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朝中措

65.朝中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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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燈光影里,一身素凈衣衫的廖怡君坐在窗下的四方桌前,桌上有一局棋。

他微微一笑,走過去落座。

「幾個月沒見而已,你卻生了白髮。」廖怡君沒有掩飾目光里的痛惜,輕聲道,「怎樣的事情,讓你費盡心血?」

程詢笑容柔和,「繁忙之故。況且,本就已蒼老。」

廖怡君沉默片刻,「你最近都在提攜新人。」

「對。」程詢頷首,「皇上知情。」

「明白了。」他正在為來日的隱退做準備,她抿出一抹微笑,「忙了半生,你的確已太累。」

程詢一笑。

廖怡君擔憂地凝視著他,「來日,去時路,只盼你安好。」

「我會的。」這女子太過敏銳,太了解他,怎樣的事,不需贅言。帶著這一生的眷戀,他看著她,「你也答應我,讓自己過得好一些。」

她點頭,「會的,我會的。」

「不要怪我。我只是……」程詢閉了閉眼,「不能再見你,怕自己會瘋掉,會在公事私事上做出不智之舉。」

廖怡君抬手按在額頭,片刻后輕笑,「我倒希望能怪你。」那笑容,脆弱而溫柔。停一停,又低聲道,「太荒謬。我明白。」

真的,太荒謬了。相思相望半生的兩個人,分別數年後再有交集,居然成了親家——她的兒子,娶了他膝下次女。也是在兩個孩子成親之前,她才知道,他的兩個女兒,並非他與髮妻親生。

程詢取出一枚棋子,先行落子,「再對弈一局。」

廖怡君頷首說好。

一局棋的時間,年少時的情濃、痴纏心頭半生的相思相望,在她心海掠過。

在狀元樓初相見,他是風頭最盛的奇才程詢,她是名不見經傳的廖家次女廖怡君。

只一眼,俊美無儔、才華橫溢的男子便驚艷了她。

他在她凝眸時望向她,唇畔現出恍惚笑意。

一刻的對視,有了這半生的情與痴。

姐姐尚未出閣,連親事都未落定,他與她的事,便只有兩心知。

從不曾想到會出意外,因為兩家門風都很開明。可後來就是出了意外,還是那樣讓她無從承受的意外。

廖芝蘭——也就是他後來迎娶的出自京城南廖的女子,在她與長輩對峙、滿心絕望的時候告訴她:程詢的姻緣,本該是順應緣法,但是,程家已經先一步毀了他的姻緣。

因為,廖芝蘭亦是對他程詢一見鍾情的女子;因為,廖芝蘭的父兄手裡握著程家致命的把柄。

廖芝蘭當時冷笑著對她說:「我要你清清醒醒地活著、眼睜睜地看著他迎娶我,不要動任何阻止的心思。否則,我就讓程家與我父兄同歸於盡。我說到做到。」

她不接受這種威脅,權當廖芝蘭危言聳聽。

可是,廖芝蘭拿出了證據:他的父親,在他十歲的時候便因野心行差踏錯,「那是他或你能更改的?也是不湊巧,假如我沒看中他,你真就能嫁給他。可是,那樣出色的男子,我想不傾心都不行。」

那一刻她才知道,他與她,註定無緣。

無可挽回的局面,無法彌補的程家的罪孽。

原來,他在年幼時就已失去了選擇的餘地。

不能忍受他為自己吃盡苦頭,不能忍受他因自己面臨災難。

是在那時候,姐姐亦陷入困境:有意中人,卻被周文泰酒後無狀輕薄了去,兩家商量出的解決之道是結親。

她想,自己生不如死,沒事,姐姐能如願就好。

就這樣,她替姐姐嫁入周家。當時以為,姐姐遇到的人與程詢一樣,總會等到喜結良緣的一日。

起初的日子,姐姐特別不安,經常去看她,她如果有一絲不如意,就等同於噩夢一般。

她告訴自己,把別的都忘掉,只過好眼前的日子。最好的人,自己不配擁有。

沒想到,女兒出生后不久,姐姐病故——其實是投繯自盡。雙親視為奇恥大辱。

從那之後,她的心徹底冷了,渾渾噩噩地度日。

而今,她要與他離散了。永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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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詢回想這半生,宛若隔鏡相望。

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有似曾相識之感,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將視線錯轉,不再凝望那雙美麗至極的明眸。

