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棋子

123.棋子

宋虎的話說完后,后廳內頓時一片安靜,厲其琛坐在那兒,似乎是沒聽到宋虎的話似的,手中的杯盞緩緩轉著,神情未變。

受慣了各種矚目的溫如意則是更加從容,手中的橘柚未停,指甲嵌入,剝開時,空氣里濺開了橘皮芳香,沖淡著從對面那兒飄來的酒味。

宋威的神色有些尷尬,他斥責宋虎道:「不得無禮!」

酒意作祟,美/□□人,宋威的呵斥與暗藏的警示宋虎都沒有感覺到,他只盯著溫如意看,一手緩慢揉著下巴的胡茬,眼神中透露出來的意圖,毫無遮攔。

「定北王好享受,逃命還帶著個美人兒。」宋虎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扶著桌子起身,朝著厲其琛他們走來。

「宋虎!」宋威喊住了他,再度提醒,「不得對王爺無力!」

「不愧是定北王,皇上派了那麼多人來抓捕王爺,王爺卻還有這興緻。」宋虎聽了大哥的呵斥后,抱著酒杯十分敷衍的給厲其琛行了個禮,繼而直接在他們面前的桌旁坐下,醉紅著臉打量溫如意,「素來聽聞王爺喜愛美人,府內收的姬妾皆為上品,今日一見果真是如此。」

厲其琛的手一頓,看似沒什麼變化神色,已暗藏了洶湧。

「不過京都城傳來消息,王爺的府邸被封了,府中女眷皆送去了靜慈庵,想必這位很討王爺歡心吶,才會被王爺帶出來。」

靠的近了,宋虎的眼神越發的肆無忌憚,要說原本第一眼看到溫如意是驚嘆,如今這般看著,他是越看越有興緻,邵都這兒可沒有如此細緻的美人兒。

「還請王爺見諒,這是我二弟,不勝酒力,喝醉了盡說胡話。」宋威拿起杯子要給王爺敬酒致歉,一直沒有得到他們回應的宋虎,忽然朝溫如意欺身過來。

溫如意的身子朝後仰,眉宇微皺,儘管他沒有繼續往前,但那直衝過來的酒臭味還是讓人很不舒服,宋虎眼底那意圖昭然若揭,若這會兒單獨相處,恐怕已經上手了。

杯子輕扣聲響起,厲其琛意味不明回了句:「宋小將軍的眼光不錯。」

聽王爺這麼回話,愣了下的宋虎哈哈大笑,彷彿是確定了自己的試探,原本還有些繃緊的身子當即鬆懈了下來:「不虧是定北王啊。」

氣氛似乎看著有些緩和了,宋威見定北王沒有動怒,神情鬆了些,給後到的宋虎圓話:「每天這時辰,宋虎都要帶人去幾個城門口巡視,所以才來遲了。」

「我就是帶兄弟們看看,王爺在這兒也請放心,皇城那邊來了人,您一聲令下我們就能給攔住,適才進來時聽大哥說王爺您要借兵,那也不是不可以。」

宋虎的語氣一頓,視線再度看向溫如意,心中的意圖終於言行一致:「就是得讓您這美人兒辛苦些了。」

宋威沉下臉呵斥:「宋虎,你說什麼胡話!」

呵斥歸呵斥,坐在那兒的宋威將軍卻也沒有阻攔的很認真,那些恭敬的話,似乎也就只掛在嘴上。

溫如意轉頭看了眼厲其琛,再看宋虎,總覺得眼前這個五尺漢子要完。

厲其琛嘴角微揚,看似是很感興趣的樣子:「哦?小宋將軍又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王爺府上的美人兒眾多,如此懂享樂,這陣子就讓這一位陪著,怕是膩了吧。」宋虎摸著下巴的鬍子,一記一記揉著,視線從溫如意的臉上瞥到脖頸,眸色一緊,嘿嘿笑著,「我府上有一對雙生兒,半個月前剛從西鞘那兒買來的,模樣與我們大衛的人並不一樣,擅舞,我派人給王爺送去如何,讓您這位美人兒,到我府上呆幾日。」

