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離開
捂荷包是第一反應,接下來,便滿是今天戲園子發生意外的好奇,按她自己的分析,這事兒若是真成了,其結果便是她把太后推下台階。
原來就懷胎不穩的太后,從一米高多的台階上摔下去,腹中的孩子基本是無望了,太后小產,那麼她溫如意,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命也就得跟著那孩子一塊兒去。
不論是為了陷害她,還是主在害太后腹中的孩子,成了,就是一石二鳥,不成,多少也會受些驚嚇,生出些事端來,但事發后一直沒有人來問詢過這件事,溫如意還是有些疑惑的。
想到這兒溫如意便朝里坐了些:「王爺,是誰要加害太後娘娘?」
厲其琛的視線落在她長發遮掩的后脖頸上,黑髮之中隱約可見覆著的紗布,他的眼神微黯了幾分,聲音沉沉:「你覺得呢。」
「莫非是與太後娘娘有過節的。」溫如意想了會兒,「事情發生的時,延慶王府的三少奶奶說是妾身想推太後娘娘,是不是有人要對王爺不利?」
倒不是溫如意沒把自己想的重要,而是綜合下來,誣陷她的最終結果,便是將謀害皇嗣的罪名蓋到王爺頭上,試問,如今已經位高權重到這份上的攝政王,再做出些謀害先帝子嗣的事情來,不就是有想篡位的嫌疑。
厲其琛朝她伸手,穿過了衣領,快碰到后脖子時,溫如意微縮了下,厲其琛也沒有繼續探,而是在距離紗布幾寸的地方停下來,修長的手指就搭在她的領上,輕輕摩拭:「還有呢。」
他說的是還有,那至少她猜中了一些,可還有么,溫如意眼底泛了些疑惑。
須臾,溫如意不確定問:「是不是已然發現背後之人?」說起來這算是一件大事了,即便是王爺壓著,在場那麼多人看到,也沒理由這麼太平,除非是能夠證明這些事與她並無干係,否則,怎麼會連問話都沒有。
厲其琛沒作聲,但神情解答了溫如意的問題,的確是發現了幕後指使之人。
溫如意往裡坐了些:「是誰啊?」
溫如意這一坐,厲其琛的手指便碰到了紗布,溫如意眉宇微皺了下,很快掩了去。
厲其琛收回了手:「可有想到什麼?」
「莫不是金家?」溫如意很努力的在想,但厲其琛樹敵太多,最近的就是蕭勁侯府的事了,可要往前說,撇開陸家,朝中看不爽他又弄不死他的人至少佔了一半,於是,溫如意一連報了十來個。
聽到後來,厲其琛的眉頭都跟著皺起來了,溫如意的聲音是越來越小,接觸到他的目光后,她噓了聲,誇了句:「王爺您這麼英明神武,這些人都是妒忌您的。」
馬車內安靜了會兒,她這話說的有些晚,聽上去,似乎沒什麼說服力。
氣氛有些尷尬,溫如意的手剛好擺在懷裡,那兒放著個荷包,荷包內還有一千兩銀子,溫如意微動了動嘴角,心想是不是該先將這件事交代了,正欲開口,耳畔傳來了他的聲音:「太皇太后與你說了什麼。」
「太皇太后給了妾身一千兩銀子。」順勢而下,溫如意也沒猶豫,隱下自己當時的小激動,將事情交代了,「娘娘如此,妾身就先答應了下來。」
溫如意心中很清楚一件事,太皇太后要真治得住兒子,能讓他聽從,早就做了主派人將她送出府了,何至於要她自己走,趁著王爺不在離開,不就是偷溜。
而她更清楚的事,在這世上,最不能招惹的人不在龍椅也不在景安宮中,就是她眼前的這一位,在太皇太后兜不住的情況下,她可不會傻到自己作死自己,畢竟,在她開口之前,或許他已經知曉了景安宮中的事。
「三日後,本王要去一趟焦庄。」
溫如意一愣,她才答應了太皇太后他就要出行,是要讓她隨行?