傾心,傾情,他及時告知雙親,雙親亦是默許了的,說等她的姐姐親事定下來之後,便給他上門提親。

做夢也沒想過,與她的情緣會出岔子,並且是驚天霹靂。

父親野心頗重,為了自己能夠上位,為了除掉擋在前面的絆腳石,竟不惜對人的嫡子痛下殺手,利用過的人,正是南廖。

那已是致命的把柄。

在與廖芝蘭成親之後,一次廖芝蘭受不住他的冷落,與他無理取鬧地爭執起來,氣頭上為了刺痛他,說了她曾對怡君說過的言語、刁難的行徑。

那時才明白,她曾承受了什麼。

她不曾輕看他,只要保全他。

他明白她對自己的期許,發誓不辜負。

一年一年,他其實一直心存幻想。想與她在各自擺脫掉身邊人的時候,攜手度餘生。可時間總是那麼漫長,每一日都是煎熬,又是那麼短暫,總是不容許他在短時間內如願。

徹底銷毀父親留在廖家手裡的那些罪證,他就用去了足足七年光景。那時,她已兒女雙全。

反過頭來拿捏住父親與濟南廖家命脈,又用去了好幾年。那時,她的兒女已經長大。

便這樣,在想得回她的路上,與她的距離越來越遙遠。

多少人的心愿都是無悔無憾,而他,卻與悔憾相伴多年。

虧欠太多,太重,反倒很難說出口。說了又有什麼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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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局棋到了尾聲。

「這一次,我先走。」程詢站起身來,「有事無事,你總會聽人說起。」

「嗯。」周夫人隨之站起身來。

他緩步向外走去。

「閣老。」她輕聲喚他。

他止步回眸。

廖怡君一字一字地道,「程詢,有生之年,還能再見么?」

「我們……盼來生。」他說。

她的淚,毫無預兆地落下來。

程詢折回到她面前,遲疑片刻,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我已無法面對這樣的情形——我真的失去了你,親手促成。」

廖怡君低頭,淚大顆大顆地掉落,落在他的手上。

那眼淚的溫度,將他的心燙傷、焚化。

「我明白,兒女是你的命脈,不可失。當時若想保住他們,結親是捷徑,你不會太辛苦。」程詢語氣艱澀之至,「我不論人在哪裡,都會遠遠地看著你,陪著你。不要難過。」

廖怡君胡亂點了點頭。

「此生是我虧欠你,要記在心裡,記得來生向我討還。」

廖怡君搖了搖頭,「不,不是那樣……一直都是我牽絆太多。」

「我會記得你。來生若相逢,我只是程詢,你只是廖怡君。」

廖怡君哽咽道:「好。我等,等來生。」

程詢從頸間取下佩戴多年的玉佩,「當年親手做的,想送你,一直沒機會。」他給她戴在頸間,「我的心,在你這兒。永遠。」

廖怡君的心卻在頃刻間破碎。

程詢輕輕地擁住她,很快放開,轉身快步出門。

廖怡君抬手握住存著他體溫的玉佩,身形漸漸失力,強撐著回身落座,淚水湮沒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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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的日子,程詢休妻,南廖父子鋃鐺入獄,后流放。

