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其心可誅
徐忠直到深夜才回府,此時李鑫已經在那裡恭候多時了,此時李鑫多次出入徐忠府邸,所以在徐忠家奴眼中儼然是徐中手下的紅人,親自帶她在偏廳等候。
徐忠召見李鑫,李鑫一見徐忠,便納頭便拜,調整了數個時辰的表情頓時一齊顯露,徐忠忙將李鑫扶起,道:「先生委屈了。」
李鑫搖了搖頭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小人實在是不明白,為何白大人他這般的不通情理,居然一見小人便要將小人置於死地而後快,小人實在是…..」說完又跪了下來,道:「徐相救我。」
徐忠忙道:「徐相二字,日後切不可再提,先生先喝杯參茶壓驚。」
李鑫接過徐忠親手奉上的參茶,謝過大人之後,道:「也怪小人,太過自作聰明,唉…..」
「先生乃是心憂大人身體,大人乃是聰明人,此時可能一時不過來,日子久了,了解先生為人之後,誤會必會冰消瓦解,先生只需去甘陽休養幾日壓驚,日後有時間,徐某必然將先生在請回揚州。」
李鑫嘆了口氣道:「恐怕小人這一去,便再也不能面見大人了,白大人若是要對付小人,那簡直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小人今日得罪了他,他不殺我已經不錯了,如何會再重新啟用小人。」
徐忠道:「白大人乃是大度之人,今日之事他必然不會介懷,帶白大人怒氣消了之後,我便在他面前提起你,為你太脫,你乃是定揚州的首功之人,白大人怎麼會讓你含冤受屈。你放心就是。」
李鑫忙道:「如此,便謝過大人了,唉。」李鑫嘆了口氣,道,「小人只是一個無足重輕的人物,白大人絕不會當真和我這等小人物一般見識,小人無憂,只是小人竊為大人擔憂啊。」
徐忠一愣道:「此話何講。」
李鑫道:「小人不敢講。」
「但說無妨。」
李鑫前進半步,湊道徐忠的耳邊,淡淡地道:「小人想問大人一句,大人可曾跟白大人同生共死過?」
此言一出,徐忠如遭雷擊,李鑫躬身道:「小人告退。」說完便不再解釋,退身離開。
徐忠適合等人人物,李鑫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在他的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是啊,同生共死。他徐忠何曾跟白羽同生共死過。
白羽起兵以來,每一戰都是極為艱險,琅琊一戰,與白羽同生共死的人是文魁等人,長江一戰,依然是他們,而他徐忠已到了回程青州的路上,襄陽之戰,是趙大寶和秦玉等人,他徐忠還是不在,白蓮城可以稱得上白羽起兵以來最險惡一戰,他徐忠卻在揚州戰場。
也就是說,白羽數次血戰,他徐忠都未有奉陪。
所以,白羽相信的必然是與他同生共死過的人,而不是他徐忠。
但是徐忠此時卻是青州的二號人物,得到了白羽極度的信任。但是徐忠深知,無論如何,白羽對自己的信任,絕不會超過那些和他同生共死過的兄弟,白羽對徐忠客氣之極,但是越是客氣,讓徐忠越是覺得生分。
徐中如何不知道,自己能夠坐穩二號人物的位置,正是因為自己在青州盤根錯節的關係,所以才逼的白羽不得不啟用自己,論才幹,徐忠自問也能勝任,但是問題是,如今白羽越坐愈大,今後肯定還會有無數的能人前來投奔徐忠,現在白羽坐擁兩州,自己在白羽眼中的身價便是急劇地下跌,自己還能坐穩現在的位置嗎?這『徐相』之稱,自己還能稱多久?
徐忠自然相信,白羽是正人君子,是明君,但是白羽的性格最大的缺點就是太過重義,他為了龍步飛連唾手可得的揚州都放棄了,可見白羽將兄弟兩字看得比基業,甚至比生命還重。
何為兄弟?同生共死之後哦方為兄弟。
他白羽與徐忠是兄弟嗎?
若是他日他白羽事業有成,分封諸將,自己一個外人,如何能夠跟他的那幫兄弟爭搶?