「你這幾日收拾一下。」
溫如意心中一定,想是自己猜對了,卻不想他接下來話,卻是要讓她走。
「你收拾一下,遵從太皇太后的意思,離開王府。」見她怔怔的似是沒有反應過來,厲其琛輕撫了下手上的扳指,「不想走?」
想走不想走,不就是在詐她的話,溫如意對他那番話也只理解了一半,不確定道:「王爺的意思,是想讓妾身走?」
厲其琛嗯了聲,溫如意臉有疑惑:「去哪兒?」
「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厲其琛看她,語調慢了幾分,「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溫如意發怔:「……」
「本王既允了你,就不會食言,既然太皇太后也有此意,你離開王府,不會有人攔你。」
厲其琛的語氣很平常,情緒也沒有很大的波動,就像是順勢的,將當時她昏迷不醒時許下的承諾兌現了,溫如意儘管心中澎湃,面上卻顯露的是猶豫,他這話,不會又是試探。
「王爺真的要讓妾身走?」這和溫如意最初想的不一樣,雖然她想離開的念頭沒斷過,但他可從沒有鬆口過,今天忽然就答應了,溫如意心中可不敢鬆懈半分,萬一又是個坑呢。
厲其琛沒有解釋,只淡淡提醒:「本王此去十來日,回來時,你就走不成了。」
溫如意沒作聲,微垂著眼眸,厲其琛的視線落在了她的手上,比起主人,這雙纖白的手可沒這麼冷靜,揪著手中的帕子,快要扯出絲線來。
……
直到回了小庭院,溫如意尤感覺自己置身夢裡,今天在宮中的事已經讓她覺得疑惑不解,回來王爺的那番話,更是令她有種幸福降臨的太突然,不敢置信的感覺。
直到回府厲其琛都沒有告訴她走了之後是否要回來,也沒有告訴她這番話是否是真心實意,她可以不信,留在府里,但機會就這麼一次,走或者不走,選擇選在她。
「他可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溫如意翻了個身蒙頭在枕子上,探出手,在自己的腰上掐了一下,疼~
不是夢。
溫如意有些亂,翻了個身仰躺看著床頂,說白了,與她而言,就是賭不賭這一把。
賭,她有百分之五十真逃脫的機會,不賭,那這機會就是零,這麼看下來就很好選了,不管厲其琛是否有別的想法,她都得試。
當初縱使只有百分之五的機會她都要嘗試,她有什麼好猶豫的,即便是厲其琛有別的緣由,都不妨礙她堅持自己的初衷。
刻意忽略了心裡那一股奇怪的感覺,溫如意的興許一瞬高漲了起來。
走不走?當然要走啊!