再往後,便是夜以繼日地忙於政務。

終究到了那一日,首輔程詢上辭官奏疏,震驚朝野。

皇帝再三挽留,程詢再三堅持,皇帝終究黯然應允。

三日後,程詢一襲布衣離京遠遊。

他沒有與任何人道別。

他不再是首輔,他只是布衣程詢。

策馬到了碼頭,船家已在等候。

程詢上了船,站在船頭,望著前方煙波浩渺。

他始終沒有回頭。

船隻順流而下,行至僻靜的路段,一旁有琴聲傳來。

琴聲自清越、悠揚漸至洒脫,有著熱血兒郎的疏朗豪邁。

因著琴聲,眼前的山水都變得大氣開闊。

程詢循著琴聲展目望去。

一隻小船迎面而來,玄色布袍加身的年輕男子在船頭盤膝而坐,斂目撫琴。

絕妙琴音,正出自男子修長十指。

是唐修衡。與程詢齊名的新一代奇才,成名於沙場的悍將。他的髮妻,是邵陽郡主黎薇瓏。

在朝堂時,程詢與唐修衡惺惺相惜,江湖廟堂相隔之前,二人成為知己。怡君與薇瓏結緣始於門第爭端,一來二去的,成了隔輩的摯友。

程詢莞爾一笑。

一曲終了,兩隻船靠近。

唐修衡起身,躬身施禮,「晚輩來為您踐行。」

「實在是意外之喜。」程詢語氣誠摯,「多謝。」

「前路山長水闊,珍重。」

「一定。」程詢拱手還禮,「若有緣,來日再相逢。」

「若有緣,還在這一世相見。若可能,我會留在這一世,等您過得諸事遂心。」唐修衡溫然笑道,「別笑我癲狂,萬事皆有可能。」

「借你吉言。」

「那麼,來日再相見。」唐修衡再深施一禮,靜靜立在船頭,目送一代名臣蕭然遠行。

程詢走得毫無留戀。

半生享有榮華,十餘年站在權勢榮華之巔,睥睨天下。

他是無數學子、官員的夢想,那麼多的人,都想成為程詢。

誰都不知道,他的心一直是空的,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疲憊、痛苦的根源。

他最想成為一個女子的夫君,為她遮擋煙火人間的風和雨,為她撫平情殤刻畫在心頭的傷疤。

一生深愛的人,一生咫尺天涯、天涯咫尺。

那骨子裡清冷、決絕的女子,一旦做出選擇,便不會有回頭的餘地。

她不會允許自己人在他面前,卻記掛著兒女,不會讓兒女為她的舊事承受是非、付出代價。

她更不會為了他而離開甚至放棄兒女。

兒女來到塵世,不是他們的選擇,是她的。即便再不得已,她亦不會推卸責任。

正因太了解,所以他才放手、遠走。

他悲傷、寂寥,卻不孤獨。

他的心在她那裡,她的心則在他這裡。

相隔再遠,也會為了彼此在新天新地中活下去,以唯有彼此才知道的方式相互陪伴。

今日起,他只是程詢,可以長久的、不被打擾的思念她。

曾經的靠近,意味的是離散;如今的離散,為的卻是相伴。

正如曾說過的,盼來生。

來生款曲見韶容,不負此生傾情。

廖碧君惱火地望著母親,怡君的神色則是平平靜靜。

廖大太太深吸進一口氣,耐著性子跟她們解釋:「正因為南北廖家不合,那對母女說的話、做的事才更禁琢磨。

「芝蘭那丫頭一向爭強好勝,跟碧君明裡暗裡攀比的時候還少么?如今你們到程府上學,她本該嫉妒,卻不曾設法爭取,與文詠登門拜訪過一次便作罷。

「老爺視若珍寶的那幅楓林圖,她們想看,不是想開眼界,是為著確定是否出自程解元之手,如果是,來日我們家就與程府撇不清干係——程解元何曾是那樣大方的人?幾時曾把得意之作送給疏於來往的門第?

「這樣一來,往後程府若是出事,只要有人彈劾,我們就少不得被連累。

「若到了那一步,就算早就分家各過,北廖家也會被殃及。是因此,她們權衡輕重之後,才登門提醒。

「這些道理,你們當真不明白么?哪裡就需要我仔細擺給你們看了?」

廖碧君輕聲冷笑,言辭犀利:「您也知道廖芝蘭的性情,如今這般行事,焉知不是她進不了程府才危言聳聽的?那麼多人爭著搶著到程府求學,出自高門的也不少。哦,合著京城只有他們北廖家消息靈通,別家都是捂著耳朵的傻子么?」

廖大太太被嗆得哽了哽,「她若真想去程府,總該來求我們從中遞話吧?她這樣做過么?」

廖碧君打鼻子里哼了一聲,「您還真瞧得起我們家。以廖芝蘭那個德行,怎麼肯欠我們的人情?她求誰也求不到我們和您頭上吧?人家就誇獎了幾次您針線活好,您還真就對她另眼相看了,真是……不知道說您什麼好。」

廖大太太怒聲訓斥:「你給我好好兒說話!」

廖碧君撇一撇嘴。

廖大太太辯不過女兒,索性快刀斬亂麻,「不管怎樣,這事情就這麼定了。日後你們兩個不準再出門,老老實實做針線。」

廖碧君剛要反對,怡君先一步出聲道:「好啊,我們記住了。」語畢看向姐姐,握了握她的手。

見次女態度忽然來了個大轉彎,廖大太太反倒滿腹狐疑,凝視片刻,問道:「之前你又跑去哪兒胡鬧了?」

怡君道:「遛馬。」

「……」兩個女兒學騎馬,夫君是贊同的,時不時就會教訓她們不要懶惰,別把兩匹好馬關在家中當擺設。廖大太太不耐煩地擺一擺手,「都給我滾回房裡去,哪個再敢擅自出門,別怪我打斷她的腿!」

「是。」怡君屈膝行禮。

廖碧君滿腹火氣,但見妹妹如此,便也隨著行禮退下。結伴回房的路上,她問怡君:「你這是怎麼了?是知道怎樣說都沒用,還是篤定娘打錯了算盤?」

怡君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這件事,要看爹爹的態度。我瞧著娘那個架勢,定是聽說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卻不屑告訴我們。等爹爹下衙之後,娘一定會細說由來。萬一爹爹寧可信其有……」