說完,見厲其琛臉上的笑意越發濃郁,宋虎當是說中了定北王的喜好,行為也越發的大膽,甚至是往溫如意這邊靠了過來,意圖將溫如意摟到他懷裡去。

「王爺若是喜歡,住到我府上也是無妨,這連日的辛勞,也該好好……啊!」

后廳內原本是坐觀的情形,在宋虎的手往溫如意伸去,快碰觸到她的肩膀時,痛喊聲響起。

溫如意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只見眼前略過一隻手,快速的抓住了宋虎的手腕,用力擰轉,也就是一瞬間的事,人就已經被就扭倒在地。

宋威霍的站起來,看著抱著手臂起不來的宋虎,神色微凜。

而做了這件事的厲其琛卻依舊是坐在那兒,臉上的笑意已經淡下來,拿了溫如意懷裡的帕子,緩緩的在擦手,彷彿根本沒做過動手傷人的事,是宋虎自己碰瓷摔倒的。

宋威的臉色不甚好看,衝口的話到了嘴邊及時咽住,呵斥宋虎:「還不快起來,喝了多少酒!」

可宋虎起不來,確切的說,是他這會兒雖不喊了,卻疼的說不出話來,憋了一額頭的汗,眼見著從額頭上往下掉,原本酒醉漲紅的臉,此時慘白。

他叫了聲大哥,抱著手臂往附近桌子上挪了些,宋威坐不住了,起身過來,本是想拉他一把的,才剛抓住他的手腕,宋虎便忍不住痛喊出了聲。

宋威鬆開手,宋虎的半條手臂垂了下來,撩起袖子,宋虎的下手臂整個被擰轉了,手掌翻轉,手肘處凹陷了一處,整條手臂像是被拉長了一般,關節分錯。

宋虎咬牙:「大哥。」

宋威深吸了一口氣,扭頭看厲其琛:「王爺,看來今晚的這宴席,是要早一步散了,我送王爺出去。」

厲其琛將帕子隨意擱在了桌上,起身後,看著已經被扶起來坐在椅子上的宋虎,淡淡說了三個字:「三千人。」

宋家兄弟倆的神情頓時變了,宋威維持著客套,將厲其琛他們送出后廳,到大門口這一路,除了例行的說在邵都的一切都由他們來照料之外,旁的再無提起。

直到走至門口,即將上馬車,厲其琛從袖間取出了一封摺疊起來的信,遞給宋威:「蕭勁侯讓本王問候宋將軍。」

聽到蕭勁侯時宋威眼神微閃,接過信時感受到其分量時,神情略有變化,但恢復的極快,收攏一切后目送了厲其琛上馬車,語氣平和的道別:「恭送王爺。」

不等馬車經過拐角,宋威便急匆匆回了后廳。

「大哥!」見宋威回來,宋虎半吊著胳膊起身,臉上儘是怒意,「朝廷派人追捕,他要是有什麼計策,怎麼會喪家犬一樣逃到邵都來,落難至此還敢如此囂張。」

說到怒處,牽扯到了手臂,一米疼著,宋虎的臉色更加陰沉,沒人比他清楚王爺那一記是藏了多少的狠勁,他一個帶兵打仗的人被他傷至如此,可不僅僅是顏面上的問題。

「你去招惹他侍妾做什麼。」三年前回京都城復命時候宋威見過定北王,那時與今日一樣,玩世不恭,卻任誰都得罪不起,但他怎麼都沒想到定北王會直接動手,前一刻還在笑盈盈的,轉眼翻臉。

「區區侍妾。」宋虎滿臉陰霾,眼底閃著狠辣,「有求於人還如此狂妄,當真以為自己還是京都城裡呼風喚雨的攝政王,開口就是三千人,大哥,不如將他留在邵都內,咱們還能向朝廷邀個功!」

宋威搖頭:「不可。」

說定北王謀反,宋威是不信的,豈有沒半點聲勢的叛亂,無非就是朝中那些事,但皇上的聖旨還沒到邵都,他就能當做是不知。

在今日宴會之前,他以為定北王已是大勢所趨,來邵都的重點不是他借多少人給他去抗衡,而尋個避難之處,借著過去一些相識恩情,宋威也不會將他關押用來邀功,但借兵一事卻是不可能,原本他的打算,是想派些人護送定北王南下到昶州。

