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鳳儀宮,鬼魂顯
這幾日的十皇子府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那天碧雲天中的「大戰」,府中的丫鬟小廝都略有耳聞,聽說娘娘完全佔了上風,把杜夫人揍得鼻青臉腫,若不是殿下及時趕到,或許杜夫人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至於那日事情的起因,也有很多種說法,有的人甚至猜想此次謠言風波是杜夫人編造出來的,不然十皇妃也不會如此大動肝火。
不過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碧雲天那位像是沒事人一樣,每日修剪花草,烹茶煮酒,日子過得十分愜意。就連向來消瘦的臉龐如今都豐盈起來,看起來更加柔和明媚了。
而昤院的那位則日漸憔悴了起來,有些丫鬟去昤院傳話時見到了她都十分驚訝,本來神色風韻的臉頰兩腮已經有著輕微的凹陷,烏青色的眼底有著一層淡淡的愁色。
更讓人驚訝的是,向來對杜夫人寵愛有加的殿下自從那日之後就再也沒有踏進過碧雲天,每天晚上都會去昤院的門口轉一圈,稍稍坐一會兒之後便回到了攬勝院。
天要下紅雨,親娘要嫁人,還真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所有人都悄咪咪地討論著這件奇怪事情,有和艷雲、慶山等人關係好的人都旁敲側擊地打聽著這件事情,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他們口風嚴得很,一丁點消息都套不出來。
是夜,晚風溫柔地吹拂著楊柳,像是情人充滿愛意的撫摸。
蘇清城一身殷紅色衣服,隻身來到了昤院,不過這一次卻沒有直接進去,而是站定身子凝眸看向高懸在院門口的題字。
梧桐木上的匾額之上,揮斥著「昤院」二字,這個字是當初由江采苓親手寫下的,然後讓木匠描繪精心打造的。
字體蒼勁有力,很少女子能寫出這麼鋒利的筆觸。
賀瀟瀟走出來,剛好就看到了蘇清城審視般的注視匾額的一幕,心中一沉,疾步走到了他面前,俯身施禮說道,「殿下,今天娘娘身體乏累,恐怕不能招待殿下了。」
黑夜之下,蘇清城琥珀色的眸子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深沉,薄唇輕吐,「你說,這昤字當做何解?」
賀瀟瀟聽江采苓之前說過,於是一模一樣地回答道:「春日遲遲欲將半,庭影昤昤正堪玩。連袂踏歌從此去,風吹香氣逐人歸。」
蘇清城眯了眯眼睛,瀲灧如三月桃花的眉眼微微黯淡下來,最後嘆了一口氣,「這些天她太多操勞了,讓她早早休息吧。」
「是。」賀瀟瀟送走了蘇清城之後,回到了房間。
油燈之下,桌案之上。
江采苓手中握著毛筆在宣紙上飛快地寫著什麼,面色凝重,感覺是十分嚴重的事情。
杏色的單衣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比起前些天何止是瘦了一圈。
賀瀟瀟端上了參茶,關切說道,「該休息了,這些事情先放在一邊,等明早在處理吧。」
江采苓微微搖搖頭,落筆寫下最後一個字之後將紙疊好放在了信封當中,口氣沉重的說道:「九歌傳來了消息,說顧既明已經不上朝了。他自從成為丞相之後就沒有不上朝的時候,看來這次真的是……」
話音戛然而止,賀瀟瀟卻已經明白了,心中咯噔一聲,「所以這些天一直都在謀划著如何扳倒東宮?」
江采苓點點頭。
賀瀟瀟眉頭緊皺,心中一算,他們已經在南安過了八個月了,除去路上的時間,已經過了九個月的時間了。
也就是說,要是在這三個月內拿不到雪龍參,顧相將藥石不靈,回天乏術。
「你打算這麼做?」
江采苓一字一頓,「逼迫欒溫之造反。」
賀瀟瀟舞刀弄劍在行,面對光怪陸離的王權爭奪她的腦子根本轉不來。走到了窗邊的梨花桌案上,將青銅獸首香爐中的香點燃。
少頃,香溢滿室,安魂香的味道十分輕柔,如同幼兒時母親輕柔地撫摸,哄人入睡。
賀瀟瀟走到裡間收拾著床鋪,「那你更應該休息了,若是你倒下了,想到雪龍參就會更難了。」
「我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浮現出顧既明渾身是血的樣子。」江采苓眼圈泛紅,手指深陷在烏黑的頭髮中,不自覺地揪扯著頭髮,「我沒有時間等了,現在還剩下了三個月了,除去回去的一個月,時間真的不夠了。」