「娘娘。」豆蔻端了燕窩羹進來,見溫如意躺在床上,一直盯著床頂出神,又叫了她幾聲,「娘娘,燕窩羹好了,奴婢扶您起來。」
豆蔻扶著溫如意起身,到那燕窩羹送到嘴邊,溫如意看向豆蔻,他在馬車上說,她可以把豆蔻帶走。
這個跟了自己快一年的小丫頭,滿心都是為了她,若是問她願不願意跟自己走,她肯定是願意的。
「娘娘您別動,我給您換了葯。」喝完了燕窩羹,豆蔻取了藥箱過來,小心翼翼撕開敷在傷口上的紗布,瞧見那蹭了皮的一塊,豆蔻心疼的很,「娘娘幾時受過這樣厲害的傷。」
對溫如意而言,這還真不算什麼,拍戲的時候總免不了磕磕碰碰,尤其是古裝,蹭破些皮就是家常便飯了,但見豆蔻這般,溫如意咽下那話,問了句:「豆蔻,你有沒有想過今後的生活?」
「奴婢就跟著娘娘,今後的生活就是照顧娘娘。」上藥后,豆蔻換了紗布敷上,「娘娘在哪兒奴婢就在哪兒。」
「那你不嫁人了?」
撞上溫如意揶揄的眼神,豆蔻的臉登時紅了,將藥箱急急收了,背過身去:「娘娘莫要取笑奴婢,奴婢從來沒想過這些。」
溫如意笑了,抬手輕輕摸了摸傷口處,清涼之餘就是沒有皮膚保護下的微微刺痛感,溫如意臉上的笑意漸斂:「去把賬本取來。」
到了後半夜,主屋內的燈還沒歇下,溫如意合上賬簿擺到一旁,支起下巴看向窗外,月末了,天色不明亮。
須臾,她提筆在紙上寫下一個數目,手指輕輕敲著桌子,將豆蔻適才備好的地圖攤開,看著上面只聽過名字從未到過的地方,筆尖瞄著一處,靠近了些,很快又往下挪去,在比莞城還要遠一些地方停下。
這位置,倒正合適。
沒什麼睡意,溫如意到了後半夜才歇下,因為總之枕著傷口位置,只能側睡不能平躺,後來感覺天將亮時,溫如意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等到她再度醒過來,天亮了。
溫如意依舊是沒的閑,她手上不止脂如嫣一間鋪子的賬,還有半年前王爺交給她的兩處莊子,莞城那兒的客棧每月也會派人送賬本和銀兩過來,這些加起來就有不少。
傍晚太陽落山時,溫如意出門去了一趟脂如嫣,回來時經過幾家錢館,從東巷繞過後天色已經暗下,第二天,溫如意將這些賬簿都交給了林管事。
很多事有跡可循,例如她將賬簿交給林管事,林管事一句都沒過問,就只將東西收下,還讓她放心,想必是王爺早有交代。
等到了第三天夜裡,溫如意見到了接連忙碌了幾天的厲其琛。
兩個人都沒提馬車上的事,就如平常一樣,厲其琛在小庭院內留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天未亮,他帶著雲陽和雲束出門前往焦庄。
就在王爺離開的隔天,溫如意這兒來了位琢園那兒侍奉的嬤嬤,是不久前太皇太后從宮中撥下來的,她送來了出城的牌碟和路引,還有五十兩散銀。
這已經不是在提醒她,而是怕她心生反悔,直接將她趕上架讓她離開,牌碟和路引都準備好了。
王爺才走了一日這就催著,太皇太后那兒,對王爺回來后是否攔得住他來找她這件事,真的沒底。
路引上所記的地方有不少,可這看似一路暢通,不會有人阻攔的路,溫如意卻不敢用,即便是王爺不派人來追,但在太皇太后眼裡,自己既知道阻攔不住兒子,那肯定還有應對的計策,倒霉的不還是她。
溫如意硬是往後拖了三天,大約是確定王爺差不多已經到了焦庄,這三天里那嬤嬤每天早晚都會過來,待第四天一早,溫如意準備這一趟出門后不再回來,這幾天里一聲不吭,看到什麼都不問的豆蔻,已然自己收拾好了包袱。
溫如意看了她一會兒,也沒問,主僕倆就這麼出門了。
定北王府中,對溫如意和豆蔻的離開並沒有什麼關注,誰都知道側妃時常要出府去鋪子內,頻繁些也沒什麼。
而芷園內更是毫不知情,早起的穆苓鳶還在想著,王爺不在這陣子能松上一口氣,這幾天可以讓溫姐姐陪她去開善寺一趟。
