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口是心非
到了薛神醫的房門前,門沒關,丹珠剛想抬腳邁進去,卻聽到葉瑾和薛神醫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
裡面的氣氛有些凝重,似乎在談著件十分嚴肅的事,丹珠鬼使神差地停住腳步,閃到門外側耳傾聽。
交談的音量不大,又因為距離的關係,她聽得頗為費勁,幾乎將整個耳朵都貼到木牆上了也才能聽到些許含糊不清的音節。
正當丹珠猶豫著要不要放棄時,葉瑾站起來往她這邊的方向走了兩步,她總算聽清楚了點,斷斷續續中,她捕捉到「吐血」「不行了」「病入膏肓」「時日無多」等幾個不連貫的字眼。
葉瑾嘔血的癥狀還未痊癒,一聽到有關血這個字眼,丹珠立即自主地將他聯想了進去,一些不好的念頭騰地在她腦海里迸發,只覺胸口一沉,呼吸都跟著凝滯起來。
為什麼,他當時不是說沒事的么,怎麼會忽然不行了,還病入膏肓,甚至還時日無多了?
裡面的聲音還未停歇,但丹珠已沒了心情偷聽下去,那些被她自己臆想出來的雜念彷彿一個個霹靂,炸得她的腦子一陣亂鬨哄的,垂在身側的手都止不住微微顫抖。
交談聲不知何時戛然而止,緊接著,便有熟悉的腳步聲朝門口這邊走來,丹珠驚覺回神,趁人還沒到趕緊溜了。
她去了後花園的亭子,一個人坐在那發了半天呆,任那盤未能送出去的蛋炒飯徹底涼透。
不知過了多久,丹珠慢慢地站起來,望著面前這片熟悉的亭台花木,思緒起伏。
她知道自己應該直接找葉瑾問個清楚明白,可是他這人什麼脾性她也明白,真誠心不想讓你知道,就有一百種以上的理由搪塞敷衍你。
而且,她也害怕,萬一他真的親口承認身體出了個好歹,那她可怎麼辦?
越想心情越發沉重,丹珠仰起頭,對著一碧如洗的天空,長長地吐了口氣。
晚膳依然十分豐盛,滿滿地擺了一大桌子,她往日愛吃的那幾道菜都在。
因為心裡有事,丹珠一點胃口地沒有,索然無味地攪拌著碗里的湯,久久才抿上一口,一碗湯喝了半天都沒下去一半,
「怎麼,不合口味?」葉瑾將兒子餵飽后,見她還一直維持低迷狀態,以為是今晚的湯出了什麼問題,直接端過她的碗嘗了一口,眉頭微微蹙起,「是不是淡了?」
她口感喜歡偏咸一點的,但鹽吃多了對身體不好,葉瑾每次放調味都會特別注意控制用量,偶爾也難免被她抱怨太淡了。
葉瑾將她的碗放下來,執起筷子,親自給她夾了片清蒸鱸魚放進菜碟,柔聲道:「不喜歡喝便不喝了,吃菜吧。」
丹珠捏著勺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看著他,欲言又止。
「葉瑾……」她還是喊了他的名字,聲音低低的,猶豫著要不要說下去,或者,要怎麼說才能讓他老實交代。
葉瑾也在看她,眸底染了幾分疑惑,安靜地等著她的下文。
躊躇半響,丹珠吸了一口氣,最後還是說出了口氣,「你的身體是真沒事么?」
說就說吧,憋在心裡多難受,而且她要是不把事情真相弄清楚,晚上保准睡不著。
葉瑾似乎怔了下,慢悠悠地說道:「這問題,上次你不是已經問過了么?」
「但我覺得你沒有如實回答我,」丹珠盯著他的眼睛,過了一會,嚴肅道:「我要聽你說真話。」
「這就是真話。」葉瑾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一彎,狡黠地笑問:「珠珠,你在懷疑什麼?」
看來不開誠布公是得不到答案的,丹珠沒繼續藏掩著,將下午在薛神醫門外聽到的話一五一十全說了出來。
「就知道下午在外面偷聽的人是你。」葉瑾輕嘆了聲,笑著打趣她道:「你這聽牆角的功夫也太差了,聽了一言半語就自己腦補了這麼多錯誤信息,幸好你不是我天羅閣的線人,不然指不定要怎麼拖我後腿呢。」
他還真是什麼時候都不忘記打擊自己,丹珠被揶揄得耳根紅透,悶聲悶氣地反駁,「現在是在說你的事,怎麼就扯到我偷聽的功夫了?我又沒學過武,自然比不上你們這些江湖人士耳力超群,再說了,我這不是在跟你求證么,又沒肯定自己聽到的就是正確的。」
葉瑾徐徐將筷子放下,淺笑道:「珠珠啊,你耳力雖然不行,不過這強辯的嘴上功夫倒是一天比一天長進了。」
「你別岔開話題,到底是怎麼回事?」丹珠心急知道答案,不想和他扯這些有的沒有的。
葉瑾手指摩挲著飯碗上的花紋,故意賣著關子,慢吞吞地道:「當時,我確實找師傅談了我身體近況。」
丹珠表情一僵,臉色隨即褪白了兩分。
葉瑾含笑望著她,墨玉般的黑眸中隱隱有星光在閃爍:「師傅說,我淤血排的差不多了,再過幾天便完全無礙了。」
