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三十六章

大人們都以為丹尼爾是離家出走，可無敵聰明的丹尼爾才不會做這種傻事呢！媽媽從小就和他說,離家出走的結果一定是被人販子拐進山裡賣給別人當兒子,山裡沒有牛奶巧克力薯片漢堡包,他才不願意呢！

所以丹尼爾是「戰略性轉移」——而目的地就是他的舅舅家。

於驚鴻和于歸野雖然住在不同的小區,但距離不遠，別看丹尼爾年紀小，可他已經會認路了。

天上漆黑如墨，陰風陣陣，丹尼爾害怕的肥肉抖抖，大樹的陰影隨時都能變成吃人的怪獸,把這隻小肥豬拖進洞穴里。

他兩隻小手伸到兜里攥住了巧克力,告訴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居然就這樣奇迹般的冷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當巧克力在他手心裡融化成軟軟的一灘黑泥時,他終於抵達了于歸野的家門口。

遺憾的是，于歸野為了找這位小祖宗,半個小時之前就出門了。

丹尼爾背著鼓鼓囊囊的小書包，小臟手錘了半天門都沒有把門錘開,

……難道他記錯房門了？

他轉過身看看背後的另一道房門。這個小區全是經濟適用房，每層樓、每扇門都是一模一樣的制式防盜門，丹尼爾越看越覺得背後的房門更像是舅舅家，於是他舔乾淨手心,又蹭到那扇門前,輕輕的敲響了大門。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在他的呼喚下,這扇大門終於在小胖墩期待的注視中打開了，然而出現在門后的男人根本不是他帥帥的舅舅！

阿勇人高馬大的堵在防盜門后，牛仔褲鬆鬆垮垮的掛在腰上，上身穿著一件邊兒都磨白了的秋衣。他完全無視牆上貼著的「合租房公約」，嘴裡叼著一支煙，皺著眉頭低頭打量著門口的丹尼爾。

「哪兒來的小屁孩啊？」阿勇彈了彈手中的煙頭，煙灰落在丹尼爾腳下，嚇的他趕快往後跳了一大步。

小胖墩哪裡見過這麼凶神惡煞的成年人，他仰起頭，吞了口口水，結結巴巴的說：「我……我找舅舅。」

「滾滾滾！」阿勇不客氣的說，「這兒沒有你舅舅，只有你大爺！」

不等丹尼爾再多說一個字，厚重的防盜門就duang的一聲在他面前撞上，差點磕到他的鼻子。

屋內，阿勇拖拉著全身零件，一搖一晃的往主卧走去。

在經過客廳的隔斷間時，那道后安上的木門晃了晃，向里開啟了一個小縫。

穿著一身居家服的姑娘從門縫后探出頭，她懷中抱著熱水杯，另一手是沒來得及放下的畫筆。

入秋後暖氣遲遲不來，燕其羽手腳冰冷，一天到晚抱著暖水袋縮在電腦前，手涼的連壓感筆都握不住。趁著之前電商做活動，她買了一套毛茸茸的珊瑚絨居家服，帽兜上還有一對長長的耳朵，讓她看上去像是一隻成精的大白兔。

她和阿勇夫妻倆雖然合租一間房，可她基本不會和阿勇打招呼。若不是剛剛她聽到門外傳來模模糊糊的小朋友的聲音，她根本不會和他搭話的。

「怎麼了？」她問。

阿勇狠狠的吸了一口煙：「沒事兒，剛才門鈴響了老子還以為是外賣。結果是一個小屁孩嚷著要找舅舅，被我轟走了。」

燕其羽一聽，有些著急：「你怎麼把他轟走了啊？他會不會是誰家走丟的孩子啊？」

「哎呀燕姐，你閑的沒事兒操那心幹嘛。」阿勇扔下煙頭，用拖鞋捻滅了，瓷磚地上被煙頭燙出一團烏黑的印記。他挑著眼睛，沖燕其羽邪邪一笑，忽然伸手探向了她的頭頂。

燕其羽下意識的歪頭躲過，可舉止輕浮的小青年卻轉而抓向她帽兜上的兔子耳朵。

細長的耳朵被他牢牢攥在手裡，燕其羽心中如有鼓擂，小動物獨有的警覺瞬間從尾巴尖奔襲到她的頭頂。

然而不等燕其羽呵斥他鬆開手，阿勇已經慢悠悠的主動讓那條長耳朵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流里流氣的笑著：「燕姐，你要這麼喜歡小孩兒的話，不如自己生一個唄。」