兩個時辰后,換了一身行頭的主僕倆,站在商行堂內,接過了別人遞來的牌碟和路引,交付過銀兩后,她才問豆蔻:「你真的想好了?」
換下錦衣華服,溫如意如今的樣子,就是過去東巷溫家豆腐攤上的大姑娘,頭髮簡單的束起,裹了一塊方巾,露出的地方只簡單插著兩根細木簪,身上的衣服半新不舊,加上刻意添的妝,瞧著就是個模樣清秀的年輕小婦。
豆蔻比溫如意小了兩歲,便是鄰家姑娘的打扮,瞧著還挺可愛。
「娘娘您去哪兒,奴婢就去哪兒。」豆蔻替溫如意拿了包袱,語氣篤定的很,「娘娘可別嫌棄奴婢。」
「我怎麼會嫌棄你。」溫如意笑了,「只不過這一走,往後就不會再回來了,你還有家人再這兒,難免想念。」
「我將這些年攢下的銀子放在張大娘那兒了,下回我娘來看我,就讓張大娘交給她。」王爺出手大方,定北王府中的下人,月銀本就別其它府邸的高,加上這一年侍奉娘娘得了不少賞賜,豆蔻攢下的這些銀子,足夠奉養父母,報答生育之恩。
「你倒是想的周全。」溫如意沒再說什麼。
「倒是娘娘您,真的捨得嗎?」豆蔻抱著包袱跟著溫如意走出去,外面是快收拾妥當的商隊,她們就是要跟隨商隊一起南下。
「沒有捨得不捨得的。」溫如意看向外面的艷陽天,正中午,無風的天里只有熱浪往屋檐下滾,街上都沒什麼行人,背後是商行內擺了冰盆的涼爽。
「之前嬤嬤送來的牌碟,可是要帶上?」
「找個地方扔了。」溫如意囑咐,「還有,往後可沒有溫側妃了,你得稱呼我為姐姐。」
……
京都城中出去的商隊,都配有護衛,越是大的商隊,越安全,像溫如意這般,出行只有姐妹二人的,出些銀子跟著商隊前行,是最保險不過的。
傍晚時商隊已經出城了,溫如意和豆蔻坐在馬車上,外面的天色越漸發暗。
戌時商隊才在一處沿河的石灘停下歇腳,豆蔻離開去河灘打了些水回來,掀開帘子:「姐姐,後邊還有些人跟著,和我們一樣。」
「不奇怪。」溫如意只沾水擦了擦脖子,望向外面,河灘上已經架起了好幾個火堆供人使用,這些跟隨的客人可以與商隊里的人同吃,也可以自己做些吃食,「帶的乾糧呢,早些吃了休息。」
「我剛剛問前邊的廚子借了鍋,娘……姐姐,我給你煮些粥。」
豆蔻還是習慣於要照顧溫如意,這馬車墊子不夠厚實,夏日夜裡河邊多蚊蟲,這丫頭小小的包袱內,放的都是給她用的東西。
溫如意阻止她去煮粥:「出門在外,凡事越簡單越好,若是太細緻,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不是還有饅頭么,把那腌菜拿出來。」
豆蔻依言將饅頭和張大娘腌的菜取出來,兩個人就著吃了些,很快的,幾個商隊里的人開始壓火守夜。
夏日的野外,蟲鳴聲帶著青草味,從馬車的小窗內飄入,素來沾枕睡的溫如意,沒多久就浸入了夢鄉。
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靜,她們後面的馬車內,偶有哄孩子的聲音,再過去一些是馬匹的嘶鳴,輪番守夜的人在來回走動,風越來越涼快,直到月牙上了樹梢,深夜至。
此時的京都城內卻不太平靜,定北王府中,穆苓鳶得知溫如意還沒回來,正著急派人出去尋人,而皇宮內,蘭明宮中從宴會後就沒安心過的陸晼瑩,在得知定北王已經抵達焦庄的消息后,更是焦慮。
燈光昏黃的內殿傳來了驚叫聲,宮女匆匆入內查看,陸晼瑩扶著腹部在那兒喘著氣,渾身是汗。
被宮女扶坐起來后,陸晼瑩依舊是無法平靜下來,直到喝下半盞水才能堪堪有所緩和,可回想起夢中的情景,她又再度驚慌。
她夢到厲其琛將胥儀帶回了京都城,帶到了宮中,穿著公公的衣裳,就站在她面前,溫柔的看著她,問候她腹中的孩子可好。
她清晰記得夢中他所說的話:阿瑩,我們的孩子可乖巧,沒折騰你吧?
