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心魔索命
也許……她還可以回到小鎮上去!只要,將一切罪名推到丁翎的頭上,告訴瘋少他們,丁翎畏罪自盡,再來個死無對證!
如此一來,丁家酒樓的產業,包括丁宅,還是屬於她的,擁有了財富,她想要再嫁個如意郎,或者請個良人倒插門來入贅,又有何難?
掀起桌布,從供桌底下鑽了出來,她不再躲避,心中拿定了一個主意,就開始琢磨著:回到小鎮后,該怎麼跟那些人解釋,怎麼把話說得合情合理,讓大家都相信她、同情她!
反覆地想,直到確定自己這法子可行,她才放鬆下來,席地而坐,將行囊打開,取出乾糧,吃飽了肚子才有力氣趕路,於是,她獨自在山神廟裡又待了一會兒。
就這一會兒的工夫,天色又陰沉了下來,狂風呼號,夾裹著片片雪花飄落,山裡頭竟下起了雪,外頭很冷,她窩在角落裡,不想出去了,從供桌上撿起殘餘的半支蠟燭,點起來,連同滿是香灰的爐子上那半截兒的一堆殘香,也燃起來,在這燭光搖曳、香煙裊裊的氛圍之中,她裹緊了棉襖子,靠在牆角,出神地凝望著丁翎癱坐過的那個地方,逐漸恍惚了神智。
迷迷糊糊之中,她的眼前彷彿出現了幻覺,走馬燈似的,晃過許多畫面,從她南下尋親、來到太平小鎮那日起,見過的人,看到的事,一幕幕畫面浮現著,忽兒想到了痴娘,忽兒又想到驤兒,惟獨不敢去想丁翎,但那些畫面,最終卻統統刷成了一片空白,她什麼都不願去想,可心裡偏偏還裝著一個人,那人竟是……
「瘋少……」
口中呢喃,思念如藤般瘋長,時至今日,仍叫她念念不忘的,竟是瘋少這個男人!不知是不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與小鎮上那些思慕瘋少的女子一樣,不僅被瘋少的皮相吸引著,更覺得這天底下,沒有一個男子像他那般,不佔女人絲毫的便宜,也能慷慨解囊!
瀟洒又風趣,卻像謎一樣的人兒,令她一見傾心,那樣單純的情感、真摯的思念,是她這一輩子都從未有過的,即便知曉這樣的男子,她是抓不住的,卻也難以克制她寂寞一人時,無邊的遐想。
對美妙的女子,瘋少向來是有求必應的!她聽過小鎮上所有關於他的傳聞,當真信了八、九分,每當她遇到難處時,頭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不僅僅是想到,還親自去做到了——她喚他來過丁家內宅裡屋,也曾漏夜尋到他的家門前。他答應幫她,答應了不止一次、兩次,但結果……
她終究是明白了,那所謂的「有求必應」,也有一個底線,他有他做人處事的原則,就掩藏在嬉笑瘋癲的表象之下!
倘若能被這樣的男人傾心愛上,何其幸運,被他愛著的女子,她會是極幸福的吧?——王嫵憐想著想著,眼角已濕潤了,自己得不到,總是不甘的!
從此以後,她的生命里沒有了那個叫「四郎」的男人,唯一可想的,就只有瘋少了!而自始至終,她心底的那份奢望就一直沒有泯滅過。
對瘋少,她不無氣惱與埋怨,更多的則是期盼!
就像剛剛失去了一樣東西,想要儘快地用另一樣東西填補心裡的空缺,她獨自在這破廟裡,再沒有驤兒的陪伴,也沒有親人可尋,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瘋少。
丁翎雖沒有擔當,不夠強勢,卻比她的前夫好,然而在她心裡,這兩個男人加在一起,也不及瘋少一個!
失去一個殘次品,再找個更完美的彌補上,不就好了?——王嫵憐拚命地想著瘋少,想讓瘋少的影子來填滿她空虛寂寞的心靈,那麼,在這寂寥冷清的破廟裡,她就不會再去想丁翎了。
眼下,她最怕想到的人,就是丁翎。
也許是不該再待在這個廟裡,她分明是想著瘋少的,心裡卻疊著另一道陰影,揮之不去!
這時,她才后怕起來,覺得這廟裡似乎還殘留著四郎的氣息,牆角老鼠躥過,都令她心驚不已,風聲響在耳旁,卻幻作了凄厲哭聲,令她毛骨悚然!
