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虎狼連

第七章 虎狼連

「雜碎,姓什麼?」

「媽的,嘴巴放乾淨點,你才是雜碎。」、「不要打了,我說,我姓巴。」

「巴雜碎是吧!」

「大得,老子的名字是大得,誰跟你是雜碎?」

「還有力氣耍嘴皮子,看來教訓得還不夠,全副武裝跑校場五十圈。」

「五十圈,你乾脆一槍把我給斃了。」、「不要開槍,我跑就是了。」

在臉上有道十公分刀傷,疤痕額頭橫跨鼻樑劃到下顎,宛如索命厲鬼的中士監督下,巴大得瑟瑟地戴上煤斗形狀的德式鋼盔,繫緊掛著彈藥袋,以及兩枚24型德國柄式手榴彈的腰帶,握住國產的漢陽造步槍,雙眼各含著一沱大淚泡子,拖著一身疼痛,凄涼哀怨地接受,每個新兵都得嘗試過一回的磨練。

「我他媽的是招誰惹誰?為什麼要來受這種罪?賊老天,我上輩子是欠你錢嗎?這輩子你要這麼折騰我?」

邊跑,巴大得不住地在心裡控訴,罵天、咒地,就是不敢對將他從段大少身邊調走的段二少說半句惡毒的話。

打從被帶到這處不知名連隊起,所遇到的每個人身上血腥味與殺氣都濃得嚇人,不用問也知道他們是從屍體堆里爬出來,把殺人當成家常便飯的狠人。

而這些人居然唯段二少一個人的命令是從,以少見的新式德軍裝備為武裝,校場上三架巴大得從未見過的大型步兵炮,像是三座活動碉堡,光看就能想象放在戰場上能發揮多大的殺傷力。

北洋軍最精銳的部隊都不見得能配備的高檔貨,這裡隨處可見。

段總理曾被派到德意志帝國,在柏林陸軍學院學習,回國後任職於北洋軍械局,有這份淵源,加上他目前高高在上的地位,弄來這些武器不成問題,但他跳過正規政府軍,獨獨供自家人使用,到底想做什麼?

而這樣一支新式強軍,竟交由一個剛滿十八的年輕人統率,不是兒戲,就是把段二少當成正經的繼承人,給予他試煉,方便培養親信的機會。

用屁股想也知道是後者。

而他,巴大得,正親身體會著,段家下一任當家者不容侵犯挑戰的權威。

這是開車撞在了炮口上,倒了八輩子的楣,如今生死都在段二少的一念之間,別說恨,埋怨一句都是自尋死路。

十圈過後,巴大得身上軍服全濕透,汗水不停流淌,手腳疲軟,搖搖欲墜,沒想要哭,眼淚卻一波接一波往下掉。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重回到王府大街安福樓前,當那群娃兒靠過來弄髒車子,他一定會笑得跟尊彌勒佛,慈眉善目對娃兒們說:「小心點,街上人多,被碰著撞著受傷了,你們爹媽會很傷心的。車?弄髒了沒關係,叔叔再擦就行,叔叔是開車的,擦車天經地義,我不擦誰來擦?沒你們什麼事,來,這塊袁大頭拿著去買糖,好好玩,乖乖長大。」

誰有後悔葯賣,我出身家跟他買。

他在內心吶喊,可沒人回應。

「你為了什麼當兵?」

跟他對話的只有模樣跟殺人魔沒兩樣的中士。

「升官發財,光宗耀祖。」

累得像狗,無法思考時,人是不會說謊話的。

一顆子彈打在巴大得腳前,巴大得嚇得往後仰,跌坐在地。

「那是以前,以後驅逐韃虜,興我中華就是你當兵唯一的理由,聽到沒有?」

放你媽的烏拉屁,等老子離開這,照樣吃喝嫖賭,賺大筆大筆的現大洋,沒錢撈,不能作威作福誰願意當兵。

二十圈過後。

「你為了什麼當兵?」

校場上再次響起中士的問話。

「驅逐韃虜,興我中華。」

巴大得照本宣科覆誦,用口型多加了兩個字,才怪。

四十圈后,巴大得再也跑不動,把步槍當作拐杖用,拖著沉重不堪的身體遲緩地往前走。

「你為了什麼當兵?」

中士不厭其煩再問。

「驅逐韃虜,興我中華。」

巴大得都不知從哪來的力氣,聲嘶力竭沖著天空大喊,只覺得腦子剩下這幾個字,心心念念的女人、錢財全成過眼煙雲。

八個字就這麼鑽進骨子裡。

「你效忠的人是誰?」

中士換了另一個問題。

「段二少。」

巴大得覺得自己不會再錯了。

「大錯特錯,士兵效忠的對象,只有廣大的人民群眾。」

中士嚴肅糾正,比起戰力,這個連隊所擁有的忠貞信仰才是真正無堅不摧的利器。

「你效忠的人是誰?」

中士再問。

這回巴大得再無抗抗,立即而全然地接受。

「廣大的人民群眾。」

不知道什麼時候完成五十圈這個不可能的訓練,也不曉得為什麼在跑完五十圈后,他還活著?