就那時,原本只有她們二人的大殿,在他那句話說完后,忽然冒出了滿朝文武,厲其琛就站在他們之中,冷冰冰的看著她,而這些官員的神情充滿了鄙夷,彷彿是在觀看一件極為遭人唾棄事。
除了胥儀,旁若無人的,溫柔的看著她,問她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問她是否挂念他。
夢中的陸晼瑩根本回答不出話來,她想說什麼,話出不了口,一轉眼,畫面變成了她被綁在高台上的情形,周圍堆滿了柴火,她底下全是人,黑壓壓的,彷彿是聚集了整個京都城的百姓,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傳入她的耳朵里,還有那呼聲越來越高的話:燒死她,燒死她。
胥儀還是站在她面前,溫柔的令人覺得恐懼,他說:別怕,我會跟你一起去,不論活著還是死了,我們都要一家團聚。
穿過胥儀的身體,陸晼瑩看到站在高處的兩個人,一個是厲其琛,另一個人,是滿面青白的先帝,他的神情看起來那麼僵硬,僵硬到就像是個死人,那眼眸直直的盯著她,僵硬的神情,看起來像是在笑,在觀賞。
燒死她……燒死她……燒死她。
「娘娘!」
陸晼瑩用力揪住了宮女的衣袖,眼底閃過恐慌:「不可以!」
「娘娘!」
「不能讓他把人帶回來,不可以。」陸晼瑩摸向腹部,嘴唇快要被她咬出血來,眼底迸射了狠勁,「厲其琛,這是你逼我的。」
……
商隊接連前行了三日,第四天的下午,到了一處小鎮。
因為需要修整,商隊要在這兒歇上一夜,客棧內,放下行囊溫如意帶著豆蔻出去閑逛。
在布莊內挑了兩身衣裳,備了些乾糧,溫如意所做的與別人都一樣,入夜後在客棧大堂內吃了些東西后帶著豆蔻上了樓,關上門后便要豆蔻換衣服。
溫如意換了身男裝,特意在衣服內充了厚實的衣墊,讓自己看起來胖一些,對著鏡子黏上鬍鬚遮住了半張臉后,戴上帽子,轉頭看換好小廝衣服的豆蔻:「找地方把衣服塞起來,這些也不要了。」
「姐姐,我們要走?」豆蔻記得娘娘說過,起碼要十來天才能到要去的地方,可這才第四天,她們不跟著商隊了?
「出去后不要說話。」溫如意輕輕拉開門,走過幾扇門后不再輕手輕腳,帶著豆蔻正大光明下了樓。
這時辰客棧內的人都睡了,前來住店的也沒幾個,溫如意用誇張的大漢姿勢走出大堂,帶著豆蔻往小鎮的東面出口走去,過了小巷弄后,在那兒看到了個貨運商隊。
溫如意遞給帶頭的一張契約,指了指自己和豆蔻,那人看了她們一眼,擺了擺手,讓她們到隊伍最後面去,在這兒沒有之前商隊的待遇好,她倆只能坐在貨車上跟著一塊兒離開。
但這都不要緊,溫如意為的是甩開從定北王府一路跟隨到這兒的人。
半個時辰后,商隊出發了。
在歇腳的小鎮上,半夜出行的商隊,多是為了趕路,她們跟隨的商隊,這天夜裡都沒停歇過,隔天一早就到了下一處,那時沿河的一處鎮子,專門做水運生意,這個商隊的貨就是運送到這兒的碼頭上,溫如意在進鎮時就帶豆蔻離開了商隊,找地方換下男裝,租了輛華貴的馬車,兩個人做夫人和丫鬟的打扮,讓車夫驅車前往碼頭。
溫如意挑了正中午出發的商船,帶著豆蔻搭船離開。
三天後她們到了下一處的碼頭,下船時已經普通打扮的溫如意,與豆蔻下船后,進城到了一間商行,這時豆蔻才知道,當時娘娘在京都城的薛家商行內簽的契約是兩份的,一份是跟隨大商隊一路抵達阜城,另一份便是她們現在的行程,在中途更換的好幾個商隊,最後抵達的則是與阜城相隔數百里路的清水鎮。
