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溫寧的媽媽是個模樣清秀的女人,文文靜靜,沒有什麼存在感,家境在那個年代說不上好壞,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階層,上了大學之後生活也不再是死讀書,變的豐富多彩起來,那時候旱冰場初建,吸引了一群年輕的男男女女,自然也包括溫寧的媽媽。
搖滾樂搭配著牛仔褲,成了最時尚的標誌,一直被教條捆住的年輕人,也開始嚮往自由,靈魂上的放逐,就是在那個旱冰場里,溫寧的媽媽結識了她這一生最重要的人,對方是個打工仔,初中都沒有上完就已經出來打拚,晚上會在這裡玩上一會,他樣子英俊,滑冰又是這裡最出色的,一下就迷住了一群女學生。
一直在角落裡默默無聞的溫寧媽媽也因為他的指導,慢慢融入其中,兩個人很快相愛了,但對方終究是個窮小子,兩個人一路分分合合,竟然也在一起四年,直到大學畢業,溫寧的姥姥還是不同意,最後看似聽話的溫寧媽媽,竟然和對方私奔了,兩個人一起回到了男方老家的小村子。
第二年溫寧出生,她爸爸為了生計又一次進城打工,最終在她五歲時在一次建築工地施工時掉下來摔死了,賠償款微薄,一家子四口人省吃儉用沒過兩年也都花了個乾淨,溫寧的媽媽就開始帶著她種地種菜。
她媽媽不是沒有想過回自己家,可婆婆公公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拋棄他們無疑是讓他們自生自滅,只想著等老人們去世了,她再帶著女兒出來,這麼一拖就是六年,送走了老人們,也拖垮了她自己的身體,打那之後,她也就再沒想過回家。
安逸是她的大學同學,也是她好友的男朋友,幾個人在大學時都相處的很好,所以之後她偶然間再看見安逸,就有了把女兒託付給他的心思,到時候走了,也能安心了。
溫寧看見她媽媽在床上,雙眼緊閉臉上毫無血色時,她起初是迷茫的,不明白這代表什麼,後來她慢慢明白,原來這就是死亡,和她的爺爺奶奶一樣,以後再也不會出現了,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她也終於明白,在媽媽走後,她唯一的親人也不在了,沒有什麼人是她等待的,和等待她的。
張姨雙手不安的揉搓著,嘴裡不停的念叨著,「這孩子以後可怎麼辦啊。」
安逸正襟危坐,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茶,眼窩凹陷,想來這段日子他也很辛苦,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這些年也麻煩您了,這個錢您一定要拿著,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了。」
張姨趕緊推脫,使勁的搖著頭,「這不行,我不能要這個錢,你給我的工資已經很高了。」
「您拿著吧,別跟我客氣。」安逸收了手,想了下又說,「我之前忙別的事情,也沒來得及跟您打電話溝通,現在兩個孩子還沒長大,生活不能自己照顧,我還得再給他們找個阿姨,這幾天還得再麻煩麻煩您。」
張姨一聽是這件事,立刻應下,「這個你放心,本來我也說的匆忙,現在這孩子又出了這麼大的事,你讓我馬上走,我也不忍心,你就放心吧,等你找到人我再走。」
安逸點點頭,這件事就算這麼定下了,安風自打出生就在這鎮子里,身邊阿姨換了好幾個,最後到了張姨這兒,才算安穩了這幾年,雖然安逸不常在這邊,可風言風語從來都沒斷過,知根知底的誰也不願意來這邊,儘管他工資出的高,可一時半會也是找不到人。
安風早上起來,看見他爸在客廳里坐著,就被嚇了一跳,再想到之前鬧的那一處好戲,他也是心中有氣,簡單的吃了點東西就要走。
安逸點了根煙,把他叫住,「我今天有事就得回去,溫寧你多照顧一點,張姨要和家裡人搬進城裡,再過幾天就不幹了,你就別再讓我不省心了。」
他難得說話這樣低沉,瑣事纏身,實在是沒心情再應付青春期的安風了。
安風看見他是有些高興的,父子兩個一個月也見不上幾次,安逸時間又很飄忽,所以每次回來安風都很珍惜,可自從溫寧來后,好像很多事情都變的不順利了,變的讓人煩心,父子兩個的關係也是每況日下。