在失去意識前,依稀聽到有人對他說:「歡迎加入虎狼連。」

而他居然說了謝謝。

之後的一個月,他過著一起床就操練的可怕日子,除了用來睡覺的八小時,全用在射擊、負重、格鬥種種高強度的訓練上。

每隔兩個星期會被趕上山一次,整整三天兩夜吃喝拉撒睡全靠著一把刺刀解決,活著繼續按表操課,沒活下來是他的命。

撐過第二個月,他終於脫離巴雜碎的稱呼,每個人包括厲鬼中士都正正經經稱呼他的名字,他又是巴大得了。

他明顯瘦了,胸膛與腹部結實地,用石塊砸不過微微刺痛,即便被刀劃過,在對練的同僚倒下前,他不會感覺到痛楚。

只要打靶沒滿靶,一整天飯都吃不香。

放假時和哥幾個到窯子找姑娘抒解,姑娘用手死命將他推開,牙癢地喊著倒霉碰上了牲口,好幾天無法接客賺錢,卻在他離開前,要他千萬記得再來,就算不收錢也肯跟他好。

爹娘說他們家的浪蕩子變得像是男子漢,虎狼連給的薪俸比軍官還優渥,妹妹以後嫁妝不用愁了。

「大柱子他娘托我問你,你能不能替他說說?讓他去你們隊上當兵,大柱子什麼沒有,力氣最多,你們以前老愛打架,他每次都打贏你不是?跟你在一起,彼此也有個照應,有事就讓他擋在前頭。」

薪俸高到讓人眼紅,又是在段總理家當兵,鄰居求到她娘身上。

「猴年馬月的事,他還敢提!現在你兒子一根手指就能扳倒他,段家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的?他真敢想……」

虎狼連的存在是秘密,對外他們只宣稱是段家軍的一支。

哪個軍閥沒養私兵?

而且虎狼連編製固定,短時間沒有擴編的打算。在連上一段時間,他清楚養這隻新軍需要耗費多少錢財與心力,要不是誤打誤撞,憑他當時的身板,做死的德行,連邊都沾不上。

「看在娘的面子上,我過去試試大柱子,過了我這關,我就去跟上司說說看。」

想到過去被大柱子壓在地上打的羞辱日子,巴大得動了歪念頭。

十分鐘后,聽到大柱子叫得跟殺豬似地,街坊鄰居全過來湊熱鬧了。

「你不錯了,但還得再練練,下次吧!下次有機會我再通知你,不過你去了也是白去。」

拍了拍手,將漿洗好燙直的衣領重新拉直,沒掉一滴汗,從大柱子背上站起,在眾人欽佩目光下離開這個大肉墊。

「段家軍有這麼厲害?我看他們有不少人抽鴉片,把身體抽壞了,不要拿槍,赤手空拳,我一個人可以打他們三個。」

軍閥士兵素質良莠不齊,有些以前根本就是土匪,身上滿是惡習。

巴大得也不說破,客氣跟街坊打招呼,虎狼連稟持著軍愛民、民敬軍的精神,滋擾民眾會受軍法審判。

三個月過去,巴大得已經以虎狼連為家,每次同僚出任務,沒點到他的名字,他會失望地難過一整天。

向長官毛遂自薦,次次被打回票,為了證明實力,他一口氣打敗三名學長,長官卻當他是空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氣得他拿頭去撞牆,逢人就說他不服,精實好戰,哪有一絲的兵痞氣息?

無論誰來看都會說,他巴大得是個貨真價實的軍人。

一天機會來了,中士叫他進辦公室:「有個任務二少指定你去辦,有沒有信心完成?」

「報告長官,有。」

巴大得樂得快瘋了,握拳的手發出炒豆子的聲響。

「失敗了怎麼辦?」

中士逼問。

「寧死不屈,絕不會透露任務及虎狼連半點訊息。」

虎狼連執行的全是機密任務,人可以死,重要情報不能外泄。

「很好,聽清楚了,接下來的話,我只會說一遍。」

巴大得將耳朵撐到最開,唯恐漏聽一字半句。

「限你在一個小時內,到正明齋餑餑鋪買六塊薩其馬、三根勒特條、四塊桃酥、兩塊奶皮餅,再到稻香村買一盒江米條,送到培華女中親手交給二少表妹,二少說你見過表小姐,表小姐也認識你。」

見巴大得無動於衷,中士放聲大吼。

「巴大得你聾了啊?腿軟個什麼勁,看來是平時訓練不夠,回來給我加強磨練,再跑上五十圈校場。」

「巴大得……說話啊!巴大得……!不什麼不!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你坐在地上幹什麼?給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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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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