燕其羽當然不會理睬這種程度的調笑，她重重甩上門，把那張危險的臉隔絕在脆弱的門板之後。

……

燕其羽放下筆，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電腦上的漫畫分鏡已經完成了一話，剩下兩話還需要等待田野老師的文檔。

本來田野答應她，今天晚上六點就會把修改後的第二話劇本傳過來，可到現在仍然沒有消息。

她點開QQ，兩人的對話還停留在一小時之前她給他的留言上。

小羽毛：田野老師，我第一話分鏡已經完成了，娜娜姐那邊過了，你要是不嫌棄我畫的太草，就看看吧。

小羽毛：【分享文件】

小羽毛：你的第二話腳本怎麼樣了？

男人的頭像是系統默認的戴圍巾的小企鵝，現在灰暗一片，顯示不在線的狀態。

燕其羽不是閑的下來的人，她想了想，決定趁這個時間空擋勾線。雖然步娜娜說一個星期之後的開題會只需要交三話分鏡，可燕其羽打算更進一步，最好能有一話成品，這樣才能有更大的贏面。

哪想到她剛動筆勾了幾格，主卧那邊傳來男女不間斷的爭吵聲——阿勇和小嬌又鬧起來了。

至於他們吵什麼，燕其羽聽了將近一年，都能背出來了：阿勇指責小嬌每天上班濃妝艷抹，而小嬌則埋怨阿勇成天在遊戲里勾勾搭搭。

就這麼吵著吵著，燕其羽的名字突兀的出現在了這對年輕夫妻的口中。

「你看看人家燕姐，每天在家畫幾筆卡通畫就能賺錢了！你要是對我不放心，你有本事像她一樣，在家工作看著我啊！」

「你要是覺得燕姐好，你有本事和我離婚，和燕姐打結婚證去啊！」

燕其羽被迫聽了牆角，滿頭黑線，隔斷間的粗糙板子也在他們聲嘶力竭的爭吵中咣咣落灰。她手中的壓感筆在數位板上劃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直線，屏幕上，女主角安潔莉娜的表情變得愁眉不展。

