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一回 百物語
愈發深入,陰冷的感覺愈發濃重。角落中躲藏著不計其數的妖怪,因為陸生身上大妖怪的氣息而不敢放肆。
那些妖怪大都沒有了理智,僅是靠著妖怪的本能而恐懼著作為大妖怪的陸生。這應該是瀰漫四周的陰氣所致。
林中已經徹底的變成夜晚,黑壓壓、陰沉沉的,陰氣愈濃,躲藏在黑暗中的妖怪們的目光越發陰狠露骨,不一會兒,陸生便察覺到自己已經被妖怪們包圍了。
都是些低等妖怪,就算數量多也成不了什麼氣候。陸生甚至沒有拔出瀰瀰切丸,只是釋放了點威壓,那些小妖怪們就如同見了貓的耗子一般迅速哄散開來。
空中突然飄落下金橙色的羽毛,羽毛的尖部燃燒著橙紅色的火焰,陸生毫不懷疑,如果自己不躲過去的話,這些羽毛會在他的身上燃起大火。
「這是鳳凰的羽毛嗎?」
繼續深入,樹木變得稀疏,幽藍色的光亮從樹與樹間的夾縫中滲出,陸生拂開樹葉,看到了一片略顯荒涼的土地,在陸生的左前方則安置著一個頹敗破舊的神社。
「多少年了,這荒蕪的林子有多少年沒有客人了……沒有被我的羽毛觸碰,這麼說來,你的實力很強啊。」對面,鳳凰火的身影從天而降,由一團火焰幻化「生命猶如火焰一般,總會有熄滅的那一天。」
「你就是鳳凰火啊。」陸生打量著那個有著鴉羽色長發的樣貌氣質極其妖艷奪目女人「你還真是個有趣的傢伙。」平常不過的陳述語氣在鳳凰火聽來儘是嘲諷的意味,她揚起雙臂,黑色的、散發著冰冷氣息的火焰從天而降,盡數向陸生砸去。
「哦呀呀,脾氣這麼暴躁可不行。」他向後一撤步,腳尖點在樹枝上,在下一個火焰砸下來前,又跳到了其他地方「這麼陰冷的火焰……」是陰氣所致?
過於密集的攻擊使陸生很難靠近鳳凰火,她那雙無神而渾濁的雙眸也讓陸生十分在意,不管怎樣,先打暈她吧……
畏纏繞在身上,他的身影半隱半現,草履踏在泥路上並未發出任何聲響,瀰瀰切丸不知何時被拔出,在昏暗的林中央散發著冰冷的銳光。他信步走向鳳凰火,黑色的火焰從他的身邊略過,卻始終未能觸碰到他。
「睡吧。」他低聲道,身影在鳳凰火的面前消失,轉而出現在了她的背後。瀰瀰切丸的刀背利落的砍在鳳凰火的後頸上。
「呃唔!」鳳凰火低吟一聲,倒在了地上。
墨色的幻影緩緩匯聚,陸生收起瀰瀰切丸,俯視著昏倒在地的鳳凰火。
這陰氣到底是什麼來歷?真的只是因為今年是凶年的原因嗎?陸生蹲在鳳凰火的旁邊,用覆蓋了畏的手指戳了戳仿如有意識一般的黑氣。
那黑氣似乎想要藉此進入陸生的身體中,不過卻在剛接觸到陸生的手指后就被墨色的畏吞噬掉了。
「這是『畏』?」陸生皺眉自語道。一邊張開手心,有意將黑氣吸入,果然,那黑氣化為了畏的一部分,進入了陸生的身體內。
「原來如此,這些黑氣是由人類的欲/念和惡意凝聚而成的畏啊……」喃喃自語間,鳳凰火體內的陰氣已被陸生汲取乾淨,身上的氣息也乾淨了不少。
陸生剛剛那一擊下手並不重,鳳凰火又是個實力強大的妖怪,不過一會兒便清醒了。
鳳凰火睜開眼,第一個感覺就是后脖頸很痛,然後便注意到一旁強大的妖氣。她瞬間起身,警惕的看向了坐在殘敗神社外矮階上的陸生。
「你是……?」她眯眼打量著陸生,審視著這個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大妖怪。
「嗯?沒有之前的記憶嗎?」陸生挑眉道。
「記憶?」察覺到陸生沒有惡意的鳳凰火疑惑的重複道。
「嗯,之前你被陰氣奪取了心智,攻擊了我。」
「陰氣……啊,是那個人!」鳳凰火的臉色一沉,鉛灰色的瞳眸中閃過一抹冷芒。
「哦呀,看來有個幕後主使啊。」他勾唇道「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是個巫女打扮的人,自稱是占卜師,但卻是個噁心的傢伙。」她露出了嫌惡的表情「那日她闖入這裡,留下了一句『歷史已被更改,未來也將變化』這種話,就離開了。臨走前那女人的御靈給我施了一個咒……在那之後我就失去了意識。」
……
陸生皺起眉,這事似乎並不簡單,甚至會牽扯出很多事情「歷史已被更改,未來也將變化……是什麼意思?」他問道。