她想逃離這個山神廟,渾身卻提不起一絲力氣,不知怎麼了,聞著那殘斷的半炷香上裊裊的煙氣,眼皮子如灌鉛般的沉,心裡有個恐慌的聲音在嘶喊:快、快離開這裡!手腳卻軟綿無力,動也不想動一下。
許是連日來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濃濃的睡意襲來,她再也支撐不住了,閉上眼睛,靠在牆角,睡去了。
睡得卻不怎麼塌實,噩夢一個接著一個,耳邊總有些奇怪的聲音,侵擾著她,隔著眼皮子,隱約「看」到前面像是有個人影在晃動,人頭馬面的,穿著白袍子,卻戴了頂黑帽子,十分詭異!
那怪人似乎在向她靠近,如一團白霧,驟然貼附上來,有濕嗒嗒的東西,滴落在面頰上,冰冷的感覺,直透心坎。
渾身一哆嗦,她猛地睜開了眼,眼前赫然涌著一團霧,霧裡裹著一個東西,猩紅色的!就在她睜開眼的一剎那,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從霧裡猛地探了出來,鮮血淋漓地撲在她眼前!
「憐兒……憐兒……你為何這樣……這樣待我……」
廟裡煙絲霧縷,猶如幻境,廟外卻漆黑一片,不知幾時,夜色已籠罩下來,貓頭鷹的笑聲,盪進這陰森可怖的破廟,她的耳邊卻清晰地聽到了丁翎的聲音,眼前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呀、啊啊啊啊啊——!!」
凸著眼珠子,王嫵憐驚恐至極地尖叫出聲,猝然躥起身來,狂也似的奔逃出去,拚命地跑,慌不擇路。
漆黑夜色里彷彿有一點亮光閃在前面,她奔著光亮,掙了命似的跑過去,直到腳下絆住,整個人撲跌下去,才遲遲覺悟:那是井水泛出的光亮!
撲通一聲,整個人已墜落井中,在深不見底的井水裡掙扎著,呼喊著,卻沒有人能聽到,沒有人能來救她!
連連嗆著水,她拚命掙扎,使勁拍打水面,手指摳向井壁,指甲里摳下濕滑的青苔,手心卻打了滑,抓不住任何東西,整個人仍往井底下沉。
神智漸漸昏聵時,隱約看到了驤兒的身影,可憐的孩子在冰冷的井水裡泡著,見她沉下來時,驤兒伸手緊緊抱住她,雙唇翕張,似乎在聲聲喚著「娘親」……
那一聲「娘親」,喚得她心驚膽戰,口中吐出一串氣泡,雙臂奮力向上伸著,卻抓不到任何東西,整個人往井底沉下去、沉下去……
在生命即將逝去的最後一刻,她的腦海里只浮著一個畫面——丁翎墜下深淵時,她將那把月牙梳也丟了下去,隨他一同,墜入黑暗的溝壑……
小痴……妹子……
四郎還給你,下輩子,姐姐不與你爭那一個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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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村民從溝壑里抬出了一具血肉模糊的男子屍骸,而那座山神廟外,也圍來了許多人,雷山虎也親自來了,在廟的正前方那口水井邊,踱來踱去。
剛被人從井底打撈上來的一具女屍,被白布蒙著,就擱在水井邊。雷山虎等了許久,沒等到胡大探長,自個沒能忍住,上前掀起白布一角,看了看,又趕忙放下。
他吆喝了幾聲,喚著手底下那伙保安隊的人,將村民之前抬來的男屍,與井邊那具女屍,並排擱在一塊,指認著:
「沒錯,就是這兩個人,體貌特徵還能辨別出來,就是幾天前,身負人命官司,出逃的丁家夫婦二人!」
在廟前圍觀的村民,頓時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哎、哎,聽到了沒有?長官說了,這兩個人是夫妻,出逃的路上死的!」
「奇怪,這丈夫摔下溝壑,妻子又投井,死得未免有些蹊蹺,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位小兄弟,是打外鄉來的吧?不知道這山神廟的古怪?聽說這廟裡以前就出過事,有歹人用迷香擄過上香來的良家婦女,作姦犯科!後來,就沒有人敢再來這裡,山神廟就荒廢了。」
「聽早晨來山中砍柴的樵夫講,他砍了柴來這裡歇腳,想到水井邊打些水來喝,一看井裡頭,可不得了,一具女屍泡在井水裡!喚了鄉親來撈,這女屍出井時,兩隻手還是往上伸著的,你看那白布底下,隆起的形狀,那女屍整個人是蜷曲的,保持著想要往井水上面掙扎的姿勢,僵在那!那樵夫說他來的時候,廟裡還有香火,那煙味兒有點嗆鼻……」
「這女的該不會就是中了歹人丟在廟裡的迷煙,出現了幻覺,才失心瘋去投了井的吧?」
「誰知道呢,聽說待會兒有個探長要來,人家來了一看,就會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麼死的。這叫啥來著?」
「勘察命案現場!」
圍觀的人群里,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內行話來,雷山虎覺著奇怪,抬眼一瞄,吃驚不小:「瘋、瘋少?!」他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