那若是如此,自己這些年兢兢業業、苦心孤詣的操勞,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
而這次白羽歸來,急不可待的搶班奪權,徐中雖然便面上不說,但是心中還是破感到一絲心灰意冷。
到底,白羽未能徹徹底底地相信自己啊!
徐忠在一瞬之間似乎亂了方寸,而此時已經在窗外看著屋中反覆踱步的李鑫,嘴角泛過了一絲冷笑。
李鑫這計謀最精彩的地方,便是欲言又止,一句話既不點穿,但是卻直指徐忠的最痛處,至於話中的涵義,李鑫相信,依徐忠的才幹,衍生出來的東西,會更多。
舉重若輕,李鑫雖然即將遠離青州的權利中心,但是他在徐忠的心中種下的這顆種子,已經開始漸漸地生根發芽。
早春的皇城,彤雲緊鎖住天空,難得晴朗的天空,新春剛過,一場大雪便將剛剛有了一絲暖意的天空裹挾殆盡,傾覆在泥土之中,京城又重新籠罩在一片冷冰冰的蕭殺之氣中。
皇城大內之中,天佑皇帝將手中的奏摺一扔在地上,仰天長嘆道:「汝之奈何!」
風易寒叩頭回答道:「西北戰事緊急,龍步飛與段譽城兵合一處,招兵買馬,據人回報,已經多達二十萬之眾,日前已經誓師出發,正在向中原挺進,邕城已經開始不斷上書告急,而我軍已經連連敗退,已經…..吃了數次敗仗了。」
「又是他!」天佑皇帝揉了揉有些腦脹的頭,道:「難道你們就不能讓我消停一下嗎。」
「臣等知罪!」下面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大片的人,都低著腦袋,不敢抬起來,
「還有……」風易寒微微頓了一頓,不敢往下說,天佑皇帝道,「但說無妨,天下局勢破敗至此,還有何事情能讓朕更操心。」
風易寒小聲道:「青州白羽,已經在揚州大敗張善麟,佔據揚州,張善麟已經……已經無立錐之地,連連向朝廷告急。」
天佑皇帝冷笑一聲道:「自取其辱。」
風易寒道:「但是這張善麟總歸是朝廷之人,他兵敗揚州,也就是我們朝廷兵敗,若是我們見死不救的話,恐落天下人以口實。」
「白羽、龍步飛!朝廷花著銀子供養龍驤虎騎,供養白虎節堂,可是你們自己看看,你們都給我養出了一群什麼白眼狼!惡來!」
惡來連忙排眾而出,跪倒在天佑皇帝腳下,大氣都不敢出,天佑皇帝冷笑道:「你的兵可真聽話啊,臨陣倒戈,讓白羽空手套白狼,套取了一萬龍驤虎騎,這可是朕花著大把大把銀子砸出來的,你倒好,順手便送給了白羽,眉頭都不眨一下,朕要你何用!」
惡來見天佑皇帝動了真怒,當下嚇得渾身發抖,在地上只得連連叩頭,不敢說話。
「陛下息怒,惡將軍雖然有罪,但是此時不是問罪之時,陛下還需從長計議,將這兩股賊寇連根拔起,才是當務之急。」
「風相怎麼看。」
風易寒道:「我到有一人可用,若是陛下能夠啟用此人的話,天下可定。」
「誰!」
「程凌玉。」風易寒小心翼翼地道。
「程凌玉!」天佑皇帝忽然猛地一砸龍椅,道:「難道朕手下當真無人可用了嗎?」
程凌玉雖然號稱丁憂,但是這其中的關節,在場的這些人誰人不知道,所以,根本無人敢在天佑皇帝面前提及此人,生怕觸動了天佑皇帝的逆鱗。
風易寒也不喜此人性格,但是局勢到了這一步,這大顯王朝能夠有能力力挽狂瀾的人,也就只有他程凌玉了,所以風易寒只得放下個人喜好,以江山社稷為重,保舉此人。
風易寒道:「程將軍乃是當朝猛將,在軍中聲威盛隆,若是陛下讓他重掌軍務的話,龍步飛、白羽之輩,必然灰飛煙滅。」
天佑皇帝瞪了惡來一眼,道:「愛卿以為如何。」
惡來叩首道:「我也保舉程將軍。」