中途更換的商隊並不是薛家商行的,這事兒娘娘還是托薛家商行的大奶奶辦的,因為她是脂如嫣的常客,這樣一來,就算是有人為了查娘娘行蹤去商行內看明賬,也就只能看到最初的契約。
而這麼接連不斷更換商隊的緣由,是為了甩開從京都城內跟隨她出來的人。
再離開京都城的第八天,豆蔻忍不住問:「到底有多少人跟著我們?」
「不論有多少,小心為上總是對的。」溫如意並不在意到底有多少人跟著她,只要能全部甩掉,與她而言這一趟出行才算值得,為了更逼真些,就連身份的牌碟和路引她都更換了兩回,到這兒她不得不感慨,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真諦。
五天之後,她們終於到了清水鎮。
溫如意是在書上看到這個小鎮的,莞城以南,還要十來天的路才能到,背靠著一個偌大的湖泊,山清水秀,到了之後果真是沒讓她失望,鎮子西邊就是那湖泊,鎮子內還修有河道,將湖泊內的水引過來,這兒的百姓以捕魚為生,生活的很祥和。
溫如意花了一天的功夫在鎮子的西邊找到了一處宅院,宅院後邊就是河道,這時節里,岸邊鬱鬱蔥蔥的,風吹過沖淡了幾分夏的炎熱。
兩個人忙乎了半天收拾妥當后,豆蔻將在井水中浸涼的甜瓜撈上來,切好了擺上桌子,見溫如意靠坐在那兒甚是愜意:「姐姐,我們是不是就住在這兒了?」
溫如意咬了口甜瓜,冰涼清甜的味道散開來,她眯上眼:「不是。」
「娘娘,那您要去哪兒?」
溫如意睜開眼,豆蔻微紅著臉,她實在是叫不慣姐姐,這可是娘娘,縱使是在外面,那也是娘娘啊。
「我在等。」溫如意坐起來,看著院子內葡萄藤架下的影子,「豆蔻,我們出來幾天了?」
「有十四日了。」
「京都城到焦庄,慢一些三四日也能到了,快一些只需兩日,王爺說這一趟他十來天就能回來,這時,他應該已經回京都城了。」
溫如意扶著躺椅站起來:「我們再這兒停留半月。」
離開京都城時她總覺得有事要發生,在這兒多少會傳來一些消息,若是現在躲藏的太深,怕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豆蔻望著她,望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娘娘,您真的捨得王爺?」
溫如意換了個方向,靠著門口屋檐下的木柱子,組織了下語言,緩緩道:「不認識他的時候,只知道京都城中有這麼一位王爺,冷漠殘暴,草菅人命,不問人家是否喜歡,將人擄到家中,卻又是個喜新厭舊的人,不到半年就會將人發賣,他喜怒無常,惹不得,手上的權利就只在皇上之下,誰也不敢得罪他。」
「所以最初,我是怕極了他的,但漸漸的,我發現他和別人傳言中的不太一樣,他性子是有些冷漠,但沒到殘暴的地步,喜怒無常倒是真的,但不至於讓人怕到發抖。」身世條件優渥,為人大方,加上他那張臉,看看那個如夫人的反應,就知道縱使是被他擄到王府里,最終也會愛上他。
豆蔻問的小心翼翼:「娘娘不喜歡王爺?」
「喜歡啊。」溫如意垂眸,低低笑著,「但我更喜歡自由。」
溫如意承認自己是喜歡厲其琛的,尤其是見到她自己靈魂出竅時他那幾日的反應,演戲求生存之外,溫如意有時還挺喜歡和他相處的。