鳳凰火冷哼一聲「我怎麼知道!?總之,下次再見到那個噁心的女人,我定會給她好看!」她一揮黑色的振袖,咬牙切齒道。
「話又說回來,你是什麼妖怪?」她問道。
「滑頭鬼,是映於鏡里之花,浮於水中之月的妖怪。」
鳳凰火一怔,轉而揚起頭道「沒聽說過的妖怪啊,嘛……你還想在我的地盤待多久?還不快滾!」
陸生勾唇道「對於救命恩人,你就是這種態度嗎?」雖然這麼說,他已經站起了身「不過,我也該回去了。」晴明他們也快回來了吧。
「等等,這個給你。」鳳凰火叫住了陸生,手心中黑色的火焰匯聚成了一顆火種模樣的晶石「就當是我的謝禮了,趕快滾吧。」
「不錯嘛!」陸生打量著這顆晶石,晶石內部似乎還有躍動著的火焰「你的確是個有趣的傢伙,……我走了。」
待到陸生的氣息完全消失,鳳凰火仍站在原地,朝著陸生離開的方向看去「鏡花水月……那個噁心的女人好像提到過。」
鳳凰林中陰冷的氣息已經退去,森林似乎也明朗了不少,陸生在樹間跳躍著,向來時的方向返回。
夜陸生回到安倍宅時,晴明早已回來了,身上穿著陰陽寮內統一的藏藍色狩衣,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喝酒,面前擺放著一盤小吃,斜後方是撫琴弄弦的女式神,看起來很是享受。
他兩三步從破瓦圍牆上跳到晴明的對面盤腿坐了下來。
晴明抬眸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尋到樂子了?」
夜陸生從浴衣內掏出了鳳凰火贈予的晶石,扔給了晴明「去了鳳凰林一趟,這是鳳凰火給我的。」
「沒想到你去了那裡……」晴明笑著搖頭道,一邊打量著這塊晶石「這是鳳凰火的火焰,生命力極強,約莫是經久不滅之火。」晴明將晶石還給了陸生「帶著吧。」
「我到了鳳凰林內,發現了鳳凰火已被陰氣控/制了心智,清醒后,她告訴我,是個女占卜師所為。」陸生不禁皺眉道「那女占卜師說:歷史已被更改,未來也將變化……晴明,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晴明緩慢搖頭道「不知。」
「晴明!陸生!」博雅提著一個木桶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看我給你們帶來了什麼!」
他將水桶放到了兩人的面前,陸生和晴明向裡面看去,澄澈的水裡遊盪著幾隻四十厘米長的香魚。
「香魚?」陸生驚訝道「你去捉魚了?」
博雅對於陸生妖怪的模樣也見怪不怪了,他脫鞋盤腿坐在了陸生和晴明的身邊,指著那六條在燭火下偶爾映射出鈍刀般顏色的肥魚「這是別人送的。」
「……」聞言,晴明臉色的表情已經有了幾分無奈在其中「又接下了什麼委託?」
「哈哈哈,不愧是晴明啊!」博雅大笑道「下朝後,我回府里整理了一些事物,一個漁夫提著這麼一桶上好的香魚找了我。」
博雅與如今的大多貴族都不同,他即是遠近聞名的除妖師又是難得的一位親近平民的貴族,時常幫助平民除妖的他受到了很多平民的敬待。
「既然你來找我,就是說這個事件不好解決了?」晴明挑眉問道。博雅只擅長殺妖,對於咒術咒詛一類的事情最是苦手。
「這倒也不是。」博雅搖頭道「那漁夫是讓我救人的,你也知道我只會殺妖,救人這種事實在不擅長。」
「你說說吧。」
博雅知道有戲了,便抿唇敘述道「那漁夫是附近一個小村子里的村民,他有個女兒,從小就喜歡聽妖怪的故事,也喜歡講妖怪的故事,結果之前突然被妖怪附了身,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如今整日被村民排斥,還說要燒死她。那漁夫心疼自己的女兒,便想拜託我為他女兒除妖。」
「哦,講怪談變成了妖怪?」陸生驚訝道「這聽起來怎麼這麼像……」
「百物語……傳說中只要說出第一百個怪談,就會發生可怕的事情。」晴明沉聲道「雖然如此,具體能發生什麼還未有人見過,聽起來還蠻有意思的,我就跟你走一趟吧。」
「好嘞!也不遠,就在京都外。」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