但他似乎是估錯了京都城內的形勢,定北王這姿態,絕不是狼狽逃命。

宋虎有些急了:「大哥,難道真要調三千人給他。」

「幼帝登基,沒了攝政王還有別人,你以為真的是謀反叛亂的罪名。」

「既然如此,不如將消息放出去。」要說半個時辰前宋虎借著酒勁還有所圖謀,這會兒就只想在這件事上出口氣,在他看來大哥就是對那定北王太過於客氣,一個身邊僅有幾個護衛的王爺,還能掀起什麼風浪來,他要真的有本事,怎麼會到這裡來借兵,要知道宋家軍鎮守在外多年,對朝事是不過問的,要求到了他們這兒,就只能說是山窮水盡。

「你回去。」宋威擺手,叫人將他送回自己的院子

宋虎抱著胳膊起身,眼神閃爍著,藏著不甘。

后廳內頃刻安靜了下來。

宋威手扶著桌子面色沉凝,須臾,他想到了什麼,從袖口中取出了定北王交給他的信。

對摺的信沉甸甸的,裡面更像是放了什麼比信更重的東西,宋威看著信封上宋將軍親啟五個字,撕開后,信封內掉出一塊古舊的木牌子,上面只刻了個蕭字。

腦海中有畫面飛速略過。

宋威的面色從紅潤轉了蒼白,這一塊掌心大小的牌子,猶如千斤重,壓在他手心裡,令他難以承受。

……

夜已深,邵都依舊很熱鬧,這箇舊時的帝皇之都,至今保留著一些過去的習慣,城南畫舫酒樓中傳來的聲音都染了別樣的古韻。

溫如意他們住的府宅正好在城南巷子內,夜深人靜時,站在院子里就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樂聲。

府宅的後院內有一座三層小閣,正對著邵都城門口方向,此時,半身高的扶欄內一抹身影矗立在那兒。

這邊屋檐下,溫如意披了件單衣站著,半個時辰前她醒來時不見厲其琛,出來找人才發現他在小閣上,半個時辰過去,他都沒動過。

身後忽然傳來了腳步聲,溫如意也沒回頭,只道:「范大人,您怎麼沒有去宴會。」

「另有要事。」范延皓走了過來,看了眼小閣上,繼而看溫如意:「夜裡冷,溫側妃不如回房休息。」

溫如意輕輕拉緊身上的披衣,舒了一口氣:「范大人,若是邵都這邊借不到兵力,會怎麼樣?」

「溫側妃何出此言。」

溫如意轉身看他:「范大人,你知道我在問什麼。」

范延皓看了她一會兒,褪了那輕鬆:「宋威看似老實,實則不好對付,而他那弟弟,是出了名的好色,府中有搜羅而來的女子數百,還曾強搶婦人,到誰府上看上誰的侍妾,這是常有的。」范延皓語氣一頓,「今夜將軍府的宴會,本不應該將你帶去。」

溫如意不語,臉上噙著笑意,范延皓隱約有幾分不自在,輕咳了聲:「邵都這裡人生地不熟,王爺擔心留側妃在這裡不安全。」

即便是猜到了厲其琛帶她去將軍府的緣由,從范延皓口中確認了,溫如意還是微怔了下,她清楚他不是怕她逃走才帶上她的,而是在邵都,雲陽和雲束都守著她也未必能防範住一些突髮狀況,他們這一路過來的順利也不是真的那麼平靜,只是有些事她看不到罷了。

