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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是拿著玫瑰回家的。
六道骸跟在她身後,只覺得她懷抱玫瑰的樣子像愛麗絲夢遊仙境里那隻捧著金色懷錶的兔子。
兔子小小姐此時正向布滿陰氣的宅子走去,卻突然地被一根樹枝打中了腦袋。
她有些委屈地鼓了鼓腮幫子,回過頭,發現又是那顆梧桐樹的樹靈。
化身成孩子的樹妖坐在樹枝上搖晃著自己的雙腿,咯咯地笑著。
小姑娘摸著自己被打中的腦袋,眼神委屈,她有些懷疑紅楓對自己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了。
孩子模樣的樹妖仍是笑著,小姑娘低頭看了一眼手中拿著的玫瑰,輕輕地吸了口氣,她想起紅楓告訴自己的——將玫瑰送給對方。
於是她向著梧桐樹的方向走了幾步,伸出手,張開了握著玫瑰的手掌。
——然後露出微笑。
於是她又仰起臉,露出了輕輕地、軟軟的笑容。
「送給你。」小姑娘這麼說。
聽到她的話語,眼前這個一向以欺負她為樂的樹妖愣了愣,而後騰地一下紅了臉,一陣手忙腳亂的,直接害羞地從樹上掉了下去。
折鳶當即笑出了聲。
樹妖的臉漲的更紅了:「不準笑!」
她佯裝出凶神惡煞的樣子,氣勢洶洶地向折鳶走來,一把搶過了她手中的玫瑰,然後——就躲到了樹后。
折鳶又是忍不住笑,小姑娘眉眼彎彎的,一雙海藍色的眼眸淋著笑意和細碎的光,就像是月華照耀下波光瀲灧的浪花。
六道骸的目光不動聲色地一柔。
樹妖在樹后躲了一會兒,沒忍住,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頭來問她:「喂——」她的聲音先是揚的高高的,而後又止不住地輕了下去,「你……你還會送我花嗎?」
「會啊。」折鳶笑著點頭。
「那……」樹妖的臉更紅了一點,聲音也不由更輕了,「那你會陪我玩嗎?」
「會的。」小姑娘給了她一個更加燦爛的笑容。
得到確定的答案后,樹妖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就忙把自己的通紅的臉縮了回去。
見此,折鳶忍不住笑著抬手扶了扶自己耳邊的玫瑰。
小姑娘的笑容飛揚而絢爛,霞明玉映,篤定似地為自己下了定論:「我喜歡玫瑰。」
六道骸看著她,唇角微掀,似乎是要笑,卻又忍住了,只能低低地附道:「我也是。」
之後,但凡再有妖怪做著猙獰的鬼臉突然躥到她面前時,都會收到小姑娘提著勇氣的,藏於身後的一朵玫瑰。
「送給你。」她這麼說著,臉上帶著溫柔而真摯的笑容。
妖怪們愣愣地,一瞬不瞬地盯著送到面前的玫瑰,許久方才反應過來。
「真漂亮啊……」他們這麼呢喃著,小心翼翼地用雙手將花朵捧了過來,「真漂亮啊……」這麼反覆呢喃著,而後忍不住湧出了眼淚。
「別哭啊。」小姑娘海藍色的眼眸中淌出些許的憂慮,但卻還是輕輕地對著面前的妖怪們笑著,「如果喜歡的話,我下次還會帶給你們的哦。」
「那我們約定好了。」妖怪們爭先恐後地擠到折鳶的面前,伸出自己的小指,「要拉鉤哦。」
小姑娘笑了:「原來妖怪也和人類一樣喜歡拉鉤做約定啊。」
他們沒說話。
因為是你啊——
妖怪們這麼想著。
因為你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玫瑰啊。
折鳶彷彿天生便與妖怪有緣,的場靜司本想教她如何滅妖,卻陰差陽錯地使得小姑娘越發地討妖怪喜歡。
少年有時也對小姑娘的態度表示困惑,明明他一直耳提面命地告誡折鳶不能對任何的妖物心慈手軟,可小姑娘卻始終堅持著在他看來天真的有些傻的念頭。
「為什麼一定要趕盡殺絕呢。」她托著臉,歪著頭去看身邊的好看的少年,「明明也有好妖怪不是嗎?」
的場靜司沒有說話。
於是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繼續道:「我現在已經知道了哦。」她興緻勃勃地說著,「收到玫瑰,會流下眼淚,或是露出笑容的都是好妖怪哦。」
她捧著臉說完,臉上還露出了一個討要誇獎的笑容。
但這於的場靜司而言,簡直是比她之前靠感覺來認知誰是好妖怪更不靠譜的說法。
小少年哭笑不得。
他抬起手,沒好氣地想在折鳶的頭上敲上一下,然而手腕落下時,他卻又下意識地緩了力道,只將手掌撫到了她的發頂,輕輕地揉了兩下,嘆了口氣:「……算了。」
小姑娘一臉的懵懂。
她並不懂少年的顧慮,摘下了兩朵玫瑰便回了家。
這一次,她並沒有將玫瑰分給森林裡的妖怪,而是徑直回了家。