天佑皇帝暗中罵了一句:「沒用的東西。」他之所以問惡來,便是想要惡來領兵出征,誰知道這個惡來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居然也保舉程凌玉。
惡來是有苦自知,他自己有幾斤幾兩他知道,讓他領軍去剿個匪,打打秋風什麼,或者陰個把將領大臣,他惡來樂於為之,可是這龍步飛、白羽是何等人物,那都是天下響噹噹的名將,手下猛將如雲,謀臣如雨,他惡來可不想觸這個霉頭,成了皇帝的炮灰。
天佑皇帝只得道:「這程凌玉現在何處。」
「回稟陛下,尚在丁憂。」
「還丁什麼憂啊。」天佑皇帝嘆了口氣,道:「趕緊回來吧。」
程凌玉的丁憂,便是天佑皇帝與諸位大臣的一場關於國本的拉鋸戰,現如今,天佑皇帝重啟機程凌玉,便代表著在這一仗上,天佑皇帝舉手認輸了。
天佑皇帝道:「程凌玉此番是去剿滅何人。」
「白羽。」風易寒回答道,「南下剿賊。」
「為何不是龍步飛。」天佑皇帝沉聲道。
「臣願意為陛下解除龍步飛這個心腹大患。」風易寒恭敬地道。
風易寒此言一出,頓時滿朝皆驚,這出兵打仗,乃是武將之事,風易寒雖然精明能幹,縱觀古今,但是這領兵出陣,卻是頭一遭,姑且不論勝敗,朝廷向來是風易寒在主持大局,若是他出京之後,這朝廷誰來掌舵?
天佑皇帝皺眉道:「風相要多少兵馬?」
風易寒朗聲道:「一人即可。」
滿朝嘩然。
天佑皇帝想了想道:「莫非風相是想……」
「陛下所料不差!」風易寒道,「二桃殺三士,老臣此番前往,不用一兵一卒,只消隻言片語,龍步飛與段譽城聯軍必然土崩瓦解。」
天佑皇帝欣然道:「如此,我們便要見識一下風相的雷霆手段。」
段譽城年約四十上下,面白無須,高大威猛,正是開拓進取之時,當日龍侑淵被殺,他與胡興法兩人同時起兵,一則是為大帥報仇雪恨,二則也是想趁著天下亂世,撈上一筆橫財,可是誰知道大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天佑皇帝又是年少有為,積極進取,特別是胡興法戰敗身死之後,他段譽城獨掌大軍,雖然現在自己可以獨當一面,一言九鼎,但是他是越打越心寒,越打越心驚,大顯王朝雖然風雨飄搖,但是積蓄了數百年的根基,卻絕不是他一支軍隊,所能動搖的,所以表面上他積極南下,但是卻暗中和風易寒等人互通款曲,討價還價。
這也就是他為什麼遲遲打不進中原的原因之一。
原本龍步飛兵臨中原,勢不可擋,當時大有取大顯江山而代之的心態,他段譽城自然也是在龍步飛身上下了重注,準備大賭一把,可是眼看著龍步飛已經快打到皇城跟下,誰知道這程凌玉一個水淹三軍,將自己做開國功臣的夢想吹得稀里嘩啦,段譽城又開始和朝廷曠日持久的談判,誰知道這白羽忽然隻身進中原,而且還奇迹般地救了龍步飛,龍步飛又九死一生前來投奔自己,這又給自己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
按道理說,龍驤虎騎是龍侑淵的,龍步飛也算是自己的少主,正主兒來了,這軍權按理要歸還龍步飛,可是段譽城如何肯甘心,但是又不敢做出弒主自立的決心,龍步飛這塊燙手山芋的到來,讓他整日愁眉苦臉,長吁短嘆。
當接到風易寒的書信的時候,段譽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風易寒居然親自前來招安自己,這,無論招安是否,都足夠讓段譽城感覺到面上有光,忙召集手下心腹諸將一齊商議。