但溫如意並沒幻想過自己會成為那樣劇本女主,一朝穿越,不僅讓男主男配都喜歡上了她,還讓有企圖心,位高權重的男主為了她歸隱田居,過上男耕女織的生活。
這雖然是不少普羅大眾喜歡看到的結局,大團圓嘛,從此以後男女主過上了沒羞沒躁的生活,卻不是溫如意想要的。
即便是厲其琛真的願意,溫如意也不希望如此,他那樣一個人,心中懷有抱負,當王爺賢能,做皇帝也會是一個明君,讓他下地揮鋤頭豈不浪費。
再加上,她不喜歡宮廷王府那樣的氛圍。
說起來矯情,可溫如意心裡就是那麼想的,一年時間改不過來她三十年的習慣,她不嘗試改變別人,她可以選擇離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這並不過分。
「王府里,不自由嗎?」
豆蔻生活的環境,對溫如意所說的自由二字有些不能理解,溫如意便用之前的例子告訴她:「我喜歡過去那樣的生活,雖然賺的少,但是自在。」
須臾,豆蔻點了點頭,懵懂著自己解釋:「有些人覺得吃飽穿暖就夠了,有些人想要賺大錢過更好的生活,還有些人想當官,娘娘想過簡單的生活。」
溫如意笑了:「真聰明。」
可王爺從未對誰如此啊,豆蔻微動了動嘴卻沒有將那話說出口,最後道:「外邊好像在叫賣,我去瞧瞧。」
豆蔻挎了個小籃子離開,溫如意走入屋內,簡單敞亮的屋內給人一種很特別的感覺,牆不高,一眼就能看外面的屋舍,溫如意對著敞開的窗戶深吸了一口氣。
爽快!
……
溫如意在清水鎮落腳,也沒閑著,她帶豆蔻到這兒,就兩個女子,難免會引人注意,總需要點由頭讓人相信,休息過兩日後,她帶著豆蔻在鎮上四處走,打聽花農和葯農的消息。
兩個女子前來收花,這理由很恰當,打聽到了鎮外種花的地方,溫如意租了輛馬車,前往鎮子外不遠處的村子前去。
六月里,開的最好的是木槿花,這個花既可入葯也可食用,葉子還能沐發,小的時候在鄉下還有許多人喜歡在七月七采木槿葉子來洗頭,溫如意手頭上一張方子內的主料就是木槿花。
大約是兩個時辰的馬車,到了之後還要走一段田埂路,很快溫如意就看到了大片的木槿花簇,一排排的,還有花農在那兒摘花下來。
溫如意看過後很快買下了一些,帶回鎮上試過後,幾天後又去了一趟,與花農簽了契,等她將來有了落腳處,就派人來他這兒收。
清水鎮雖小卻不是什麼消息閉塞的地方,偶爾還是有商隊經過的,會帶來各處的消息,溫如意在鎮上呆了快半個月,京都城那兒始終是沒有什麼消息傳來,彷彿她當初離開時那預感,真的只是錯覺而已。
這天傍晚,見天色暗下,似要下雨,溫如意正在院子內收晾著的花干,離開不過一刻鐘,前去雜貨鋪買脂膏的豆蔻匆匆回來了。
「娘娘,京都城裡出事了!」豆蔻進門后說的飛快,「京都城外一處莊子被人發現裡面藏有龍袍,還有刻好的玉璽印,那莊子是王爺的。」
「誰發現的?」
「從京都城來的商隊說,皇上五道聖旨召王爺回來,王爺抗旨不回。」
溫如意終於是理順了豆蔻的話:「你說王爺的莊子內發現了龍袍和玉璽,王爺要謀反?」
豆蔻點點頭,外邊就是這麼傳的啊,她聽了之後馬上回來了,那些人還說,藏龍袍刻玉璽已經是大罪,抗旨不回就是罪加一等,五道聖旨下去都召不回來,肯定是見事情敗露,不敢回去。
「這怎麼可能。」
溫如意失笑,厲其琛有那麼傻么,篡位都沒成功,先把把柄給人露了乾淨,可漸漸的,臉上的笑意有些維持不住:「王爺一直沒回京都城?」
豆蔻點點頭。