賀瀟瀟靈機一動,「可以讓顧相來到南安,如此一來就省去了一個月的時間。軟轎慢抬,顧大人的身子也能承受得住,三個月也能到了。」
「好!」江采苓灰暗的杏眸中閃過了一絲光亮,如同黑夜中劃過夜空的流星。
……
朝廷局勢變幻莫測,接下來的兩個月中,十皇子接連晉封,如今手中已經管理著金玉司、兵器器材廠和南安城護衛軍。
這些部門都是實打實的,一個是挖著流水的金銀,一個是製造著衝鋒陷陣時的刀槍劍戟,另一個南安護衛軍更是距離皇權最近的軍權。
黃昏,鳳儀宮。
鳳儀宮中一如往日的華麗,古玩字畫暫且不論,巨大的琉璃油燈閃爍著粼粼燭光,讓人看了之後不禁覺得身處仙氣浩渺的天宮當中。
而在位於鳳儀宮的暗室,古樸深沉,完全不同於之前的華麗,楚后一身素縞,虔誠地跪在王氏眾人的牌位前深深叩首。
兩月的光景,楚后已經眉眼憔悴了很多,皇帝對自己越發不聞不問起來,每日不是去蓮妃那裡就是去其他妃嬪的地方。
「咣——」
身後的高牆忽然從中間裂開,發出了一聲巨大的聲響,穿著銀白錦衣的欒溫之驀然走了進來。
見兒子走了進來,在心腹的攙扶下勉強起身,「陛下今日又封賞了老十,你這家事情你到底準備怎麼辦?」
欒溫之心情也是百般的矛盾,「母后你放心,這件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楚后忽然情緒變得激動,「若不是那個賤種暗中手動腳,我百年王氏也不會落得現在這副慘敗模樣!你可還記得你舅舅死的時候有多麼痛苦嗎?
「如今三司七部中,那個賤種手中已經掌握了三個。你身為東宮也不過才掌握了一司一部而已,你當真以為你還有時間周旋嗎?」
這些事情欒溫之當然知道,只是蘇清城最近這段時間做事情越發謹慎,他手下的人想破腦子也揪不出來半點毛病。
「母后,息怒。」
楚后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樣,緊緊抓著兒子的手臂,眼睛中發出一絲絕望中升起的光亮,「王氏覆滅之後,曉瑤的父親接管了我們家的部分兵權,你好好做些籌謀,若是陛下真的有廢黜東宮的苗頭,我們不能被動接受。」
話語中的意思,欒溫之已經領會到了,向來溫和儒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絲的裂痕,「此事非同小可,母后……」
楚后穩了穩心神,微微整理了微亂的髮髻,唇邊揚起一抹艷麗的笑容,周身再次散發出一國之母的雍容和優雅,「李世民玄武門斬殺李建成,逼得李淵退位,開創了貞觀盛世,成就一代霸業。後人評說只知道他是一代明君,誰會說他殘忍暴虐,殺害同胞?」
彷彿千軍萬馬的無情鐵騎在欒溫之心中浩浩蕩蕩經過一般,將他踩著心房坑坑窪窪。
逼宮奪位向來被人不齒,而且從古至今,逼宮之人不少,能成功的卻是少之又少。
收起了臉上一貫的偽裝,欒溫之嚴肅說道,「母后,你讓兒臣考慮一個晚上。」
……
月色正濃,夜未央。
今日的皇宮格外的安靜,安謐得連蟬鳴都覺得不再聒噪。宮中新來的宮女太監不以為意,可但凡在宮裡待得久的人,都隱隱有著不安。
子時的鐘聲敲響,在楚后所住的鳳儀宮中,忽然傳來一個驚天的尖叫,那是楚后的聲音。
「啊!」
尖叫聲中帶著十分的恐懼和震驚,彷彿一道閃電生生撕破了夜晚的灰暗,將所有的人心猛然照亮。
鳳儀宮中的所有人都從被窩裡掙紮起身,面面相覷著同樣迷茫的其他人,「發生什麼事情了?」
大傢伙爭先想要出去張望的時候,皇后的心腹芙蓉就攔在了眾人的面前,厲聲說道:「都回到你們自己的房間,今天的事情要是透露出去半點風聲你們就都別想活了!」
膽小的宮女不禁縮了縮脖子,她第一次感覺到夏夜竟然這樣的寒冷。
而在鳳儀宮的主殿中,穿著白色寢衣的楚后癱坐在床邊的地上,臉色蒼白,半點血色都沒有,像是魔障了一樣嘴裡一直念叨著,「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你別來找我。」
余嬤嬤想要攙扶起楚后,勸解著,「娘娘,你剛才是做噩夢了,沒有什麼人的。」
楚皇置若未聞,眼眶決眥,眼白的地方布滿了細小的紅絲,一雙黑眸緊緊地盯著窗外,「映雪,你和我情同姐妹,我怎麼可能害你呢。」
余嬤嬤聞言,從腳底生出一抹寒氣。
楚后口中的映雪正是當年艷冠後宮的賢妃娘娘,也是直至今日,在楚皇心中無人能替代的女人。
漆黑的窗外忽然閃過了一道白影,緊接著寂寂的聲音響起,「王宜秀,你害得我好苦啊……」