溫如意望向小閣,眼神微閃。

那麼,在他周全的計策里,是否有想到會有這樣的突髮狀況,會導致計劃生變。

彷彿是看出了溫如意的心思,范延皓又道:「即便是沒有這件事,宋將軍也未必肯借兵,宋家幾代人鎮守在此,不理朝事,新帝登基也不過是換個名號罷了。」

溫如意笑了笑沒作聲,轉身朝主屋走去,范延皓就站在她身後,看著她背影,神色漸漸沉靜。

他自然還有沒說出口,例如王爺要真的將她送出去,例如王爺沒有去找她。

或者是,王爺這一路帶著她的心思,到最後會演化成什麼結果……

深夜,窗外的風送入屋內,微涼,溫如意躺在那兒沒有入睡,約莫半個時辰后,有開門聲傳來。

腳步聲很輕,像是怕吵醒熟睡的人,到了床邊后,輕微的窸窣聲,一雙手落在了她腰上,背靠在了他的懷裡。

溫如意轉過身抱住了他。

厲其琛垂眸,看不清懷裡的人什麼神情,但也知道她是醒著的:「不生氣了?」要知道從清水鎮到這兒,她可沒主動親近過,一路惱著。

溫如意往他懷裡靠了些,悶聲:「還生氣。」

厲其琛笑了,並未受今晚的事所影響:「如何?」

須臾,懷裡傳來了兩個字:「還錢。」

「一兵一卒,幾萬兩銀子不過爾爾。」厲其琛一頓,分外的坦誠,「沒了。」

溫如意抬起頭:「算借的。」

「好。」

「兩倍償還。」

厲其琛把玩著她的長發,看著她笑:「好。」

溫如意瞪了他一眼,轉過身去背對著他,紅俏著臉,笑也沒用,她是不會被美色所迷惑的!

「莞城那邊的客棧生意不錯。」

還在想這日子過的是越來越沒轍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這麼一句,溫如意的心突突猛跳了起來,轉瞬她又自我安慰,不可能罷。

一心準備要離開定北王府,溫如意自然也為自己鋪了後路,借著莞城那客棧,之後在脂如嫣里認識了幾個客人後,她就託了人沿著洛河選了幾處熱鬧的地方用別人的名義盤下了幾間鋪子,加上那些七七八八的額外入股,算起來也有不少,這事兒別說林管事,豆蔻都不清楚,為了以防別人知曉與她有關,除了入股外,旁的事她都沒有參與。

這麼隱秘的事,不應該被他察覺的,即便是有人暗中跟隨,也得她與人接觸,她都沒有出面如何得知。

溫如意越想越不對勁,驀地起身。

厲其琛噙著那抹笑意。

過了會,思慮過後,溫如意特別認真的看著他道:「立個字據吧。」

「……」

一刻鐘后,溫如意坐在桌前,放下筆,將他的手掰過來,壓在印泥上按了手印,隨後按上自己的手印,滿意的點點頭。

厲其琛看到那行「用了多少銀子皆雙倍奉還」時,失笑:「還怕本王耍賴?」

「王爺為人頂天立地,一諾千金,自然是不會食言,只不過借還總要有依據。」溫如意笑眯眯的奉承他,將那字據折了又折,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自己的綉囊中。

厲其琛坐在那兒,微眯著眼,看著她將綉囊藏好,微匐著身子,敞開的衣衫內無意露出了白兜兒,厲其琛的視線落在她平坦的腹上,眼神微黯了幾分。

……

隔天大早,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那樣,將軍府那兒還派人送了不少東西過來,上好的布料,名貴的藥材,還有十分直截了當的一小箱子銀錠。

溫如意覺得,這更像是賠罪用的,因為那些藥材都是女子滋補之用,就像是對昨日宋小將軍無理行為的道歉,這些東西內,還有兩副面飾。

東西送過來之後,接連幾日,將軍府那兒都沒再派人來,厲其琛帶著溫如意走遍了邵都,正當溫如意想著在這兒能謀些什麼生財之道,到邵都的第八天,入夜時,收拾過行囊,一行人悄無聲息的從府宅後門離開。

第二天,邵都內突然來了一群欽差,這些人與溫如意當初在清水鎮看到的一樣,只不過是直奔他們住過的府宅,隨後這些人往將軍府前去。

而此時,距離邵都百里路遠的一個沿河小鎮內,破廟中,三個男子被五花大綁扔在地上,嘴裡塞著布條,看雲陽和雲束的眼神里有懼意。

就在昨天深夜,他們奉命跟著定北王他們出城,沒行幾里路就被察覺了,八個人跟蹤,到如今就剩下他們三個,後半夜經歷了什麼唯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

在外探查回來的范延皓走進來,看到他們醒了,扔給雲陽一袋饅頭,像是有意要說給他們聽:「喂他們吃下去,上路做個飽死鬼。」

三個人口不能言,面面相覷后,額頭上都逼出了汗,雲束將塞在他們嘴裡的布條取了后也沒人敢說話,粗暴的一人塞了個饅頭后,雲束跟著雲陽走了出去。

破廟內就剩下這三個人,等了片刻,確定外面的人走遠了些后,其中一個靠在柱子那兒的,視線盯著門口,身子朝旁邊挪動,綁在身後的手在地上摸索著。

其餘兩個人的神色比他還要緊張,張口無聲的說著什麼,在門口傳來腳步聲后,三個人即刻恢復了原來的姿勢,那個靠著柱子的則裝出一副要暈過去的樣子,懨懨靠在柱子上,掩飾自己身後的雙手。