「我憑什麼照顧她?她是我什麼人?」
安逸無奈的按了按額角,他試圖跟安風講道理,「她和你沒有關係,但是她是爸爸故友的孩子,而且她比你小,你照顧照顧她不算過分,就當作是客人。」
安風哦了一聲,把書包掛在肩上又問,「客人?那她什麼時候走?」
安逸啞然,他發現這個孩子真的很刁鑽,「等她長大,她自己會走的。」
「呵。」安風冷笑,「是不是像我一樣?等我長大我也會走。」
安逸聽罷頓時表情嚴厲,「你是我兒子,你能走到哪兒?」
安風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諷刺一樣的說,「誰知道你有多少個兒子女兒,我又算是哪一個。」
安逸被氣的差點向他扔煙灰缸,安風笑看他快要氣瘋的樣子,一步步的走出了家門,安風是很敏感的,同時他也沒有安全感,他不斷的質疑安逸就說明了這兩點,安逸不會跟自己的孩子去計較這些,更不想去刺激他,所以每次都差點被氣死。
晚上安風再回來時,安逸已經走了,屋子裡又空空蕩蕩的,如果不是知道那邊還有一個溫寧,怕是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夜裡,他睡下后不久,就被一陣絞痛疼醒,整個胃都像是被碾壓一樣的疼痛,他瞬間額頭上布滿了汗水,嘴唇微微的顫抖著。
他掙扎著從床上下來,想去找杯水喝,結果才下床就摔倒在了地上,腳上根本沒有力氣,折騰著爬起來勉強打開門扶著牆出去,還沒等到廚房又摔倒了,胳膊正好撞在桌子上,發出一陣響聲。
溫寧敏銳的睜開眼睛,全神貫注的聽著外面,等又聽見聲音,她確定是在客廳馬上起了身,這幾天她睡的極輕,稍微有一點動靜都會把她驚醒,她不安的在桌子上找了一圈,最後拿著鐵的文具盒開了門。
結果就看見安風倒在地上,她趕緊把文具盒放在一邊,跑過去去扶他,安風身上的背心已經濕透了,胃病已經是他的老毛病了,雖然張姨一直都仔細的照顧他,可一旦犯起來,也能要了他半條命。
這會腦袋裡嗡嗡作響,根本思考不了一點東西,溫寧使勁的拽著他,把他的胳膊搭在肩膀上,兩個人的動作很不協調,過程中也沒有交流,就這麼自己做自己的也折騰回了房間。
溫寧扶著他躺下后,立刻去倒了杯熱水給他,安風喝下后表情稍微好了一點,可也根本平躺不了,只能側著身把自己縮成一個蝦米,手掌死死的按著胃部,想減少一些疼痛。
自從那次溫寧受傷之後,家裡就準備了藥箱,而且安風的胃藥是一直都有的,溫寧很慌亂,她也不知道藥箱放在哪裡,在客廳里到處翻找著,最後在柜子上看見了,登著凳子把藥箱拿下來,從裡面找出了胃藥。
安風感覺有人往他嘴裡塞東西,虛弱的睜開眼睛,看見是溫寧之後,不耐煩的撥開她的手,「滾開。」
他的力氣很小,溫寧也根本不在乎,硬是把藥片給他塞了進去,又往他嘴裡灌水,安風氣的要死,嘴裡含著藥片又苦的要命,可就這樣還是憋著一口氣死死的閉著嘴,一杯水全都撒在了床上。
溫寧頭一次遇見這種事,腦子有點慢,就想著怎麼讓他把水喝下去,她看著安風的嘴唇,最後就往自己嘴裡吞了滿滿一口水。
安風看見溫寧鼓著腮幫子往他嘴上湊的時候,差點被嚇死,死命的用他那剩餘的微薄力量抵住溫寧的臉,這才讓她沒有得逞。
嘴裡輕聲嚷叫著,「我喝,我自己喝!」
溫寧這才把水吞下去,拿著水杯讓安風喝了葯,這一通折騰下來,已經到了深夜,溫寧也是累的出了一身的汗,她鬆了口氣,擦了擦臉上的汗。
藥效發揮的很慢,而且安風這是老毛病,吃了葯也只能是減少一點疼痛,這一晚上必然是不可能睡好覺了。
溫寧坐在旁邊,看著他縮成一團的樣子,好像非常難受,就拿過來毛巾幫他擦著臉上的汗。
恢復了點力氣的安風嘴上自然沒有好聽的話,「誰要你假惺惺的,離我遠點。」
溫寧還真的把毛巾放在一邊出去了,安風冷哼一聲,暗想果然是在做戲。溫寧到了廚房,開始洗米熬粥,張姨是和她講過安風有胃病的,只是沒想到發作起來這麼厲害,張姨的粥做的很講究,要用沙鍋小火慢煮,可這麼一來,耗費的時間太長了,溫寧就直接開大了一點火,想讓粥熟的快一些。
東西都下了鍋,她回到安風的房間,他還是那個樣子,溫寧看著他,真的很像蝦米,就去廚房找了點蝦皮放進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