廖碧君神色一黯。

「也沒事,我們先觀望著。明日若是爹爹跟娘態度一致,我們再想別的法子也不遲。」怡君說。

廖碧君輕輕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這時候,廖大太太正在吩咐丫鬟:「去外院候著,老爺一下衙,便請他即刻回房來,說我有十萬火急的事情告知。」

丫鬟稱是而去。

廖大太太留在房裡,翹首等待。

但是,等到夜色深沉,廖大老爺也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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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衙之際,廖大老爺見到了前來送請帖的程安。

程安恭敬地道:「我家大少爺今日在狀元樓設宴,請您賞光前去,有幾句要緊的話要告訴您。」

「是么?」廖大老爺想到那個溫文爾雅、樣貌俊朗的才子,面上一喜,「解元相邀,榮幸之至。如此,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多謝大人。」程安道,「那小的這就去回話,大少爺已在狀元樓恭候。」

「不敢當,不敢當。」廖大老爺打心底笑出來,心念一轉,「我到就近的別院換身衣服就過去。」

程安笑著行禮離去。

廖大老爺上了馬車,命車夫從速去往別院。更衣只是個借口,真正目的是去取一幅珍藏的工筆畫,作為回禮送給程詢。之所以把不少名畫放在別院,也是無奈之舉——兒子敗家,偶爾喝醉了,便把他珍藏的名畫隨手贈人,過後他氣得吐血都沒用,總不能把臉一抹去要回來。

他是打心底欣賞程詢。

如果今日設宴相邀的是程清遠,他一定會找轍婉拒。

官員與官員之間,不論品級高低,厭煩一個人有時根本不需要理由。更何況,昔年柳閣老與程清遠政見不同,他打心底支持的是前者。這幾年,因柳閣老離開內閣,方有程清遠的上位,在他看來,怎麼都有點兒小人得志的意思。

可程詢與程清遠不同。

程詢近幾年所作的策論,他都用心讀過,看到的是那年輕人的政見與柳閣老相同,不知為何,給他更為大氣、磊落之感,偶爾犀利的一筆,又讓他會心一笑,拍案稱快。

是以,程家父子,在他,要分別開來對待。只要程家不出天大的幺蛾子,只要有機會,他都願意與程詢常來常往,連帶的想讓兒子與程詢結識甚至交好,長些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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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樓的雅間,程詢臨窗而立,望著喧嘩擾攘的長街。

在前世,這酒樓是他與怡君相識、訣別之地。

今生,不會刻意與她同來,除非哪一日她想過來嘗嘗這兒的招牌菜。

廖大老爺進門時,程詢牽出謙和的笑容,迎上前去,神色自若地與之寒暄。

廖大老爺帶來的回禮是一幅前朝的名畫《月下翠竹》,殷勤地請程詢當場驗看。

程詢看過之後,心裡有了三兩分由衷的喜悅:此畫價值不菲,作畫之人心性的清冷高潔全然體現,手法亦因心性有著少見的超脫清逸,廖大老爺願意割愛相贈,對他總該是有著些許看重。

——與怡君相關的事,他一方面篤定,一方面又沒法子生出自信。很矛盾。

他由衷道謝,慎重地收起來,躬身請廖大老爺入席。

酒過三巡,廖大老爺記起程安的話,笑呵呵地道:「今日解元要我前來此地,委實破費了,真是叫人於心不安。是有事吩咐南廖家么?」

「是有一件要事相告。」程詢笑著遣了服侍在一旁的程安、程福,親自給廖大老爺再斟滿一杯酒,語氣淡然,「關乎南北廖家。」

「哦?」廖大老爺以手勢謝過程詢親自斟酒,「還請解元相告,我洗耳恭聽。」

「主要是想提醒您一聲,日後再不要與北廖家來往。如果您信得過我的話。」程詢落座,神色從容,「今日我得知了一件北廖家的秘辛,命人打聽之後,得知南北廖家近日時常走動,有些擔心,為此才邀您來到此處。」

「不知是何秘辛?」廖大老爺忐忑地望著程詢。

程詢斂了笑意,緩聲道:「前些年,在朝堂之上,家父與柳閣老總有爭執。柳閣老辭官之後,家父仕途更順,有些人便猜忌是他對柳家作惡。

「家父不以為意,我卻受不得這等閑話,打理外院諸事之後,便命府中最得力的人暗中查訪柳公子的下落。近來,不知是哪位貴人有意幫襯,告知了柳公子的下落。」

廖大老爺難掩激動之色,「解元是說,柳公子尚在人世?」

程詢頷首,「對。並且,今日我已見過他。」想到柳元逸現今的情形,他不由眼神一黯,「大抵是常年受困之故,他受不住,以致神志不清。」

廖大老爺握拳嘆息:「當真是沒天理!」頓一頓,連忙又問,「解元可曾派人去告知柳閣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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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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