范延皓瞥了眼他們咬了一半的饅頭:「行了,那邊挖的差不多了,帶走。」

這三人十分清楚他們所說的挖是什麼,因為昨天夜裡,他們親眼看著另外五個同伴被綁住手腳埋在了地上,只露出一個頭來。

沒要他們的命看起來是運氣好,第二天有人經過還能救他們,但可怕的是在後頭,埋人的地方是邵都郊外野狼出沒最多的地方,昨夜將人埋下后,離開那地方時他們還聽到了狼嚎聲,不用幾個時辰,那幾個人就會被野狼找到,從地里拖出來啃咬致死。

而現在,他們三個恐怕也是這樣的下場。

將人扔上馬車后,一行人往鎮外出發,傍晚的時辰,這個位於邵都南面的小鎮,聚集了許多前來趕集做買賣的人,不甚寬敞的路上滿是攤子,他們只能從外面繞行而過,出了鎮后,約莫半個多時辰的路,馬車進山了。

山路修的有些窄,平日里走動的人很少,越是往深處,馬車行的越慢,車內的人明顯能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開始泛冷,那是入了樹叢遮陽之處,常年陰涼。

三個人被綁在一起,愣是嚇的背後發涼衣襟濕透,越是深入山林就越佐證了他們的想法,天黑之後,他們就會和那五個同伴一樣。

又是半個時辰的內心煎熬,馬車驟然停下,不等他們緩過神,雲陽和雲束冷著臉將他們拉了出來,往樹林裡面押去,一路滿是灌木荊棘,幾乎是無人會來這地方。

等將他們押到之後,正對面的,就是三個已經挖好的坑。

范延皓一聲令下,三個人被推下了坑,很快填下去的土沒過了肩膀,只露出腦袋。

這時天色已暗,林子內暮沉沉的還要黑,初秋,樹叢間滿是蟲鳴聲,在這種地方,一到夜裡,蛇蟲鼠蟻都還是小的,再晚一些出沒的便都是些要人命的。

將人埋下后,范延皓三人很快撤離,遠遠的能夠聽到馬車離開的響動。

周遭徹底寂靜。

「他們走了!」

「東西還在不在?」

「在。」

約莫兩刻鐘的時間,埋在最中間人艱難的從土裡伸出一隻手,有了第一隻手的伸出,第二隻就容易許多,待雙手都自由后,他還要用力撐著地面,將無法用力的下半身從土裡□□。

這需要更大的力量,他脖子以下都在土裡不便使勁,只能扒開些埋著的泥土露出肩膀,再用力往上拔。

這個過程整整持續了快有半個時辰,此時已然入夜,周圍的聲音中摻雜了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待休息,他很快將他們挖了出來。

都是習武之人,解開手上的繩子之後,再離開就容易很多,山林內的環境由不得他們多停留,三個人朝著被押送過來的陸迅速離開,最初停馬車的地方就剩下了車軲轆的痕迹,定北王他們早已離開多時。

「趕快回去稟報。」

「快。」

彷彿後面有什麼在追他們,三個人跑的飛快,一刻鐘后,更高處的地方,溫如意從暗處走出來,看了眼空蕩蕩的去路后,轉頭看跟隨走出來的人,語氣有些得意:「怎麼樣。」

厲其琛沒作聲,眉眼卻都是放鬆的,嘴角噙著笑意,眼神專註,有些寵溺。

溫如意起初還是求誇獎的表情,接觸到他的目光后,昏暗下,臉頰微微發熱,正好范延皓從坡上走下來,溫如意趕緊扭頭朝他們看去。

昨天夜裡發現這八個人後,范延皓和雲束他們各個擊破,將人綁起來后打算使計,帶他們往南行走,中途放幾個逃離回邵都報訊,這樣就能誘的那些欽差以為他們是去了昶州,溫如意便想了這麼個辦法。

格外要求這樣的環境,比起那些光禿禿的荒野之地,樹林內腐木的氣味,蟲鳴聲,還有從山林里傳來野獸的吼叫,這時吹過來的風都像是冤魂在哭,氣氛營造的相當恐怖。

埋之前那五個人時他們就嚇得不輕,加上剛才那些舉措,這三個人只會慶幸自己是死裡逃生,畢竟是耗盡了力氣才從那泥坑中爬出來,要不是他們有些身手,體格比一般人壯實,根本沒有爬出來的希望,又如何會想到破廟中不起眼的瓦罐碎片都是有意安排的。