「……」

燕其羽輕手輕腳的起身，保存文件、合上電腦，把身上的大白兔居家服脫下來，換上了一身臃腫的棉服。

她抱起厚重的筆記本和數位板塞到了雙肩背包里，整個人瞬間變成了扛著龜殼的小烏龜。

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嘛？在家裡她是畫不下去了，還是找個清凈點的地方趕稿吧。

……

什麼地方有溫暖的空調、消費低、有wifi、而且還是24小時營業？

答案自然只有一個——金拱門快餐店！

小區外的金拱門快餐店是她最常光顧的地方，只要花幾塊錢點一杯咖啡，她就可以踏踏實實的在角落裡奮筆疾書幾個小時。在沒來暖氣的深秋，金拱門快餐店可以說是她第二個家了。

因為她太常光顧，就連服務生都認識她，每次進門都會送給她一個大大的微笑。

然而今天她推開玻璃大門時，卻發現值夜班的那個服務生居然沒站在櫃檯后，而是堵在「兒童樂園」門口，蹲下身和一個獨自玩耍的小朋友說話。

這家金拱門快餐店有一個區域，裡面放了簡單的遊樂設置，特地圈出來給小朋友們玩耍。家長們可以坐在區域外，陪伴孩子。

現在已經九點了，小孩子們陸陸續續離開，現在那裡只剩下一個胖乎乎的身影。

服務生覺得非常奇怪：這位小朋友是晚上七點半到的餐廳，一直在兒童樂園裡玩耍，因為當時在場的還有其他小朋友和家長，所以服務生就以為他們是一起的。

天色越來越晚，其他小孩子都走了，可是小胖墩卻被留下了。

他看上去即不緊張也不著急，還抱著小豬存錢罐去櫃檯買了一個開心樂園餐，自顧自的拿著玩具飛天遁地。

服務生起了疑心，便過來問他是不是找不到家長了。

小胖子回答的斬釘截鐵：「沒有啊！我有家長啊，他們一會兒就會來接我了！」

服務生當然不信，正打算報警，哪想到面前的小胖子雙眼一亮，鞋都顧不上穿，大張著手臂嗷嗷大叫的撲向了剛進門的顧客。

「小雞毛！小雞毛姐姐！！！！！」

重量足有幾十斤的小炮彈「嘭」的一聲撞擊到燕其羽的大腿上，背著厚重龜殼的燕其羽重心不穩，差點被他推到地上去。

她趕忙扶住桌子，低頭看去，只見一張胖嘟嘟的小臉充滿喜感的瞅著她，露出的八顆牙齒里少了兩顆，新的牙芽堪堪露尖，說話都漏風。

「丹尼爾？！」她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這個古靈精怪的小朋友。

丹尼爾親親熱熱的抱著她大腿，一共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是：「小雞毛姐姐我好想你。」

第二句是：「小雞毛姐姐我想吃雞翅。」

燕其羽：「……」

她是小羽毛，不是小雞毛，謝謝。

燕其羽無奈的牽起他的手，帶他去櫃檯點餐。服務生狐疑的看著這對「姐弟」，悄聲問：「這孩子是你親戚？」

「不是啊……誒？」燕其羽這才發覺不對勁，「他家大人呢？」

服務生說：「就他一個人，在那兒玩了半天滑梯了。要不是看他穿的這麼好，我都要以為他是被家長遺棄了。」

燕其羽心裡一緊，趕忙牽著他到了旁邊的空位，她大手拉小手，仔細端詳著男孩略顯緊張的眼睛。

燕其羽一手高舉起雞翅，一手捏捏他臉頰上的肉，嚴肅的說：「丹尼爾，告訴姐姐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和你爸媽走散了？」

丹尼爾搖搖頭，口水滴答的盯著高高在上的雞翅。

「……難道是離家出走？」想到這個可能，燕其羽更著急了。

「才不是呢！」丹尼爾趕忙否認，「我只是在餐廳里等舅舅，他一會兒就接我回家了！」

女孩卻無法簡單相信他的說辭，雖然她和于歸野只見過寥寥數面，微信上也很少聯絡，但是在她的印象中，男人成熟穩重思慮周全，又那麼疼外甥，怎麼可能會把年幼的孩子一個人留在快餐店裡？

她把雞翅放下來一點——剛好處于丹尼爾墊著腳尖只差一點點就能夠到的位置——繼續「拷問」這個小鬼：「你怎麼聯繫你舅舅？你帶手機了？還是有兒童定位手錶？」

丹尼爾久久拿不到心儀的雞翅，急的眼淚汪汪，含著手指委屈的說：「我真的告訴舅舅了！我通過心電感應告訴他的！」

「……」

燕其羽手一松，雞翅穩穩的落入孩子的小胖手裡。丹尼爾完全不知道自己闖下多大的禍，更不知道等他到家后，迎接他的可能是一頓曠世罕見的男女混合雙打。

他美滋滋的盤腿坐在凳子上，吸溜著又香又脆的雞翅，而燕其羽則飛速掏出手機，打算給於歸野打電話。

幸虧他們那天留了聯繫方式，要不然……要不然……

然而不等燕其羽調出撥號界面，手機上咣咣咣咣咣彈出數條app推送。

QQ：【愛心接力】蘇誕，小名蛋蛋，四歲半，於本日下午六點離家出走。

微信：【周邊尋人】蘇誕，四歲半，身高105cm，體重30kg，離家出走時穿淺色外套、黑色運動褲、背黃色書包。

滴滴打車：【兒童走失】蘇誕，男，四歲零七個月，體型較胖，缺兩顆門牙。

支付寶：……

高德地圖：……

燕其羽望著佔據了整整一屏幕的手機推送，沉默：「……」

燕其羽：「……蛋蛋？」

正啃著雞翅的丹尼爾：「嗯怎麼了？」

「蘇誕？」

「叫我幹嘛呀？」

燕其羽深深嘆了一口氣，撥通了于歸野的電話。

在電話接通前，她幽幽的對小胖墩說：「丹尼爾，你的小雞毛姐姐夜觀天象，掐指一算，你今晚上估計要屁股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