「那商隊什麼時候出發的?」
「聽他們說十七那日出發的。」
「今天是二十九,十二天。」溫如意神情一肅,這種事不會是謠言的,且不論這中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按著豆蔻說的這些,這時候的定北王府,怕不是已經被查封了。
而這十二天里,朝中肯定派出了很多人,從京都城到清水鎮,快馬加鞭七八日都不用。
「豆蔻,快收拾東西。」
想到這兒,晾曬的花也顧不得了,溫如意進了屋后忙開始收拾東西:「衣服就不要了,將這些帶上,越輕便越好,我們要趕快離開這裡。」
值錢的都貼身綁著了,溫如意將小方印綁到了腿上,帶了幾個中午烙的餅,拉上豆蔻,想去清水鎮的南門,從那兒離開。
這時來不及再找人一同離開,南門出去馬車半個時辰有村子,她和豆蔻徒步前去,快一些一個半時辰可以到,先在那兒歇息一宿,明早再走。
溫如意這般想著,在經過街市時,忽然看到鎮子東邊那兒出現了一群官兵,那些人見人就拉過來對畫像,一看就是找人的,溫如意急忙拉豆蔻藏入了巷子內,暗道不好,這些人來的比她想的還要快,若是沒猜想,他們手中拿著的畫像不僅有王爺的,還有她的,王爺離開沒幾天她就不見了,那些人肯定會將他們聯想到一處去。
「娘娘,怎麼辦?」
「別慌,他們現在只是找人,我們趕去南邊還來得及,從裡面走。」
溫如意沒有多看那些人,帶著豆蔻往巷子內退,拐彎后朝南邊出口那兒趕去。
忽然,附近的巷子內傳來了一陣馬車跑來的聲音,聽方向是從她背後來的,溫如意低聲道:「背過身去讓馬車過去。」
那聲音越來越近,背對著也看不清馬車上的人,溫如意只求趕快過去,好讓她們趕路,在那聲音經過兩個人身旁時,有什麼攬住了溫如意的腰,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飛起來了,下意識抱住了身上的包袱,下一刻,撞入了一個懷抱。
溫如意拿起包袱就朝身後的人砸去,可惜落了空,情急之下她還想用後腦勺撞人,可惜被束縛的緊,直到聞到了那熟悉的檀香味,溫如意的手收緊,摸到了一串佛珠。
她整個人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須臾,她的背後傳來了輕笑,驚雲未定的溫如意恍惚覺得自己聽錯了,扭過頭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就是多了些胡茬。
看了差不多有一盞茶的功夫,溫如意驚呼:「豆蔻!」
厲其琛捏住了她的手:「她不會有事。」
溫如意鬆了一口氣,隨即又提起來:「王府是不是被查封了,那王妃怎麼辦!」
「會有人去救她的。」
「我的脂如嫣!」
「暫時查封了。」
「小庭院那些人怎麼辦?」
厲其琛眉頭微蹙,就只關心別人的安危了?
對上他的視線,溫如意頃刻反應過來:「王爺您沒事吧!」
厲其琛看了她一會兒,臉上浮了抹笑意,勾著她腰間垂下的絡子,在手中把玩:「王府被查封了,本王今後,恐怕是要靠如意你養了。」
馬車內安靜了會,厲其琛臉上的笑意漸濃:「見到本王,你是不是很高興。」
反應過來的溫如意飛快的將包袱緊緊抱在了懷裡,盯著他:呵呵,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