范延皓和雲束進林子查看過後點了點頭:「明日一早他們能趕到邵都。」

溫如意朝下走去,催促道:「那我們趕快下山吧,入夜了,山上多蟲蟻。」

范延皓看著往前走去的溫如意愣了愣,昨個兒給他們說計劃的時候膽子還很大啊,難道是怕了?他轉身看厲其琛:「側妃這是怎麼了?」

厲其琛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她可能怕黑。」

聲音不輕不重,走在前面的溫如意感受到他的「好心幫忙掩飾」,腳步微頓了下,走的更快了。

范延皓瞪大了眼睛,怎麼可能,昨天繪聲繪色講著鬼故事的人可是她啊,說起那個無頭女屍的故事,昨天後半夜他就沒睡好,就這樣還會怕黑?

「下山,明早過河。」

……

「死裡逃生」的三個人,回到邵都后就將定北王的行蹤稟報給了宋小將軍,聞訊的那些欽差很快南下朝昶州追捕而去,而實際上,他們是往京都城方向走的,並非南下。

這天夜裡,他們又回到了之前歇腳過的村落。

臨近十月,越往北,天越冷,溫如意端了燒好的熱水進屋,外面傳來了雲束的請示聲,拉開垂簾,雲束端著一碗葯站在那兒,還熱騰騰冒著煙,是剛煎好的。

溫如意看著這葯碗愣了愣:「大夫不是只開了三天的葯?」

四天前在外留宿時,溫如意受了涼犯了咳嗽,在鎮上看過大夫過抓了三帖葯,到昨天就該喝完了,怎麼還有。

雲束回道:「這是大夫開的固本方子。」

厲其琛的這倆侍衛,面部工程和他們的主子一樣,完全看不出心裡在想什麼,溫如意接過碗聞了下,味道的確是沒那三天的葯這麼沖,便問:「開了幾天。」

雲束短暫停頓了下:「葯是范大人抓來的,七天。」

「這麼多。」溫如意嘀咕了聲,當著他的面將葯喝了,原本是怕苦,到最後舌尖嘗味道才發現是甜的,隨口問了句,「這是補藥罷。」

也虧得雲束一如既往就這麼一個表情,他點點頭,接回碗後退了下去,溫如意抿了下嘴唇有些疑惑,用的都是些什麼葯,之前她醒來后喝了半個月的固本方子,也沒這麼甜啊。

溫如意也沒往別處去想,出了屋后朝廚房走去,將灶台下的火悶小了些,從簍子內撿了幾個番薯壓倒灰堆底下,起身查看灶台上燉著的雞湯時,緊挨著灶台的牆壁傳來咚咚的悶響聲。

溫如意拿著勺子的手一頓,廚房內安靜下來,牆壁那邊也跟著安靜,隔了幾秒后,又傳來咚咚的撞擊聲,像是有人在隔壁敲,確認自己沒聽錯,溫如意等了會兒,面朝著那堵牆壁:「誰?」

聽到她回話后,那咚咚咚聲音更急促了,溫如意走出廚房朝隔壁望去,這是一件柴房啊。

走近看,門並未上鎖,溫如意手才挨上去呢,吱呀一聲,不太嚴實的門朝裡面開去,正對面露出了數捆柴火。

沒人啊。

溫如意下意識抬頭看,青天白日,太陽高掛呢,嚇唬誰,再說雲陽和雲束都在。

溫如意抄起棍子支向那門,還沒等她走進去,只聽見咚的一聲,有東西從門內一側滾出來,是手臂粗細的一根樹棍,撞在柴火堆上停了下來。

溫如意沒有進去,只朝側邊站了下往裡望,很快,她看到了個被五花大綁在角落裡的男子。

「……」溫如意看著那張快趕上她貌美,還衝著她流眼淚,即便是一副狼狽相都遮掩不住他容顏的男子,一時無語。

而在看到溫如意之後,這男子的神情看起來更惹人憐了,雖然是被堵住了嘴不能說話,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溫如意還是從他的表情里讀出了他想說的話。

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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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請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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