陰詭屋子裡憑添幾分不合時宜的艷色無邊,屋中氛圍更顯妖詭。

「侄兒!侄兒!快去燒了那宅子!」

鳥學人語,腔調極不自然,聽來就覺怪怪的。

鳳流曉得這鳥說的是哪個宅子,約莫是表叔生前反覆教鳥學了這句話,等他來時,再講與他聽。

燒了那宅子,卻是為何?

心中疑竇叢生,鳳流目光猝凝,突然打開鳥籠子的門,把手伸了進去,一把抓住籠中鳥一隻爪子,爪上系了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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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煞人之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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