六道骸走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略顯忐忑地攔下了正準備去廚房為她做飯的女人。
小姑娘將雙手背在身後,手指慢慢地攪著,她為自己的情緒鋪墊了好一會兒,這才深深地吸了口氣抬起頭來,從背後抽出了一枝玫瑰:「給你。」
她將玫瑰遞了過去,又迅速地低下了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謝、謝謝你。」她頓了頓,才復又繼續道,「媽媽。」
那輕輕的兩個字,卻讓伽椰子一下子湧出了眼淚。
女人渾濁的眼淚不住地流著,卻因為怨氣太深的緣由而化成了兩行可怖的血淚。
「對不起,又嚇到折鳶了吧。」伽椰子哽咽著想捂上自己的臉,以防自己現在的樣子又把小姑娘嚇到了,「媽媽……媽媽不是故意的。」
她搖了搖頭,「折鳶不怕。」她踮起腳,用自己的手指抹去女人臉上的血漬,「折鳶不怕媽媽的。」
小姑娘認真又關切的眼神,落入伽椰子的眼中,卻使得女人的眼淚越發的洶湧,折鳶不得不張開手臂抱住她:「媽媽,不要哭。」
緩了許久,伽椰子才慢慢收住了眼淚。
她朦朧著眼淚對抱著自己的小姑娘道:「好,媽媽不哭。」
渾身冰冷、瀰漫著死氣的女人自唇角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我們去廚房看看晚上吃什麼,好不好?」
「好。」折鳶彎著眼眸點下了頭。
伽椰子於是將她的小公主輕輕抱了起來。
她們就像一對普通的母女一樣,親密無間。
而晚上吃晚餐的時候,小姑娘將手裡的第二朵玫瑰送給了俊雄。
他低下頭去看手中接過來的玫瑰,黝黑的眼眸中沉鬱頓挫的暗色慢慢褪去。
毫無活人氣息的小少年彎了彎唇角:「謝謝。」
他的指尖靈活地轉著手中嬌艷欲滴的玫瑰,當晚餐結束后,伽椰子牽著小姑娘的手帶她回房睡覺,他轉著玫瑰的動作才一頓,然後慢慢地——慢慢地仰了仰臉,將玫瑰送到唇邊,輕輕地落下了一吻。
六道骸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覺得自己有些手癢,但考慮到自己現在的狀態,他最終只是「Kufufu」地輕笑了兩聲,然後就上了二樓,走到了折鳶的房間。
房間里,伽椰子正抱著折鳶坐在鋪好的床褥上。
她們在這之前似乎就已經說了一些什麼,六道骸走進房間的時候正好聽見伽椰子用商量的語氣和折鳶說著話:「愛花怎麼樣?」
伽椰子將自己為小姑娘想好的全名說了一遍:「川又愛花。」
「很好聽啊。」小姑娘笑眯眯地,「我喜歡這個名字。」
伽椰子笑著摸了摸小姑娘柔軟的頭髮,繼續道:「名字是力量的來源,是最短的咒,我會把『折鳶』這個名字藏起來,這樣,以後就沒有人能夠以真名控制你了。」
「我有聽靜司哥哥說過哦。」小姑娘眨著眼睛,然後問道,「那我是叫愛花呢,還是折鳶呢?」
伽椰子遲疑了片刻,這才又微微一笑:「……愛花是媽媽的專稱。」
「那弟弟呢?」她又問。
「弟弟?」
「俊雄弟弟啊。」折鳶一臉理直氣壯地將比自己矮上一些的俊雄視作了弟弟。
伽椰子忍住了笑意,「弟弟得叫你姐姐。」
聞言,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六道骸也是從喉嚨間流瀉出了一聲笑意。
片刻,他才斂起了唇角並不明顯的弧度,將折鳶的名字咬在舌尖來回咀嚼了幾遍,「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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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了新名字的小姑娘顯然比之前更加的活潑了一些。
在不用去神山神社訓練和的場靜司見面的日子裡,她就會偷偷跑去那天看到的紅楓林里。
由紅楓化成的艷麗女妖很歡迎她的到來——這個小姑娘就她繁贅孤寂的人生中少有的一抹鮮活的亮光。
紅楓總是喜歡讓小姑娘坐在她旁邊,讓她將頭擱在自己的腿上,然後用手指細細地梳理著小姑娘長而柔軟的黑髮。
紅楓為小姑娘梳著長發,聲線柔和地說著她這百年來的見聞,又說著自己的來歷。
「我在等我的戀人醒來。」紅楓這麼告訴折鳶。
像是擔心小姑娘還不能明白戀人的含義,紅楓又笑著補充道,「戀人啊——就是看你的眼神中永遠都充滿了憐愛,手掌永遠緊握著你的手,並且永遠在危險和絕望的深淵前細心的呵護著你,不讓你被裹著刀片的糖果所傷,也不讓你被惡意滿滿的攻擊所害的人。」
聽到她這麼說,小姑娘張了張嘴,一臉的詫異:「那……那靜司哥哥也是我的戀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