商議許久,段譽城害怕這是朝廷的陰謀,所以派了一個靠得住的心腹之人,前去會見風易寒,先探探虛實再說。
使者陳鵬便是在這樣的一種局勢下出使的。
陳鵬來到城下,這風易寒居然親自出迎三十里,這讓陳鵬一下子感到受寵若驚,風易寒是何等人物,當朝的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居然親自出城三十里迎接這一個小小的使臣,看來在風易寒的眼中,段譽城的份量極重。
風易寒親自將陳鵬拉上自己的馬車,也不談招安之事,倒是一路談了些風花雪月之事,陳鵬自然是心知肚明,也是決口不提,待到了城中府邸,晚宴已經備好,滿桌的珍饈美味,可見風易寒已經下了一番心思,陳鵬不由得又是一番感動,心道:看來這風相是當真看重我家段大人,想必此次開出的投誠條件斷然不會太過寒磣,回去定然要將此事好好的和段大人商議一番,見好就收,風大人如此真情重義,我等自然也該禮尚往來才是啊。
晚宴上,幾乎當地的所有頭臉之人都來了,風易寒親自出席,可見規格之高,請來的歌舞姬妾助興,眾人開懷暢飲,直到酒過三巡,陳鵬知道,正事要開始了。
果然,風易寒舉杯道:「陳先生能夠前來,風某感到十分高興,大家跟我同敬大人一杯。」
眾人一齊響應,風易寒笑道:「不知道龍賢侄現在身體如何。」
陳鵬不由得心中感到一絲詫異,但是仍然面帶微笑道:「龍將軍身體很好,多蒙風相掛懷。」
風易寒唏噓道:「龍步飛是我看著長大的,當年我還抱過他呢,沒有想到現在居然要和他刀兵想見,造化弄人啊。」說完又說了幾段和龍步飛的往事,眾人也不禁跟著風易寒一齊感慨,風易寒忽然欣然道:『不過現在好了,龍賢侄雖然曾經誤入歧途,但是很快我跟他就能夠同殿為臣了,到時候,我還當真要好好地跟他敘敘舊呢?」
陳鵬更是疑慮,這風易寒滿口都是龍步飛,為何卻對段譽城隻字不提,也不提和段譽城媾和之事,適合道理?
陳鵬清咳了一聲,站了起來道:「風相果然不愧為天下的中流砥柱,段將軍多次在我等面前誇讚風相風采,我還不信,今日一見,卻是猶有過之啊。今日在下前來,一則是替段將軍問候風相貴體,二則是商議和朝廷議和…..」
「等等!」風易寒擺了擺手,道,「你剛才說什麼。」
陳鵬以為風易寒沒有聽明白,高聲重複道:「我家段將軍……」
「段將軍?」風易寒愕然道,「哪個段將軍?」
「段譽城段將軍。」陳鵬聲音又大了一分,
風易寒忽然嗖的站了起來,大聲道:「來人啊,給酒宴給我撤下。」
陳鵬以為剛才說錯話得罪了風易寒不由得手足無措道:「風相,您這是……」
風易寒冷冷地道:「我還以為你是龍步飛的使節,所以才以禮相待,原來你是段譽城的人,段譽城是什麼東西,值得我如此看待嗎?」
「難道你不是,不是」陳鵬愕然道,「書信與我家將軍,說是要跟我們…..媾和嗎?」
「不錯,但是我的書信寫給卻是你們當家作主的人,段譽城算什麼,他能做主嗎?」
陳鵬道:「我家將軍掌管三軍兵馬糧草?自然可以做主。」
「哈哈哈!」風易寒仰天長笑,然後冷笑道:「笑話!段譽城不過是龍家的一條狗而已,有何資格為龍步飛做主,今日我看在你是來使的份上,暫時記下你的狗頭,回去告訴段譽城,我風易寒指認龍步飛,不認他段譽城,若是要媾和,叫龍步飛重新派人來。滾!」說完大袖一拂,上來兩名殿前武士,虎視眈眈地道:「我家大人要你滾出去,你沒有聽到嗎?」
陳鵬的眼中閃過惡毒的神色,冷冷地道:「看來是風相誤會了,告辭。」說完,在諸人的嘲笑聲中,連忙走出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