「那……」丹珠呆了下,思緒飛快地轉了兩圈,急急問道:「那你們口中時日無多的人,指的是誰?」
葉瑾頓時斂了笑意,垂下眸,半響才沉沉地開口,「是上官太傅。」
丹珠驀地睜大眼,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之前她從他那聽說過上官太傅生病,身子每況愈下,沒想到,已經差到了這個份上。
「太傅為官三十年,為了江山社稷鞠躬盡瘁,本來身子底就弱,加上這段時間沒少為他那兩個女兒操心,病勢如山來,師傅哪怕是華佗在世,也最多只能為他續半年的命。」
葉瑾的語速沉緩,眉眼間透著罕見的沉重,丹珠聽得心裡也跟著難受,雖然沒親眼見過上官太傅,但民間一直傳聞他是個難得一見的清官忠臣,這些年亦深得端木羿的敬重,失去一個好官,是朝廷的損失,更是黎民百姓的災音。
上官太傅曾有恩於葉瑾,此時他的心情一定不好過,丹珠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能幹巴巴地說道:「人各有命,你也別想太多了。」
葉瑾挑眉,臉色稍稍緩下來,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輕聲道:「珠珠,過幾天……我想回京探望他老人家。他的兩個女兒,上官憐兒因為衝撞了三王爺,到現在還被關在宗人府沒出來,上官靜兒又出家為了尼,太傅府連一個能主事的人都沒有,我去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丹珠默然點頭,隔了一會,又後知後覺地將手抽回來,不自然地擺出兇巴巴的面孔,「你愛去哪就去哪,用不著跟我報告,反正我也不會在意。」
「真不在意么?」葉瑾目光炯炯地望著她,忍不住調侃了一句,「上次也不知是誰,將我留下的紙條當不要的廢紙丟了,後面又因為我遲遲未歸急得拿枕頭砸我。」
丹珠燙紅了臉,氣勢頓時弱了下去,打死她都不會承認這話里的主角是自己的,硬著嗓子強詞奪理,「那是因為你三更半夜忽然闖進我的房間,我被你嚇醒了!」
「哦?」葉瑾挑起一邊的眉,臉上又出現那眼熟的似笑非笑表情,「我怎麼記得你是自個兒醒來的?是了,你還是大聲喊著我的名字醒來的。」
丹珠被他堵得啞口無言,一張臉漲紅得猶如煮熟的蝦子。
眼見她快急怒了眼,葉瑾見好就收,趕緊轉移話題,「珠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京?」
「不回!」丹珠想也不想地拒絕了,想了想,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什麼時候啟程,不是說下個月初是你生辰么?」
她其實是想直接問他是不是過了生日才走,可剛被他灌了一肚子氣,又實在拉不下那個臉皮坦言出口。
葉瑾何等聰明的人,立即就聽懂了她話中的不舍之意,眼睛叮地一下燦亮了起來,笑眯眯地道:「放心吧,我總是要吃你親手做的蛋炒飯才捨得走。」
這府里所發生的一切,就沒哪件事能逃得過他的眼睛,尤其還是關於她的,而且兩個廚房就在對門,她自以為瞞過了他偷偷練習蛋炒飯,其實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只是心裡偷著竊喜,故意不去揭穿她罷了。
過了生辰的第二天,葉瑾果然離開了,他這次沒有不辭而別,臨出門前特意去跟丹珠打了個照面,「我就去幾天,最多一周就回來了。」
「隨便你。」丹珠臉上裝得滿不在乎,心裡卻暗暗記下了時間。
他這一走,偌大的府里也跟著冷清下來,她又開始思念他做的菜。
不知是誰說要留住一個男人的心,就得先留住他的胃,丹珠覺得這話同上適用在她的身上,她對葉瑾回心轉意,多多少少都跟他那手好菜脫不了干係。
然而一個星期過去了,他卻沒有如約回來,丹珠心裡生疑,託了人去京城太傅府打探情況,卻得到葉瑾已離開的消息。
他也不在葉府里,她詢問了柳瀟他們,都說不知所蹤。
這樣過去了大半個月,他仍是沒回來,丹珠有些急了,既不在京城,又沒回來,人能去哪裡?該不會是又去出任務了吧?可他不是已經脫離朝廷了么?
丹珠百思不得其解時,又不有的惱恨他的不守信,信也沒一個,成日就知道讓她擔心。
不知不覺挨到月底,丹珠呆不住了,正想再讓人去京城葉府走一趟,葉瑾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